凌晨两点十七分。
这座城还醒着,却不算真活着。
路灯一盏好一盏坏,远处立交桥上偶尔有车呼啸而过,风把灰尘和潮气一起卷进巷子里,吹得广告牌哐哐作响。
陆行把电动车停在烂尾楼下面,关掉车灯,整条小路瞬间暗了两度。
他低头看手机,屏幕上还亮着那一单外卖订单。
备注栏很干净,只躺着两个字。
“救我。”
没有多余标点,也没有表情,定位指向这栋烂尾楼的天台。系统用红色标了紧急,配送费加了十块钱,却没留下任何联系电话。
正常人看一眼,大概率会觉得是恶作剧,或者无聊的人瞎写。但这几个字写得太用力,连屏幕上那一排小字都透着一股绝望。
风从脖领子里灌进去,带着一点冷和潮。陆行把拉链往上拉了拉,又看了一眼这栋楼。
楼下的铁门半开着,上面贴着发黄的封条,已经被人撕开一道口子。墙上用红漆写着禁止入内几个大字,黑夜里看着像干涸的血。
他站了一会儿,掂了掂肩上那只保温箱,最终还是抬脚往里走。
电动车留在外面,断电之后安静得像一具尸体。
楼道没有灯,只有手机屏幕撑出一团灰白的光。水泥墙上被人画过脏话和电话号码,又被后来的涂鸦盖掉,看不清原本内容,只剩几点阴影。脚踩在台阶上,会带起一层细细的灰,鞋底和水泥摩擦的声音在空荡荡的楼道里回响,听着有点烦。
七楼、八楼、九楼,越往上,信号越差,楼道越冷。窗户的玻璃早碎了,只剩下空洞的窗框,风从那里钻进来,把楼道里的潮气吹成一股难闻的味道,像霉味混着油漆味。
刚到十六楼,手机抖了一下。
是系统的自动提示。
【本单骑手长时间停留在定位附近,请注意配送安全。】
下面还配了一行小字:
【如遇危险,请立即报警或联系平台安全专线。】
陆行盯着这行字看了两秒,拇指在屏幕上颤了一下,本能想点掉。然而下一秒,他轻轻笑了声,把提示划走。
“报警?等他们上来,人估计跳完了。”
他喃喃了一句,抬脚上到顶层。
顶层的铁门半掩着,被风吹得一下一下撞着墙。门把上锁芯歪斜着挂着,看着像被人一脚踹坏,凑合还能勉强挂住门。
陆行抬手,轻轻推开门。
门轴发出一声长长的吱呀。
一股更冷的风扑面而来,带着城市夜里的味道——烟味、尾气味、垃圾味,被稀释在湿凉的空气里,混成一种说不出的味道。
天台不大,四周是半人高的老旧栏杆,很多地方铁皮已经剥落,露出里面斑驳的钢筋。角落里堆了几袋破损的水泥和砖头,塑料布被风卷着拍打地面。一盏红色警示灯挂在天线旁,时亮时暗,像随时会熄灭。
风声并不算大,却压不过另外一种声音——哭声。
一个女孩背对着门,站在栏杆最边缘。她两只脚已经跨在外面了,只凭着手扶着栏杆保持重心。校服外套被风鼓起,像一面虚弱的小旗。她的头发乱糟糟地搭在肩上,被泪水打湿,贴在脸上。
城市的灯光在她脚下铺开,一层一层,像凝固的海。只要她脚下一空,所有光都会在瞬间把她吞没。
听到门响,她的肩膀猛地一抖,整个人绷紧,下意识往前又移了半寸。
“别过来!”她嘶哑着嗓子喊,声音里带着绝望时特有的那种破碎,“你再过来,我就跳了!”
