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川大学图书馆是栋五十年代的老建筑,苏联风格,厚重的水泥外墙爬满了爬山虎,在夜色中像一头沉睡的巨兽。晚上九点,自习的学生陆续离开,只有零星几个窗口还亮着灯。
陆千里在图书馆对面的小卖部门口站了五分钟,观察四周。
没有黑色轿车。没有可疑人员。只有几个晚归的学生骑车经过,还有一对情侣在树下拥抱。
但他总觉得不对劲。太安静了。图书馆这种地方,晚上应该还有保安巡逻,可他没看见。
他穿过马路,推开图书馆沉重的玻璃门。大厅里空荡荡的,服务台后面坐着个打瞌睡的老管理员,头顶的白炽灯发出滋滋的电流声。
三楼。阅览室。
楼梯是木质的,踩上去会发出轻微的吱呀声。陆千里走得很慢,每一步都竖起耳朵听。到二楼时,他停了一下,从楼梯拐角的窗户往外看——楼下街道一切正常。
也许是自己多疑了。
三楼阅览室的门虚掩着。推开门,里面很大,一排排深棕色的长桌,桌上摆着绿色的台灯。大部分灯都灭了,只有靠窗的位置亮着一盏。
一个穿蓝色连衣裙的女孩坐在那里,低着头,长发遮住了脸。她对面还坐着一个人,背对着门口,穿着黑色夹克。
陆千里停在门口,手摸向腰后——那里别着一把警用甩棍,是他今天特意带的。
“是陆警官吗?”女孩抬起头,戴着黑框眼镜,脸色苍白,二十出头的样子。
陆千里没回答,目光落在背对着他的那个人身上。
那人慢慢转过身。
是陈建国。
陆千里的手僵住了。
“陈哥?你怎么……”
“坐。”陈建国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声音很平静,“别紧张,是我让她联系你的。”
陆千里走过去,拉开椅子坐下,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移动。女孩看起来很紧张,双手紧紧抓着一个米色帆布包。
“吴晓雯,吴建国的女儿。”陈建国介绍,“晓雯,这是陆警官,你可以信任他。”
吴晓雯点点头,从包里掏出一个小铁盒,推过来:“这是我爸留给我的。他说如果他出事,就把这个交给信得过的警察。”
铁盒是普通的茶叶盒,锈迹斑斑。陆千里打开,里面是一个黑色的U盘,还有一张折起来的信纸。
“你看过吗?”他问。
吴晓雯摇头:“我爸说不让我看,说知道得越多越危险。”
陆千里展开信纸。字迹潦草,是用铅笔写的,有些地方已经模糊:
“晓雯:如果你看到这封信,说明爸已经出事了。别难过,这是爸自己选的路。盒子里有东西,能证明一些事。交给警察,但要小心——不是所有穿警服的都是好人。特别要小心姓周的,还有戴绿水鬼手表的人。如果找不到信得过的警察,就把东西毁了,永远别碰。爸对不起你,下辈子再补偿。”
信的最后,有一个奇怪的符号:一个圆圈,里面画着三个三角形,像个简易的鸟头。
陆千里的心跳加快了。这个符号他见过——在前世,追查“夜枭”集团时,在一些账本的角落见过。当时以为是涂鸦,现在想来,可能是某种标记。
“你爸还说什么了?”他问吴晓雯。
“他说……他在帮警察做事。”吴晓雯咬着嘴唇,“不是正式线人,就是有时候提供点消息。但最近几个月,他很害怕,说有人盯上他了。”
“他说过盯上他的是谁吗?”
“没有具体名字,只说‘那边的人’。”吴晓雯顿了顿,“但有一次他喝醉了,说漏嘴,说有个警察找他买过‘货’,而且量很大。”
陈建国的脸色沉了下来:“哪个警察?”
“他不知道名字,只说是‘刑侦那边的大人物’,戴很好的表。”吴晓雯的声音越来越小,“他还说,那个警察不只自己买,还介绍别人买。我爸一开始以为就是普通买家,后来发现不对,想收手,但已经晚了。”
陆千里和陈建国对视一眼。两人都明白“货”指的是什么。
“你爸什么时候开始做这个的?”陆千里问。
“三年前,我妈生病需要钱,我爸就……”吴晓雯眼泪掉下来,“他说就做几次,攒够手术费就收手。可我妈最后还是走了,我爸却陷进去了。”
典型的悲剧。陆千里见过太多这样的故事——一开始只是为钱走错一步,然后步步错,最后万劫不复。
“你爸有没有提过一个叫‘老鬼’的绰号?”陈建国问。
吴晓雯愣了愣:“你怎么知道?那是他在道上用的名字,很少有人知道真名。”
果然。吴建国就是老鬼。
“你爸死前那几天,有什么异常吗?”
