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号出口的楼梯上方传来密集脚步声。
樊笼在听到声响的瞬间已侧身贴墙，野战刀横在胸前——尽管刀刃布满裂纹。重伤的身体在警告他保持警惕，但更深处某种直觉在尖叫：来者不善。
五个人影从楼梯拐角现身。
清一色黑色作战服，战术手套，面罩遮住下半脸。为首的是个高瘦男人，肩章位置绣着银色的天平徽记——秩序会。
“樊笼？”高瘦男人声音沉稳，带着职业军人的干练，“陈墨队长在等你。放下武器，跟我们走。”
樊笼没动。他目光扫过五人站位：两人封楼梯，两人夹通道，为首者居中策应。标准战术队形，但没拔枪——是顾忌地铁环境？还是规则限制？
“短信是你们发的？”他问。
“是陈队长。”男人上前一步，“关于你父母的事，他想当面谈。”
“当面谈需要带四个全副武装的人？”
“这是保障。”男人语气不变，“你刚完成新手副本，应该明白这地方有多危险。我们是来护送的。”
护送。
樊笼看了眼自己几乎碎裂的野战刀，和只剩31%的生命值。确实，现在硬拼不明智。
但他更不信天上掉馅饼。
“带路。”他说，刀却没放下。
高瘦男人似乎笑了下——面罩微微扯动。他转身向上走，其余四人默契地让出通道，但始终保持在樊笼两侧一米五的距离，既不给突袭角度，也随时能合围。
楼梯比想象中长。沿途墙壁贴满老式马赛克瓷砖，部分脱落露出后面的水泥。灯光每隔五米一盏，半数不亮，在明暗交替中，樊笼注意到地面有细微拖痕——新鲜的血迹。
走到楼梯尽头是一扇防火门，推开后豁然开朗。
枢纽站的完整样貌展现在眼前。
巨大穹顶下是五条轨道并行，停着不同涂装的列车：有锈迹斑斑的老式绿皮车，有全封闭的银白子弹头，甚至有一列车厢表面长满暗红色肉瘤，缓缓蠕动。月台上人影绰绰，但都隔着距离，彼此戒备。
这里比游乐场“文明”些——至少没人当场厮杀。但空气里弥漫的紧张感更重，像绷紧的弦。
“这边。”高瘦男人引向月台西侧的一排商铺。大部分店面废弃，唯有一家咖啡馆亮着灯，招牌写着“秩序驿站”。
推门进去。
铃铛轻响。咖啡馆内部被彻底改造：吧台变成战术指挥台，屏幕显示地铁线路图；桌椅摆放成会议阵型；墙边立着武器架，从冷兵器到改装枪械一应俱全。
窗边坐着个人。
四十岁上下，寸头，国字脸，坐姿笔挺如松。哪怕穿着便装，也能看出军旅烙印。他正在看一份纸质文件，听到声音抬头。
“樊笼？”他放下文件起身，伸出手，“陈墨。”
樊笼没握手，只是扫视环境。咖啡馆里还有七八个秩序会成员，都在各自忙碌，但眼角余光都锁着他。
“坐。”陈墨不以为意，收回手示意对面椅子，“伤得不轻啊。小赵，拿医疗箱来。”
高瘦男人应声去取。
樊笼坐下，刀平放腿上：“短信什么意思？我父母是车祸去世。”
“官方记录是这样。”陈墨从文件夹里抽出一张照片推过来。黑白监控截图，模糊但能辨认：地铁站入口，一对中年夫妇被两个穿制服的人“搀扶”着走进闸机，表情茫然。
拍摄日期：2005年8月17日。
樊笼十岁生日那天。
也是父母“车祸”的前一晚。
“他们进了地铁，再没出来。”陈墨说，“第二天早上，郊外国道发生‘车祸’，尸体烧得面目全非，DNA比对确认是你父母——但那是提前准备好的样本。”
樊笼盯着照片，手指无意识摩挲刀柄裂纹。童年记忆里那些模糊片段突然清晰：父母总在深夜低声争吵，提到“实验”“还债”；母亲有时会抱着他哭，说“对不起”；父亲书桌抽屉最深处，锁着一个地铁员工证……
“为什么？”他听到自己声音异常平静。
“因为你父亲是‘第一批适配者’。”陈墨又推来一份档案复印件，标题是《地铁异常能量初期观测报告》，署名：樊建国（助理研究员）。日期从2003年到2005年。
“二十年前，地铁系统初现异常。你父亲所在的研究小组奉命调查，意外发现‘卡牌抽奖’APP的测试版。他们成了第一批玩家，也是第一批……实验品。”
陈墨点了点档案最后一页的红色印章：【项目终止。所有实验体及关联人员实施记忆清洗或物理清除。】
“你父母选择了‘关联人员清除’——用他们的命，换你活下来，并被清洗掉相关记忆。”他看着樊笼，“但清洗不彻底，所以你才会对地铁有潜意识的熟悉感，才会在第一抽就拿到SSS卡。这不是运气，是血脉里的适配性遗传。”