陆行停在门口,没有急着往前走。
他一手还扛着外卖箱,制服被风吹得紧贴在身上,看起来很普通,甚至有点狼狈——鞋尖沾着泥,裤脚有一块油点还没洗掉,头发被风吹乱,只能看出轮廓很干净。
他把箱子从肩上卸下来,慢慢蹲下放到地上,举了举空出来的双手:“行,我不过来。你先别往下挪,风真不小。”
女孩回头看他一眼,那是一张被哭得有点肿的脸,眼圈红得发亮,鼻头也红,眼白里布满血丝。
“你是谁?”她有点恍惚。
“送外卖的。”陆行朝她扬了扬下巴,“你这个单,我接的。”
女孩愣住了,视线剧烈晃动了一下,又盯向他身边那个保温箱。
“我……我没点外卖啊。”
“备注不是你写的?”陆行把手机亮给她看。
屏幕上订单界面还在,地址是这栋楼顶,备注那一行安静地躺着两个字——“救我”。
女孩盯着屏幕看了很久,像是终于明白刚刚手上乱按的时候做了什么,一阵难堪的情绪和委屈一起涌上来,眼泪止不住往下掉。
她忽然笑了一下,那笑说不上好看,勉强又苍白。
“可能是……手滑吧。”
“手滑三个字,还挺准。”陆行说。
在这种氛围底下,这句话显得有点凉,又有点古怪的幽默。
女孩的喉咙动了动,肩膀微微抖着:“你不会懂的。”
“试试?”陆行慢慢往前走了两步,距离仍旧不近,既没靠太近,也没退太远,“你说说,我听听,看我能不能懂一点。”
女孩死死抓着栏杆的手指关节都泛白,指尖在抖。她盯着脚下的黑暗,风吹得她眼睛发酸,说话的时候声音被吹散了一点。
“他们说我一出生就是负担……我生病了,要吃药,要住院,要花钱,我妈说她这辈子最后悔的就是生了我,我爸说要不是因为我,他早就出国了,我老师说,就算我勉强考上大学,将来也什么都做不了,我同学说,跟我在一起就是被我拖累……”
她说着说着,声音哽住了,呼吸开始不稳。
“他们都说得对吧?我活着…就是占用资源,是个错误。”
陆行安静地听着,没有插话。
夜色很冷,她说的这些话却带着一种闷热的绝望。就像压在胸口的石头,终于被掀开一角,尘土和闷热一起涌出来。
“那你现在站在这儿,是准备帮他们省钱,还是帮他们省心?”陆行问。
女孩猛地抬头,眼睛里闪过愤怒:“你什么意思?”
“很简单。”他语气依旧很淡,“你跳下去,他们会说——‘看吧,我们早就说了,这孩子不行。她从没打算好好活。’你用死,证明他们所有人在骂你时都没错,还帮他们把所有该承担的东西都带走。”
他停了一下,视线从女孩脚下的黑暗收回来,重新落在她脸上:“你觉得,这算谁赢?”
风在安静的天台上绕了一圈,吹乱了女孩的头发。
她咬着嘴唇,眼眶再次泛红,很久才挤出一句:“那我活下去,不也是输?”
“谁说的?”陆行反问,“输赢这事,本来就不该他们说了算。”
他顿了一下,笑意极浅,眼里却很认真:“况且……你要是现在跳了,我这一单不是白跑了?今晚已经够倒霉了,再白干一单,我得考虑卸载软件了。”
女孩被噎了一下:“这种时候,你还在想那几十块钱?”
“我今天被人骂‘垃圾’三次,被说‘脑子有病’两次,被踢外卖箱一次,还被狗追了两条街。”陆行认认真真地念叨,“最后这一单,如果还要让我背一个逼人跳楼的罪名,这钱确实不太值。”
他这语气太严肃了,反而让人哭笑不得。
女孩看他一眼,又迅速移开视线,声音发轻:“你不会懂的……被所有人盯着骂,是怎样的感觉。”
“我大概能懂一点。”他慢吞吞说。
还没等她继续问什么,楼下忽然传来一阵密集的警笛声。
那声音不是一辆,而是许多辆车一起的鸣叫,刺破夜色,在楼缝之间炸开回声。紧接着,几束白得刺眼的探照灯从底下打上来,直直照在天台边缘。
女孩被光一晃,本能往后一退,可脚下已经在栏杆外了,重心一歪,整个人要往前扑。
“喂。”陆行眼神一凝,几乎下意识地向前一冲,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猛地往后一拽。
女孩整个人撞在他身上,撞得他胸口一闷。她手里还捏着那杯残余温度的饮料,杯壁被捏得变形,汽水顺着杯口洒在天台上,混着灰尘流了一地。
楼下扩音器的声音随即炸开:
“所有人注意!目标已锁定!准备实施强制控制!行动代号:黑名单!”