“他特别紧张。”吴晓雯擦掉眼泪,“上周三,他突然来学校找我,塞给我这个盒子,说如果他三天没联系我,就按信上说的做。我还以为他开玩笑……”
“他有没有说要去见什么人?”
“他说要去做一笔‘最后的买卖’,成了就能彻底收手。”吴晓雯回忆着,“我问跟谁,他不说,只说是‘大客户’,能一次清掉所有库存。”
大客户。一次性清库存。这听起来不像正常交易,更像是……灭口前的清理。
陆千里把信纸和U盘装回铁盒,推给吴晓雯:“这个你先保管好。记住,对任何人都不要说,包括其他警察。”
“可是我爸说交给警察……”
“我就是警察。”陆千里看着她,“我向你保证,我会查清真相。但在此之前,你需要保护自己。最近不要住宿舍,去朋友家或者亲戚家,别用自己身份证开房,手机卡换掉。”
吴晓雯脸色更白了:“这么严重?”
“比你想象的严重。”陈建国站起身,“走吧,我送你出去。”
三人离开阅览室。下楼时,陆千里走在最后,警惕地听着四周的动静。到二楼时,他突然停下。
有脚步声。很轻,但在空旷的楼梯间里很明显。
不是他们的脚步声——是从楼下传来的,正在往上走。
陆千里迅速做了个手势,陈建国立刻明白,拉着吴晓雯闪进二楼的卫生间。陆千里则继续往下走,装作普通学生。
刚走到一楼半的转角,迎面撞上一个人。
赵明轩。
两人都愣住了。
“小陆?”赵明轩推了推眼镜,表情惊讶,“你怎么在这儿?”
“赵队。”陆千里脑子飞速运转,“我来查点资料,关于化学品鉴定的。您呢?”
“我也是。”赵明轩笑了笑,“有个案子需要查些学术文献。三楼阅览室有本《法医毒理学》,我想借来看看。”
太巧了。巧得不像巧合。
“那您忙,我先走了。”陆千里侧身让路。
赵明轩点点头,往上走。走了两步,突然回头:“对了,你一个人?”
“嗯,一个人。”
“这么晚还这么用功,不错。”赵明轩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继续上楼。
陆千里走出图书馆,没马上离开,而是躲在大门外的柱子后面。几分钟后,赵明轩出来了,手里拿着一本书,径直走向停在路边的一辆车。
不是警车,是一辆普通的灰色轿车。
陆千里记下车牌,等车开走后,才发短信给陈建国:“安全了,出来吧。”
五分钟后,陈建国带着吴晓雯从侧门出来。三人走到学校后门,陈建国打了辆车。
“晓雯,听陆警官的,最近别露面。”陈建国塞给她几百块钱,“有事打这个号码,记住,只打一次,说完就挂,然后换卡。”
吴晓雯点点头,上车走了。
看着出租车尾灯消失在街角,陆千里才开口:“陈哥,赵明轩刚才在图书馆。”
陈建国的表情瞬间凝固:“他看见你了?”
“嗯,我说来查资料。”
“他信了?”
“不知道。”陆千里点了一根烟,“但他出现的时间太巧了。”
陈建国沉默了一会儿,也点了根烟:“千里,有件事我得告诉你。”
“什么?”
“赵明轩……是我警校同学。”陈建国深吸一口烟,“我们同届,还住过一个宿舍。”
陆千里转头看他,等下文。
“毕业后,他分到技术科,我来了派出所。一开始还常联系,后来慢慢淡了。”陈建国弹了弹烟灰,“三年前,他突然又联系我,说想调来刑侦支队,让我帮忙在周队面前说句话。”
“你帮了?”
