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病房。
苏晚晴已经离开,走廊的夜灯透过门上的玻璃窗,在地板上投下一方昏黄的光块。
林渊躺在黑暗中,睁着眼睛。
他在回忆。回忆今天发生的一切细节:
1. 墨尘子拿出锁魂蛊的时间是蛊玄世界的“酉时三刻”,对应幻真世界下午五点半左右。而苏晚晴给他喂药的时间是晚上八点整。
2. 锁魂蛊入体后的爬行路线,与他大学中医选修课上学过的手厥阴心包经完全吻合。
3. 蛊虫的异常反应,发生在他服下幻真世界药片的瞬间。那种蓝色椭圆形药片,是疗养院上周才换的新型镇静剂“氯氮平衍生物-7型”,说明书上写着“可能影响神经递质再摄取”。
逻辑链开始浮现。
如果两个世界是并行的、互通的,那么他在这边服下的药物,是否以某种形式作用于另一个世界的身体?如果是,原理是什么?能量的转化?概念的映射?
还有掌心那道伤口。它在幻真世界出现,那么蛊玄世界的身体……是否也有?
林渊缓缓坐起,掀开被子,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他走到洗手间,打开灯。
镜子里的人脸色苍白,眼窝深陷,嘴唇因长期服药而缺乏血色。他抬起左手,掌心贴着创可贴,边缘有干涸的血迹。
他盯着镜子,开始想象。
想象自己此刻站在蛊玄世界黑木寨地牢的那摊稻草上,抬起右手,看向掌心。
意念集中。
一息,两息,三息……
没有切换。世界很稳定。
但就在这时,洗手间的灯光突然闪烁了一下。不是电压不稳那种闪烁,而是光线本身“扭曲”了一瞬,像是透过晃动的水面看东西。
与此同时,林渊闻到一股极其微弱、却绝不属于这里的气味——潮湿的泥土、腐烂的稻草,还有……墨尘子身上那种特有的、混合了草药和尸油的臭味。
气味只出现了一秒,随即消散。
林渊的心脏狂跳起来。
他扶着洗手台,深呼吸。冷静,必须冷静。如果两个世界真的存在某种“渗透”,那么他或许可以利用这一点。不是被动地承受,而是主动地……干涉。
他需要验证。

---
次日清晨,蛊玄世界。
林渊在地牢的草堆上醒来。晨光透过栅栏缝隙,在地面切割出细长的光带。
他第一时间抬起右手,看向掌心。
一道新鲜的、细长的伤口。和他幻真世界左手掌心的位置、形状、深浅,完全一致。
不仅如此,他还感觉到,那只锁魂蛊……虚弱了很多。它仍然盘踞在颅脑附近,但那种冰冷的、随时可能控制心智的压迫感,减弱了大半。它像是在沉睡,或是……重伤未愈。
“起来了,蛊奴!”
栅栏被铁棍敲响,一个满脸横肉的守卫扔进来两个粗粮饼子。“吃完去药圃除草,墨尘子大人今日要炼新蛊,需要‘血线藤’的嫩芽,采集二十斤,少一两鞭子伺候!”