这一声,几乎把夜色震碎了一块。
女孩愣愣转头,看向天台边缘,视线越过栏杆,看到楼下那一幕——
整条街已经被封锁,几辆黑色装甲车和警车停成一排,红蓝警灯闪烁。几十个全副武装的特战队员散开成扇形,举着长枪,红外线准确地锁定天台中心的区域。
有几支红点,死死落在陆行身上。
“陆行!”扩音器里传来低沉而清晰的喊声,“你已被确认持有毁灭级危险能力,是目前全球黑名单第一位!立即放开人质,双手抱头,立刻跪地投降!否则,当场击毙!”
女孩僵在原地,喉结滚动,呼吸发抖。
“他……他在叫你?”她声音里满是惊恐,“你到底是谁?”
陆行瞥她一眼,又看向楼下那群人,似乎觉得这个问题挺好笑。
“我不是说了么,送外卖的。”他平静地说。
“你少装!”扩音器里的人火气上来,“你以为我们会信?你的身份,我们核查了三遍!你就是那个可能引发‘世界级消亡事件’的源头!”
“世界级消亡……”陆行轻声重复了一遍,眉尾微微挑起,“你们这帽子扣得有点大啊。”
他确实知道自己“有点不正常”。
他从小就偶尔会做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梦,梦里看见别人还没发生的事;会突然预感到一些不对劲的东西,比如哪天不该出门,哪天不该接某个电话。那种感觉不频繁,来的时候也不强烈,只像是人体直觉被放大了一点。
他一直当作某种过于敏锐的第六感,能不用就不用,从不主动去寻求或放大,能躲就躲。
他以为,躲久了,大概就会当成普通人,熬完这一辈子。
没想到,还是被扯出来了。
而且是以这种方式,被整个世界扯出来。
楼下,有人低声说了句什么。
特战队长看着战术屏幕上调出的资料,资料页上陆行的照片和名字被红色框死,旁边还有几行刺眼的标注——“高度危险”、“不确定能力边界”、“全球通缉优先目标”。
耳机里传来更冷硬的声音:“确认目标无误,立即执行。注意,他已经突破人类正常阈值,不再适用于普通嫌疑人处理条例。”
特战队长眼神一凝,握紧了手里的对讲机,沉声回应:“明白。”
他抬起手,做了一个简洁的手势。
“准备震爆弹。”
有人从掩体后探出半个身子,抬手一抛,一枚黑色金属圆球划出弧线,精准落在天台中央,滚到陆行脚边。
女孩反应慢了一拍,只勉强发出一句:“那是什么——”
“闪光震爆弹。”陆行目光一暗,脚下一勾,把金属球往远处踢了一点。
几乎同时——
“嘭!!”
刺目白光炸开,整个天台像被小型雷击了一样,轰鸣声灌进耳朵,世界在那一瞬间只剩下白光和嗡鸣。
女孩捂着耳朵尖叫,眼前一片雪白,视线彻底失去焦距。
在震爆弹引爆的瞬间,楼下几十支枪同时喷出火舌。
子弹成扇形扫射,目标只有一个——那个人的胸腔和头颅。
空气被撕开,带着灼热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就在那一瞬间——
一个冰冷的、带机械质感的声音,如同从脑髓深处炸开。
“宿主绑定完成。”
“恶名系统,启动。”
声音没有人类的起伏,不带任何情绪,像是在读一条程序日志。
陆行瞳孔骤缩,下意识皱眉:“谁?”
“检测到宿主当前状态:全球关注聚焦,恐惧指数对宿主提升一千七百二十八倍。”
“评价:极佳的恶名承载体。”
“首次绑定奖励:身体力量提升百分之十。”
那些话像是一次性塞进他脑子里的,他甚至来不及完全理解,子弹已经近在咫尺。
他本能抬手。
那一刹那,他清晰地看见那些子弹的弹头,旋转着穿过空气,火光在金属表面一闪一闪,仿佛放慢了速度。
然后,完全不合理的事情发生了——
所有子弹在离他身体还有拳头那么远的时候,轨迹被扭曲了。
不是偏一点点,而是整片扇形偏移,像有一堵看不见的墙挡在他面前,又像被一双无形的手从侧面扑过来,硬生生把所有弹道推开。
子弹擦着他的衣角飞过去,打在他身后的墙上,嵌进水泥里,溅出大片碎屑与火星。
女孩在他身后,只能听见一阵密集的撞击声,却没有感到任何一颗子弹擦身而过。
楼下的特战队员看呆了。
“报告!所有弹道……全部偏移!”有队员声音发颤,“他刚才做了一个抬手动作,然后子弹就——就像撞上了什么东西!”