“帮了。”陈建国苦笑,“现在想想,可能那时候他就……”
话没说完,但意思明白了。
“陈哥,你今天为什么帮吴晓雯?”陆千里问,“这不符合规矩。”
“规矩?”陈建国笑了,笑里有点苦,“千里,我干了二十年警察,见过太多因为‘规矩’而破不了的案子,救不了的人。有时候,你得在规矩之外做点事。”
“你不怕?”
“怕。”陈建国看着远处,“但我更怕晚上睡不着,良心不安。”
两人站在路灯下抽烟,烟雾在昏黄的光里缠绕上升。陆千里突然觉得,这个前世他敬重又遗憾的师父,比他想象的更复杂,也更……真实。
“陈哥,周正平有问题。”陆千里决定摊牌一部分,“我今天听到一些事。”
他把旧厂房听到的对话复述了一遍,略去了自己偷电话卡和包装纸的细节。陈建国听着,脸色越来越难看。
“绿水鬼手表……”陈建国喃喃道,“我好像见过。”
“谁?”
“一次支队聚餐,周队带了个朋友来,说是做生意的。”陈建国回忆着,“那人就戴了块绿水鬼,我还开玩笑说这表够买我一年工资了。周队说是假货,A货。”
“那人长什么样?”
“四十多岁,微胖,说话带点南方口音。”陈建国皱眉,“名字……好像姓张,张什么来着。”
张总。旧厂房里那个中年男人。
“张海龙?”陆千里试探着问。这是前世“夜枭”集团一个中层头目的名字,2016年落网。
陈建国摇头:“不是,张海龙我听说过,建材市场的老板。这个姓张的,是做外贸的,好像叫……张振业?”
张振业。这个名字陆千里没听过。要么是化名,要么是前世没浮出水面的小角色。
“陈哥,专案组里可能有内鬼。”陆千里压低声音,“周正平让我调过去,可能是想控制我。”
“我知道。”陈建国把烟头踩灭,“所以你要小心。在刑侦支队,少说话,多观察。有什么事,第一时间联系我。”
“你不怕被牵连?”
“怕。”陈建国看着他,“但我是你师父,不能看着你一个人往里跳。”
这话说得平淡,但陆千里心里一暖。前世陈建国也说过类似的话,在他第一次执行危险任务前。
“对了,”陈建国从口袋里掏出个小东西,塞给陆千里,“这个给你。”
是个黑色的U盘,和吴晓雯那个一样。
“这是……”
“晓雯那个U盘的复制品。”陈建国说,“刚才在卫生间,我趁她不注意复制的。原件你找机会还给她,这个你留着。记住,别在单位的电脑上看,也别在任何一个可能被监控的地方看。”
陆千里握紧U盘,点点头。
“走吧,我送你回去。”陈建国拍了拍他肩膀,“明天开始,你就是刑侦支队的人了。记住,演好你的角色——一个想立功、有点小聪明但还不懂事的新人。”
“明白。”
***
第二天一早,陆千里去刑侦支队报到。
支队办公室在市公安局大楼七层,一整层都是。气氛和派出所完全不同——更安静,更紧张,每个人都步履匆匆,打电话的声音压得很低。
周正平的办公室在最里面。陆千里敲门进去时,他正在打电话。
“嗯,我知道……放心,我心里有数……好,就这样。”周正平挂断电话,抬头露出笑容,“小陆来了,坐。”
陆千里在办公桌对面的椅子坐下。办公室不大,但收拾得很整齐。书架上摆满了法律和刑侦书籍,墙上挂着几面锦旗,还有一张周正平和市领导的合影。
“调令已经办好了,从今天起,你就是刑侦支队正式的一员。”周正平递过来一份文件,“这是保密协议,签一下。”
陆千里接过,快速浏览。标准格式,没什么特别。
“专案组的工作,赵队会具体安排你。”周正平靠回椅背,双手交叉放在桌上,“不过在那之前,我想先跟你聊聊。”
“周队您说。”
“你是个聪明人,我看得出来。”周正平看着他,“聪明人通常有两种选择:一种是利用聪明为自己谋利,一种是坚持所谓的‘原则’,最后往往头破血流。”
“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
“你会明白的。”周正平笑了,“刑侦支队是个好平台,能接触到很多案子,很多人。好好干,前途无量。但前提是,要懂得审时度势,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这是警告,也是拉拢。
“周队,我就是想破案。”陆千里装出青涩但坚定的表情,“把凶手抓出来,给死者一个交代。”
“很好。”周正平点头,“那就专心破案。其他的事,少问,少看,少想。”
谈话结束。陆千里走出办公室时,后背已经湿了一片。周正平的气场很强,那种绵里藏针的压迫感,不是一天两天练出来的。
他被分配到专案组办公室,一个临时腾出来的大房间,摆着六张桌子。赵明轩已经在里面了,正对着电脑看资料。
“小陆,来了。”赵明轩指了指靠门的位置,“那是你的座位。电脑密码写在便签上,自己改一下。”
“谢谢赵队。”
“今天你的任务是梳理死者吴建国的通讯记录。”赵明轩递过来一个文件夹,“技术科恢复了他手机的部分数据,里面有最近三个月的通话和短信。你把这些联系人列出来,挨个核实身份。”
陆千里接过文件夹,心里冷笑——让他查吴建国的通讯记录,却不知道吴建国的备用手机在他手里。这是试探,还是真的信任?