樊笼沉默了很久。
咖啡馆里只有设备运转的轻微嗡鸣。医疗箱放在手边，他没动。
“你为什么知道这些？”他问。
“因为当年负责清除任务的人，是我。”陈墨声音低了些，“那时我刚入特警队，接到上级命令，说有一对科学家携带国家机密企图叛逃，要求‘就地处置’。我到现场才发现，他们要处理的是一对普通夫妻，和一个十岁的孩子。”
他拉开衣领，锁骨位置有道狰狞的旧疤：“我抗命了。代价是这一刀，和提前退役。但你父母还是没保住——有另一队人接手了任务。”
“谁？”
“系统的‘清道夫’。或者按现在的说法——”陈墨吐出两个字，“监察者。”
樊笼脑中闪过林薇微笑的脸。监察者07号。
“所以你现在找我，是为了赎罪？”他问。
“不。”陈墨摇头，“是为了合作。系统已经失控了。它原本只是收集负面情绪的装置，但现在它开始主动制造杀戮、催化绝望。再这样下去，整个地铁网络会成为现实世界的肿瘤，把所有人都拖进地狱。”
他调出指挥台的屏幕，地图上标注着几十个红点：“这些是已知的‘高侵蚀区’，里世界的规则正在渗透到表世界。上周，在2号线朝阳门站，早高峰时有乘客突然发狂攻击他人——他抽到了一张R卡，但自己不知道，只是潜意识被卡牌影响了。”
“你想推翻系统？”
“我想给所有人一个选择。”陈墨目光灼灼，“不是成为玩家互相残杀，也不是当鸵鸟假装无事发生。而是建立一个安全区，让普通人能躲避，让玩家能休整，慢慢找出关闭系统的方法。”
“理想主义。”樊笼评价。
“所以需要现实主义者帮忙。”陈墨指向他，“比如你。SSS卡是系统核心碎片，你能看到我们看不到的规则。加入秩序会，我们可以给你资源、情报、后援。而你可以帮我们打开一些……封锁的区域。”
“比如？”
“13号线。”陈墨调出另一张图，那是地铁线路图的空白段，“这条线在官方规划里不存在，但系统地图上有。我们怀疑那里是系统的‘主机房’。但入口被SSS级封印封锁，需要七张SSS卡之一才能打开。”
樊笼明白了。
绕了半天，这才是重点。父母往事或许是真，但此刻的邀请，本质是把他当钥匙。
“如果我不加入呢？”他问。
陈墨还没回答，咖啡馆的门被猛地推开！
一个满身是血的年轻男人踉跄冲进来，嘶吼：“队长！饕餮帮的人来了！他们抢了我们的补给车队，还抓了三个兄弟！”
几乎同时，窗外月台传来爆炸声和狂笑声。
咖啡馆里的秩序会成员瞬间进入战斗状态。陈墨脸色铁青，抓起对讲机：“各小队注意，饕餮帮袭击。非战斗人员撤入安全屋，战斗组按预案B防御！”
他看向樊笼：“现在你看到了。这就是地狱地铁的日常——要么抱团，要么被撕碎。”
樊笼看向窗外。月台上已陷入混战：一群穿着五颜六色、像是从马戏团逃出来的人疯狂攻击秩序会防线，他们似乎不在乎受伤，以伤换伤，甚至自爆。
混乱中，一个戴着笑脸面具的瘦高男人格外显眼。他每次挥手，就有秩序会成员捂着喉咙倒下——不是被刀割，而是仿佛空气中有无形丝线。
“小丑J，饕餮帮的二把手。”陈墨咬牙，“他的能力是‘傀儡丝’，能操控十米内任何人的关节。已经折了我们七个好手。”
他转向樊笼：“医疗箱里有强效治疗针，能暂时压住你的伤。你可以从后门离开，趁乱走。或者——”
他递来一把钥匙：“这是秩序会安全屋的钥匙，在5号线安定门站。如果你改变主意，随时来。”
樊笼没接钥匙。
他站起身，拎起那把濒碎的野战刀，走到窗边。
月台上，小丑J正用丝线提起一个秩序会成员，像提木偶一样让对方用刀捅向自己的队友。狂笑声刺耳。
“你刚才说，”樊笼活动了下疼痛的左肩，“SSS卡能看到特殊规则？”
陈墨一愣：“是。系统对SSS卡持有者有隐藏权限，但我们不知道具体——”
“我知道。”
樊笼推门出去。
月台上的混乱有一瞬间停滞。交战双方都看向这个突然出现的重伤员——浑身是血，刀都碎了，却径直走向最危险的小丑J。
“哟，新人？”小丑J歪头，面具嘴角咧到耳根，“还是秩序会新招的炮灰？”
樊笼没答话。他只是在距离小丑J十米处停下，抬起左手——虚握。
掌心里，暗红色纹路浮现。
SSS死神卡，被动效果【死亡威慑】，发动。
小丑J的笑声戛然而止。他像是被无形的手扼住喉咙，傀儡丝线寸寸断裂！那些被他操控的秩序会成员瘫倒在地。
“什么……东西……”小丑J后退半步。
