蛊玄世界,黑木寨药圃,申时三刻。
日头西斜,将药圃里高高低低的蛊材影子拉得细长扭曲。血线藤的暗红色叶片在微风中轻轻翻动,露出背面蛛网般的银白色脉络,那些脉络在光照下会渗出极细微的、带着甜腥气的露珠。
林渊蹲在一丛半人高的血线藤旁,左手握着一柄锈迹斑驳的药锄,右手戴着一副用粗麻布缝制、浸过桐油的手套——这是防止血线藤汁液直接接触皮肤引起麻痹的简易防护。他的动作很慢,每一锄都精准地铲断杂草的根系,同时小心翼翼地避开藤蔓的主茎。
汗水沿着他的鬓角滑落,在下巴处汇聚成滴,“嗒”一声砸在脚下的黑泥土里。泥土表面覆盖着一层腐烂的藤叶,踩上去会发出轻微的“噗滋”声,像踩在某种软体动物身上。
他已经在药圃劳作两个时辰了。腰背的酸痛早已从尖锐转为钝重,像有根生锈的铁条插在脊柱里,每次弯腰都会摩擦骨头。但他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只是偶尔会抬起眼皮,看向药圃入口处那条青石板小径。
他在等墨尘子。
按照这七个月观察到的规律,墨尘子每日申时末会来药圃巡视,停留约一炷香时间,检查几种核心蛊材的长势,然后带走当日所需的份额。
林渊的左手袖口里,藏着一小团用油纸包裹的东西。那是他午休时,从伙房偷来的一小块猪油。猪油在蛊玄世界是最普通的油脂,但它有一个特性——遇热会融化,遇冷会凝固,且表面光滑。
他的计划很简单:在墨尘子巡视到这片区域时,制造一个“意外”,让那柄骨刀的刀柄沾上融化的猪油。刀柄本就光滑,再覆上一层油脂,握持时会打滑,尤其是在需要精准操控的炼丹或炼蛊过程中。
但这只是第一步。
“沙……沙沙……”
右侧三丈外,另一名蛊奴正在除草。那是个四十多岁的汉子,左眼蒙着脏污的布条——是三个月前被“毒针蜂蛊”蛰瞎的。他动作机械,嘴里小声念叨着什么,声音含糊得像含着一口痰。
林渊没理会。他的注意力集中在手中的药锄,以及……脚下的土地。
就在刚才,当他用锄头铲断一株“鬼面草”的根须时,锄刃碰触到的土壤,传来了一种异常的反馈。
不是石块,不是树根。
是一种空响。
虽然极其轻微,但他感觉到了——药圃这片区域的地下,是空的。
林渊不动声色,继续除草。但每移动一步,他都会用脚跟轻轻踩踏地面,感受回震的差异。十步后,他圈定了一个大约三尺见方的区域。那里的土壤看起来和其他地方无异,同样覆盖着腐叶,同样生长着血线藤,但踩上去的回震感更闷,像底下垫着一层木板。
他蹲下身,假装检查一株藤蔓的叶斑,手指却悄悄拨开表层的腐叶。
泥土是潮湿的,呈深褐色,散发着土腥和腐殖质混合的气味。但在这些正常土壤的下方约半寸处,他看到了别的东西——不是泥土,而是一种灰白色的、质地均匀的材质,表面有极细的横向纹路。
石板。
人工铺设的石板。
林渊的心脏漏跳了一拍。黑木寨药圃底下,藏着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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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圃入口处传来脚步声。
不是守卫那种沉重的、带着铁甲摩擦声的脚步,而是轻盈的、近乎无声的足音——墨尘子来了。
林渊立刻收回手,将腐叶重新盖好,起身继续除草。他的动作恢复了之前的节奏,不快不慢,呼吸平稳,就像什么都没发现。
墨尘子穿着一袭洗得发白的青灰色长衫,腰间挂着三样东西:左侧是一个用某种暗紫色兽皮缝制的鼓囊囊的袋子,偶尔会轻微蠕动;中间是一串铜钥匙,钥匙的形状很怪异,不是常见的齿状,而是螺旋形;右侧,就是那柄骨刀。
刀鞘是用某种黑色木材制成,表面包着一层风干的蛇皮。刀柄露出鞘外约三寸,是惨白色的,打磨得很光滑,末端嵌着一颗绿豆大小的暗红色珠子,珠子内部有絮状物在缓缓旋转。
墨尘子没有看任何蛊奴,径直走向药圃深处那片最茂密的血线藤区——那里是今年长势最好的几株“血线母藤”,藤茎粗如儿臂,叶片背面脉络的银色已经转为淡金,是炼制高阶血蛊的上佳材料。
林渊的位置,正好在墨尘子必经之路的侧方,距离约两丈。
时机来了。
他左手握紧药锄,右手悄悄伸入袖口,指尖触碰到那团用油纸包裹的猪油。猪油因为体温已经有些软化,表面滑腻。
墨尘子走得很慢,每一步都踩在石板缝隙处,似乎不愿意沾染泥土。他的目光在那些血线母藤上流连,干瘦的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神色。
就在他走到距离林渊一丈远的位置时——
“咻!”
一道暗绿色的影子突然从旁边的藤蔓丛中窜出,直扑墨尘子面门!
是“碧鳞蛇”!一种低阶毒蛇,喜欢栖息在潮湿的蛊材丛中,毒性不强,但受惊后会主动攻击。
墨尘子眉头都没皱一下。他右手抬起,食指中指并拢,对着那道绿影凌空一点。
“嗤。”
空气中响起轻微的、像烧红的铁块浸入冷水的声音。碧鳞蛇在半空中猛地僵直,然后“啪嗒”掉在地上,身体表面覆盖了一层薄薄的白霜——瞬间被冻结了。
冰系法术?不,更精准——是“寒蛛蛊”的冻气。墨尘子袖口处,隐约能看到一只指甲盖大小、通体冰蓝色的蜘蛛虚影一闪而逝。
整个过程不到一息。
但林渊等的就是这个瞬间——墨尘子抬手施术时,身体会有极其短暂的、不足十分之一息的平衡调整。
就在那十分之一息里,林渊的左手指尖,弹出了一粒米粒大小的、融化状态的猪油。
他没用眼睛瞄准,而是用过去七个月在黑暗中练习出的“听声辨位”——根据墨尘子衣袂摩擦声、呼吸声、脚步落地的轻重,判断出他下一瞬的准确位置。
猪油粒划出一道极细微的弧线,精准地落在墨尘子右腰侧——那柄骨刀刀柄与刀鞘衔接处的凹陷。
“嗒。”
轻微到几乎听不见的落地声,被风吹藤叶的“沙沙”声完美掩盖。
猪油粒在接触到刀柄的瞬间,因为体温和空气温度差,迅速软化、摊开,在刀柄表面形成了一层极薄的、透明的油膜。
墨尘子毫无察觉。他瞥了一眼地上冻僵的碧鳞蛇,抬脚踩过,继续向前。

林渊低下头,继续除草。他的呼吸依旧平稳,但后背的内衫已经被冷汗浸湿了一片。
成功了第一步。
但紧接着,他的注意力被另一件事吸引——刚才碧鳞蛇窜出的位置,就在他发现地下石板区域的边缘。蛇类对地下空洞很敏感,它们喜欢在那种地方筑巢。
也就是说,地下很可能有空间,而且……有蛇类或其他生物活动的痕迹。
一个更大胆的想法,在林渊脑中浮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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