他坐下,打开电脑,开始工作。
通讯记录很庞杂,有几百条通话记录,上千条短信。大部分是陌生号码,有些是明显的外卖、快递电话,有些则很可疑——通话时间都在深夜,时长很短,没有备注。
陆千里一边整理,一边默默记下那些可疑号码。他不会在单位查这些,但可以记下来,晚上用匿名卡打。
中午吃饭时,他在食堂遇到了陈建国。两人装作偶遇,坐在角落。
“怎么样?”陈建国低声问。
“在查吴建国的通讯记录。”陆千里说,“赵明轩给的。”
“小心点,里面可能有陷阱。”
“我知道。”陆千里扒了口饭,“陈哥,你能帮我查个人吗?张振业,做外贸的,四十多岁,微胖,戴绿水鬼手表。”
陈建国皱眉:“公开查?”
“不,私下。”陆千里说,“别用警方的系统,用你的私人关系。”
“我试试。”陈建国点头,“有消息通知你。”
下午,陆千里继续梳理通讯记录。到四点多时,他注意到一个细节:吴建国死前三天,有一个号码频繁联系他,一天打了七八次,每次通话都很短,不到一分钟。
这个号码没有备注,归属地是本市。
他记下号码,然后装作不经意地问赵明轩:“赵队,这个138开头的号码,技术科有查到机主信息吗?”
赵明轩走过来看了一眼,推了推眼镜:“这个啊,查了,是个预付费卡,没实名登记。通话基站定位在市场附近,可能是死者的某个联系人。”
“要重点排查吗?”
“不用。”赵明轩说,“已经排除了,是送水的电话。”
送水的电话会一天打七八次?陆千里不信,但没表现出来。
“好的。”
下班前,周正平突然来到专案组办公室。
“大家停一下。”他拍了拍手,“有个新情况。技术科在死者衣物上发现了几根不属于死者的毛发,DNA比对结果出来了——匹配到一个有前科的人。”
所有人都抬起头。
“谁?”
“刘三,绰号‘刀疤三’,2005年因故意伤害入狱,去年刚释放。”周正平说,“有目击者称,6月14日晚上,有人在市场附近见过他。小赵,你带两个人,去把刘三带回来问话。”
“是。”赵明轩起身。
“小陆,你也去。”周正平补充,“跟着学习学习。”
陆千里心里一沉。刘三这个名字他听过——前世2012年,这个人因为贩毒被抓,判了十五年。但2008年,刘三应该还只是个小混混,怎么会跟吴建国的死扯上关系?
要么是真凶,要么是替罪羊。
***
刘三住在城西一片棚户区,环境脏乱差。赵明轩带了两个刑警,加上陆千里,四人两辆车。
到地方时,天已经快黑了。巷子很窄,车开不进去,只能步行。
“刘三家在最里面那栋,二楼。”一个老刑警说,“我先上去敲门,你们堵住前后门。”
陆千里被安排守后门。那是一栋二层自建房,后墙紧挨着另一栋房子,中间只有一条半米宽的缝隙。后门是铁皮做的,锈迹斑斑。
他靠在墙上,听着前面的动静。
敲门声。喊话声。然后突然,二楼传来玻璃破碎的声音。
“跑了!”有人喊。
陆千里立刻警惕起来。几秒后,后门猛地被撞开,一个瘦小的身影冲出来,手里还拎着个袋子。
是刘三。脸上确实有道疤,从左眼角划到嘴角。
刘三看见陆千里,愣了一下,然后从腰间拔出一把匕首:“让开!”