“这已经不是人类能做到的了!”另一个忍不住喊。
特战队长额头开始冒汗,死死盯着镜头里的画面,咬着牙道:“继续开火!不要停!他越是这样,就越说明判断没错!”
耳机里的上级声音比他还冷:“只要确认目标具备不可控能力,就不再具有人权意义。这是灾难处置,不是拘捕。”
“是。”特战队长深吸一口气,抬手,“第二轮准备——”
天台上。
系统的提示音再次响起:“恐惧值提升。当前全城对宿主恐惧集中度……正在急速上升。”
“奖励:力量再提升百分之二十。”
陆行垂下眼,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掌。
没有发光,也没有变形,只是皮肤下好像有极细微的暗色纹路一闪而过,随即隐去。他指尖有一点轻微的刺痛,像刚抓过电线,又像被什么东西从内部划了一下。
他抬头,看向那些枪口,看向探索灯后面那些模糊的人形。
城市在他脚下像摊开的地图。
有咖啡馆没关门,有便利店里有人打盹,也有人趴在窗边,用手机对着这边拍摄,还有人打开了直播,房间灯关着,屏幕的白光把他们的脸照得惨白。
“你们这么怕我?”他轻声问。
没人回答,但所有枪口都给出了答案。
系统冷静地在耳边宣读:“全球关注度进一步上升。舆论正在快速向单一方向倾斜。”
“在这个世界里,你被多少人恐惧,就拥有多少力量。”
“你被多少人憎恨,就能对这个世界产生多大影响。”
这话里的含义太明显了。
“你要我干什么?”陆行低声问。
系统只用两个字回了他:“反派。”
第二轮子弹再次射出。
这一次他没有再站着,只是一把扣住女孩的手臂,往旁边一压,把她整个按倒在天台的水泥地上,自己半跪着挡在前面。
子弹再一次在接近他的时候偏转,几乎贴着他背后擦过去,打在地上和墙上,砸得水泥碎屑乱飞。
女孩被压得有点喘不过来,但她闭着眼睛,也能感觉到死亡离自己刚才只有几寸远。
她抖着声音:“你……你到底是怪物,还是人?”
陆行没回答。
他缓缓站起来,拍了拍制服上的碎屑,抬头看向天台边缘,将目光越过栏杆,投向那些高楼间无数扇亮着的窗。
那些窗后,有无数双眼睛。
有人害怕,有人兴奋,有人打字骂人,有人边骂边忍不住继续看。
系统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满足感:“恐惧值暴涨。恶名等级提升。”
“当前恶名等级:由C升至B,再升至A、A+……已突破S级。”
“警告:宿主能力阈值,已突破人类安全上限。”
天台上,那些原本老老实实躺着的影子开始不正常起来。
警示灯晃动着发出红光,那红光落在地上的时候,被黑暗吞噬得很快。影子像被黑墨泼过,从栏杆的缝隙之间慢慢往中间汇聚,变得又浓又深。
夜风仿佛都变冷了半度。
“临时技能生成中。”系统提示,“因恐惧指数达到临界,领域能力解锁。”
下一秒,一行无形的文字在他意识里亮起。
——“恐惧支配”。
“效果:在你的目光所及之处,万物跪伏。”
陆行看着那行字,手指轻轻蜷了一下。
他把视线从楼下那些枪口收回,转头,慢慢扫了一眼天台上所有人。
那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他只是很普通地看过去,什么都没做,可那些特战队员却像被突然按下了某个开关,腿一软,重重跪在地上,枪从颤抖的手里滑落,有人甚至直接伏倒在地,捂着头,发出压抑的呜咽。
他们脸色发白,瞳孔放大,眼神里写满了赤裸裸的恐惧——那不是对某种力量的抽象害怕,而是对“眼前这个人”本身的恐惧。
像看着一场自然灾难,又像看着一场不可反抗的末日。
“求……求你……”有人牙齿打颤,话都说不利索,“不要看我……”
他们想移开视线,却发现自己做不到。
恐惧像一只无形的手,抓住他们的后颈,把他们的目光钉在陆行身上。
系统轻描淡写地补了一句:“领域建立成功。”
“恐惧之王,雏形形成。”
楼下的指挥车里,特战队长看着监控画面,全身汗毛都立起来了。
从他这个角度,只能看到天台上那个人的背影。
外卖制服,普通的运动鞋,剪得很随意的头发,肩线笔直。
但不知道为什么,仅仅是这个背影,就让人心底发寒。
那是一种猎物对捕食者的本能恐惧。
是生物在进化过程中刻进骨髓里的,面对“比自己高一个维度的东西”时自动产生的压迫感。
“这……已经……不是‘人类嫌疑人’了……”他喃喃。
耳机里,上级还在强调:“立刻执行最高级处置方案!不能让他离开那片区域半步!”