林渊默默捡起饼子。粗糙的麦麸刮着喉咙,他面无表情地吞咽,同时大脑飞速运转。
药圃。血线藤。墨尘子要炼新蛊。
机会。
血线藤是一种低阶蛊材,本身无毒,但它的汁液接触“离魄草”残留物时,会产生微弱的神经麻痹效果。而锁魂蛊的主材就是离魄草,墨尘子炼制时必然会在丹炉、器皿上留下残渣。
如果他能让墨尘子接触到足够浓度的血线藤汁液……
计划雏形开始形成。
但首先,他需要更多关于两个世界“互通规则”的数据。
---
同日下午,幻真世界,治疗室。
“林先生,今天我们来做一个简单的认知训练。”心理医生是个五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戴着金丝眼镜,笑容温和,“我会给你看一组图片,你告诉我第一时间联想到的词。”
林渊坐在柔软的沙发椅上,配合地点头。他的左手藏在袖子里,拇指指腹正悄悄摩擦着一小块从病房墙皮上抠下来的、米粒大小的石膏碎屑。
他要做一个实验。
治疗开始。医生展示图片:一朵向日葵。
“阳光。”林渊说。
医生点头,记录。下一张:一把雨伞。
“雨天。”
第三张:一个破碎的镜子。
林渊停顿了半秒。他盯着图片上那些尖锐的碎片,突然想起蛊玄世界那柄划开他掌心的骨刀。骨刀的边缘,也是这么锋利,这么冷。
“危险。”他说。
医生看了他一眼,继续。
整个过程中,林渊一直在心里默数时间,同时用左手拇指,将那粒石膏碎屑紧紧压在掌心伤口的位置——那里创可贴已经撕掉,伤口结了一层薄痂。
他需要验证的是:当他在幻真世界对某个“物品”产生强烈且具体的触感时,蛊玄世界的身体,是否会同步出现类似的“感知”?
二十分钟后,治疗结束。医生说了些鼓励的话,林渊礼貌回应,起身离开。
就在他走到门口,手握上门把的瞬间——
切换来了。
毫无预兆。
治疗室的门把手,在他指尖下突然变成了粗糙的、带着木刺的质感。耳边医生的声音,变成了黑木寨药圃里风吹过藤叶的“沙沙”声。鼻腔里消毒水的气味,被浓烈的草药腥气取代。
林渊咬牙稳住身形,没有让自己摔倒。他低头,看到自己正握着一把药锄的木柄,站在一片半人高的藤蔓丛中。
周围有几个同样穿着粗麻衣的蛊奴在埋头除草,没人注意到他短暂的异常。
林渊缓缓松开药锄,看向自己的右手——蛊玄世界的右手。
掌心,那道伤口的位置,此刻正粘着一小粒灰白色的、极其细微的碎屑。不是泥土,不是草屑,而是……石膏的质感。
他轻轻捻起那粒碎屑,放在指尖观察。
幻真世界病房墙皮的石膏。
它被带过来了。
虽然只有米粒大小的十分之一,但它确实跨越了世界的壁垒,出现在这里。
林渊的心脏再次剧烈跳动起来,但这一次,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近乎狂喜的确认。
他猜对了。
两个世界不仅可以“感知互通”,甚至可以“物质传输”。虽然目前看来,传输的规模极小,且需要某种强烈的“意念锚定”作为媒介——刚才他正是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在那粒石膏碎屑上,想着“将它带过去”。
那么反过来呢?
林渊看向药圃里那些茂密的血线藤。这些藤蔓的断口处会渗出暗红色的汁液,粘稠、带有微弱的麻痹毒性。如果他采集一些,用某种方式“锚定”,能否带回幻真世界?
如果能,这些汁液在幻真世界会呈现什么性质?单纯的植物汁液?还是……带有特殊效果的“蛊材”?
更重要的是——如果他能在幻真世界,将某种东西“加工”成对蛊玄世界有用的物品,再带过来呢?
比如,那把骨刀。
林渊的视线扫过药圃边缘的小径。墨尘子每日申时会来巡视药圃,检查蛊材长势。他腰间总挂着三样东西:一个装活蛊的皮囊,一串钥匙,还有那柄骨刀。
骨刀很锋利,但刀柄是某种兽骨磨制,表面光滑,握持时容易打滑。如果……能在刀柄上动点手脚呢?
一个更大胆的计划,开始在林渊心中成型。
他没有立即行动,而是继续埋头除草,动作机械而驯顺,就像过去七个月里每一天表现的那样。
但在他低垂的眼睑下,那双曾经因为“幻觉”而空洞的眼睛,此刻正闪烁着冰冷而锐利的光。
像一头在笼中蛰伏太久、终于嗅到锁链锈味的野兽。
他知道,赌局已经开始了。
筹码是他的命,赌注是两个世界的真相。
而第一张牌,他已经握在了手里——那粒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微不足道的石膏碎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