陆千里没动,甩棍已经握在手里:“刘三,把刀放下。”
“去你妈的!”刘三冲过来,匕首直刺。
陆千里侧身躲开,甩棍击打对方手腕。匕首脱手,但刘三另一只手从袋子里掏出一包东西,猛地朝陆千里脸上撒来。
白色粉末。
陆千里闭眼扭头,但还是吸进了一点。刺鼻的化学品味道——不是毒品,像是石灰或者别的。
就这一瞬间,刘三已经从他身边冲过去,钻进巷子。
“站住!”陆千里追上去。
两人在迷宫般的小巷里追逐。刘三显然很熟悉地形,七拐八拐,好几次差点甩掉陆千里。但陆千里前世的追击经验帮了他——他能预判对方的选择,始终紧咬不放。
追了大概十分钟,刘三钻进一个死胡同。三面都是高墙,没路了。
他转过身,喘着粗气,眼睛通红:“兄弟,放我一马,袋子里有钱,都给你。”
“我不是为钱。”陆千里慢慢逼近,“吴建国是你杀的?”
“谁?”刘三一愣,“吴建国?那个卖干货的?”
“别装傻。”
“我真不知道!”刘三举起双手,“我就一卖假烟的,哪敢杀人啊!”
“那你跑什么?”
“我……我身上有货,怕你们查。”刘三指着地上的袋子,“就几条假烟,最多拘留几天。但我不想再进去了。”
陆千里盯着他,判断他说的是真是假。刘三的表情很真实,恐惧,但不像是杀人犯那种心虚。
“那你为什么在死者衣物上留下毛发?”
“什么毛发?”刘三懵了,“我都不认识那人!”
巷口传来脚步声,赵明轩他们追过来了。刘三慌了,突然跪下:“兄弟,求你了,我真没杀人!我是被人陷害的!”
“谁陷害你?”
“我不知道!但我上周捡了个钱包,里面有钱和一张纸条,纸条上写着让我6月14号晚上去市场那边,说有好买卖。我去了,等了半天没人,就走了。”刘三语速飞快,“现在想来,肯定是有人想栽赃!”
“钱包呢?”
“扔了,钱我拿了,钱包和纸条烧了。”
典型的混混思维。
赵明轩等人赶到,把刘三按住戴上手铐。
“没事吧小陆?”赵明轩问。
“没事。”陆千里摇头,看着被押走的刘三,“赵队,我觉得他可能不是凶手。”
“回局里审了再说。”赵明轩拍拍他肩膀,“你今天表现不错,追了这么远。”
回程车上,陆千里一直在想刘三的话。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确实像是栽赃——有人故意把刘三的毛发弄到死者衣物上,再“目击”他在现场附近出现。
目的呢?转移视线?还是需要个替罪羊?
到支队已经晚上八点。刘三被带去审讯室,赵明轩亲自审。陆千里作为新人,只能在观察室看。
审讯过程很常规。刘三咬死不承认杀人,只承认卖假烟。关于吴建国,他一问三不知。
“赵队,测谎仪准备好了。”一个技术员进来说。
“用上。”
测谎结果出来:刘三在关于是否认识吴建国、是否到过抛尸现场等问题上,显示“未撒谎”。
也就是说,他可能真的无辜。
但周正平看了报告后,说了一句:“测谎仪不是百分百准确。继续审,重点问6月14号晚上的行踪。”
陆千里离开支队时已经十点多。街上人很少,他慢慢走着,脑子很乱。
今天发生的事太多了:吴晓雯、赵明轩的巧合出现、刘三被抓、还有周正平明显想定罪的倾向。
他走到一个公交站,坐下等车。夜风吹来,稍微清醒了点。
手机震动,是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U盘里的东西,最好看看。但小心,有人在找你。——陈”
陆千里删了短信,起身。车来了,但他没上,而是拐进旁边一家24小时便利店,买了瓶水,然后在里面的ATM机隔间里,掏出那个复制的U盘。
便利店里有个供顾客用的电脑,可以上网,每小时两块钱。他开了台机器,插上U盘。
里面只有一个文件夹,名字是“账本”。
打开,是一份Excel表格,记录着从2006年1月到2008年5月的交易记录。每一笔都有日期、品名、数量、单价、总金额,还有买卖双方的代号。