特战队长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握紧拳头刚要张嘴,画面里那个人忽然回头了。
隔着屏幕,陆行的视线像是穿过所有机械,直接落在他脸上。
那一刻,特战队长心脏猛地一缩,背脊发凉,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握住了心脏。
“你们怕我?”画面里的男人轻声问。
这一声,没有通过任何扩音器,却清晰地响在每个人耳边。
没有人敢回答。
沉默,反而是最响亮的回答。
陆行笑了一下,笑容很淡,却比之前任何一次都真切。
“行。”他说,“既然你们这么怕,那我总得,让这份怕有点价值。”
他说话很轻,风声却不知怎么被压了下去,连楼下车子的引擎声都听不见了,只剩下他这一句。

“别把我逼成你们口中的东西。”他垂眼,声音低下来,“你们真的,没有那个资格。”
他转身,走向天台边缘,脚下那些汇聚起来的黑色影子紧跟着他,像一片黑潮,紧贴着他的脚步滚动着往前推。
女孩还半坐在地上,背靠着冰冷的水泥墙,手心全是汗。
她怔怔看着他的背影,好像直到现在才真正意识到——这个一分钟前还在和她争论“跳不跳”的外卖员,已经完全不在她能理解的世界里了。
“你……”她嗓子发干,“你要做什么?”
“我?”陆行回头看她,眼神忽然软了一瞬,“我先带你离开。”
他一步跨到她面前,伸手把她从地上拽起来。
她的腿软得厉害,几乎站不稳,整个人直接砸在他怀里。他一手扣住她的肩膀,一手揽着她腰,把她整个人圈在怀中。
走到栏杆边缘时,他低头看了一眼楼下那些枪口,又看了一眼还在惊恐中的女孩。
“怕高吗?”他问。
女孩愣住,下意识摇头,又下意识点头,反应乱成一团。
“怕也得忍着。”他低声道,“你刚刚不是想跳吗?我现在带你……换个方式。”
说完,他不再多说,抱紧了她,脚尖轻轻一点栏杆顶部。
那一瞬间,天台边缘那些黑色影子仿佛被拉伸成一道绷紧的线,猛地往下面一甩。
从楼下任何一个角度看过去,都只会看到天台上那个身影突然消失了——
没有坠落的身影,没有腾空的动作,就像画面被坏了一个帧,前一秒还在,后一秒,连影子都不见了。
特战队长震惊得直接站了起来:“人呢?!”
监控画面也在这一刻出现了一瞬间的雪花,随即恢复正常,天台只剩下散落一地的子弹壳和跪了一地的特战队员。
而所有对着天台架着镜头的直播,弹幕在同一秒疯狂滚动:
“卧槽他消失了!!!”
“他不会是瞬移吧?!”
“完了完了,这才是开局,这世界真要毁了!”
“赶紧杀了他啊!再晚就杀不掉了!”
“快封城!不然他随便杀一个城就是新闻!”
……
恐惧并没有因为他离开而消失,反而像被人往火上又浇了一壶油。
系统用那种平静得近乎冷血的口吻,缓缓总结:
“欢迎加入,全球反派名册。”
“从现在起,你是这个世界,最大的一场错误。”
“也是这个世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