“规则视界。”樊笼轻声说。这是他在游乐场最后时刻隐约领悟的能力：SSS卡让他能短暂“看到”系统底层规则流。
此刻他眼中，小丑J周身缠绕着无数半透明的丝线——那是他的能力具现。而每条丝线都连接着一个“节点”，那是系统赋予的技能结构。
只要破坏节点……
樊笼动了。
重伤的身体爆发出不可思议的速度——不是体能，而是SSS卡加持下的规则性位移。他出现在小丑J左侧，野战刀狠狠劈向虚空！
“咔嚓！”
空气中传来玻璃碎裂的声音。
小丑J惨叫一声，右手五指怪异地扭曲——他操控丝线的节点被斩断了！
“不可能！你怎么知道我的弱点——”小丑J面具下溢出鲜血，他想逃，但樊笼更快。
第二刀，斩向左肩节点。
第三刀，胸口核心节点。
每一刀都劈在空处，但每一刀都让小丑J像被实体重击，口中狂喷鲜血！
月台死寂。
饕餮帮的人惊呆了，秩序会的人也傻了。他们看不懂樊笼在砍什么，只看到不可一世的小丑J像个破布娃娃一样被凌空“肢解”。
终于，小丑J瘫倒在地，面具碎裂，露出一张苍白惊恐的脸。他周身的能力光晕彻底熄灭。
樊笼踩住他胸口，野战刀抵住喉咙。
“问你个问题。”他说，“饕餮帮的老大，在哪？”
小丑J颤抖着：“我……我不知道……”
“说谎。”樊笼刀尖下压，血珠渗出，“规则视界能看到‘谎言标记’。再问一次，在哪？”
“13……13号线入口……”小丑J崩溃了，“老大在等‘门’打开，他要第一个进去……”
樊笼点头。
然后手腕一拧。
【击杀饕餮帮干部小丑J（LV.8），获得经验值+600，积分+500】
【等级提升：LV.4→LV.5（2425/5000）】
【首次击杀精英玩家，获得称号‘规则破壁者’：对系统衍生物伤害+10%】
提示音中，樊笼转身，看向剩下的饕餮帮众。
那群疯子第一次露出恐惧表情，开始后退。
“滚。”樊笼只说了一个字。
饕餮帮如蒙大赦，拖着伤员尸体狼狈逃窜。
月台恢复平静。秩序会的人开始救治伤员，但目光都偷偷瞟向樊笼。
陈墨走出咖啡馆，神情复杂：“你……”
“我不加入秩序会。”樊笼打断他，“但我们可以做交易。”
“什么交易？”
“你帮我查清父母之死的全部真相，包括当年下达清除命令的人是谁。”樊笼擦掉刀上的血，“而我，会去13号线。如果那里真有系统主机，我会毁了它。”
陈墨沉默片刻，点头：“成交。”
“现在，”樊笼伸手，“强效治疗针。”
陈墨立刻递上。樊笼毫不犹豫扎进脖颈，药液注入，生命值开始快速回升，骨折处传来麻痒的愈合感。
“另外，”他看向陈墨，“给我一份地铁系统已知的所有SSS卡持有者名单。以及——”
他顿了顿。
“林薇。监察者07号。我要她的全部资料。”
陈墨瞳孔微缩：“你见过她？”
“见过。”樊笼转身走向月台另一侧，“所以更要知道，她到底是敌是友。”
他停在轨道边缘，看着下方深不见底的隧道。
远处有列车灯光逼近。
不是秩序会的车，也不是饕餮帮的。涂装纯黑，车厢表面流动着暗金色符文——这是系统官方的“跨线路快车”，票价昂贵，但能直达任何已知站点。
樊笼摸出从游乐场获得的主控钥匙。钥匙在靠近轨道时微微发烫，指向隧道深处。
13号线的入口，就在这下面。
列车进站，车门开启。
空无一人。
樊笼踏上车厢。
关门前的最后一秒，陈墨的声音传来：“小心！其他SSS卡持有者可能已经盯上你了！”
车门闭合。
列车启动，驶入黑暗。
车厢内灯光亮起，显示下一站：【13号线·遗忘坟场】
【警告：该站点为高危禁区，建议等级LV.20以上进入】
樊笼靠在座椅上，闭目养神。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
不是系统提示，不是陈墨。
而是一条匿名信息，只有两个字：
“快逃。”
发信号码，是一串乱码。
但信息末尾，有一个小小的符号：
♡
林薇的标志。
樊笼睁眼，看向车窗外飞驰而过的隧道墙壁。
墙壁上，不知何时贴满了一张张人脸——惨白的、睁着眼的、无声呐喊的人脸。
它们齐齐转动眼珠，盯着车厢里的他。
列车广播响起，声音扭曲：
“欢迎乘坐死亡专列。”
“下一站，坟场。”
“请乘客准备好……”
“您的坟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