品名都很隐晦:“A料”“B剂”“白粉”“冰糖”。但陆千里一眼就看出是什么——氯仿、麻黄碱、甲基苯丙胺、海洛因。
交易金额从几千到几十万不等,累计总额超过五百万。
买方代号五花八门:“老周”“张老板”“鹰”“三爷”。卖方基本都是“老鬼”。
在表格的最后,有一个单独的sheet,名字是“保护伞”。点开,里面是几个人的信息片段:
“周,刑侦,表弟开贸易公司,洗钱渠道”
“赵,技术,妹妹留学费用来源不明”
“李,副局长,儿子开酒吧,疑似毒品销售点”
“张,外贸,实际控制原料进口”
没有全名,但指向性很明显。
陆千里快速把表格内容记在脑子里,然后拔出U盘,清空电脑浏览记录。
走出便利店时,他的手在微微发抖。
不是害怕,是愤怒。
这份账本如果属实,那意味着东川市警方内部有一个完整的腐败网络,从副局长到普通刑警,从毒品原料进口到销售洗钱,全链条覆盖。
而吴建国,这个可怜又可恨的中间商,因为掌握了太多秘密,被灭口分尸。
手机又震动了。这次是吴晓雯。

“陆警官,有人来学校找我。”她的声音带着哭腔,“问我爸有没有留东西给我。我说没有,他们不信,翻了我的东西……”
“你在哪里?”
“我在……我在一个朋友家。但我不敢待太久,怕连累她。”
“地址给我,我去接你。”
“不,太危险了。”吴晓雯抽泣着,“陆警官,我把原件烧了。复制品在你那里,你要小心……他们好像知道U盘的存在了。”
电话突然挂断,再打过去,已关机。
陆千里站在街头,握着手机,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
对方动作太快了。从吴晓雯露面,到找上门,不到二十四小时。说明要么一直在监视,要么……警方内部有人通风报信。
他拦了辆车,报了个地址——不是回家,也不是去派出所,而是去城南的一个老旧小区。那里有他前世租过的一个安全屋,2008年应该还没人住。
车上,他给陈建国发了条加密短信:“账本看了。他们找上吴晓雯了。我需要一个安全的地方。”
几分钟后,回复来了:“锦绣花园3栋402,钥匙在门口脚垫下。别用自己身份证。”
陆千里删掉短信,对司机说:“师傅,改道,去锦绣花园。”
车子驶入夜色。陆千里看着窗外飞逝的街景,突然觉得很累。不是身体的累,是那种知道太多、背负太多的累。
但他不能停。因为一停,就可能再也站不起来。
到了锦绣花园,他付钱下车。这是一个九十年代的老小区,没有物业,没有监控。3栋在小区最里面,很安静。
他找到402,从脚垫下摸出钥匙,开门进去。
屋子很小,一室一厅,家具简单但干净,冰箱里有水和方便面,卧室床铺是新的。显然陈建国提前准备过。
陆千里锁好门,拉上窗帘,这才松了口气。
他坐在沙发上,拿出U盘,又看了看那个账本文件。突然,他注意到一个细节:在“保护伞”那个sheet里,有一个代号他之前忽略了——“陈”。
点开详情,只有一句话:
“陈,派出所,女儿肾病,急需钱,可争取。”
陆千里的手僵住了。
陈建国。女儿。肾病。
前世,陈建国的女儿确实有肾病,2010年做了肾移植手术,手术费四十多万。当时大家都以为是他多年的积蓄加上亲戚借钱,现在想来……
如果陈建国也被拉下水了,那今天他帮自己,是真心,还是演戏?
陆千里关掉电脑,躺在沙发上,盯着天花板。
他现在真的,谁都不能信了。
窗外传来汽车驶过的声音。他起身,从窗帘缝隙往外看——楼下停着一辆黑色轿车,没熄火,车里有人。
不是警车。
他摸出甩棍,悄悄走到门后,听着外面的动静。
脚步声。很轻,正在上楼。
一步,两步,三步……
停在了门口。

![[重生千里倒带人生]抖音小说_[陈建国明轩]后续已完结](https://image-cdn.iyykj.cn/2408/f8ec45bc533b078a7e5f876d8cdb0445.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