测试场比我想象的要大得多，也更像某种高科技实验室与古代祭坛的混合体。
这是一个半球形的广阔空间，穹顶模拟着缓慢流动的星空，地面是某种深色的、非金非玉的材质，上面镶嵌着复杂而规律的发光纹路，这些纹路以圆心为起点，向外辐射出八个扇区，每个扇区的纹路颜色和复杂程度略有不同。空气中灵能的浓度明显高于外面，呼吸间都能感到一丝微弱的、令人精神振奋的凉意。
引导员甲七站在入口处的高台上，手里拿着一个更大的平板，声音通过某种装置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测试分八个基础项目，对应八种最基础的灵能应用倾向：‘强化’、‘操控’、‘感知’、‘防护’、‘治愈’、‘沟通’、‘转化’、‘调和’。你们将依次进入对应扇区，按照场内指导进行操作。测试过程会被记录并量化评分。不必紧张，这只是适应性评估，不是能力考核。现在，按照编号顺序，DF-07-LJ-001，陆川，先从第一扇区‘强化’开始。”
被第一个点名，陆川心里一紧，在同学们或鼓励或好奇的目光中，走向那个地面纹路呈现淡金色的扇区。
刚踏入纹路范围，四周的光线似乎就明亮了一些。一个柔和的女声凭空响起：“‘强化’倾向测试。请走向中央平台，将双手置于感应球体上。测试将评估你对自身或外物施加基础‘强化’效果的潜质与稳定性。”
扇区中央升起一个石柱般的平台，上面悬浮着一个篮球大小、表面光滑的乳白色球体。陆川依言将双手放上去，球体微凉。
“请放松，尝试引导你感受到的‘力量’，注入球体。无需特定方法，只需专注‘使其更强、更坚固’的意念。”
陆川努力集中精神，试图感受所谓的“力量”。隐约间，似乎能察觉到空气中流淌的、不同于空气的细微“流质”，它们在我意念的笨拙驱动下，缓慢地通过我的手掌流向球体。
球体内部开始泛起极其微弱的金色光晕，忽明忽暗，极不稳定。大约一分钟后，光晕彻底熄灭。
“测试结束。灵能注入峰值：12标准单位。稳定性评价：差。‘强化’倾向适配度：丙下。请前往下一扇区。”
结果在意料之中。陆川挠了挠头，走向旁边淡蓝色纹路的“操控”扇区。
这里的测试内容是操控三颗悬浮的、指头大小的金属珠，让它们按照指定的简单轨迹运动。陆川拼尽全力，脸都快憋红了，最终也只让珠子歪歪扭扭地飘动了十几厘米，其中一颗还差点砸到我自己的脚。
“灵能微操精度：低于基准线。‘操控’倾向适配度：丁。”
接下来的“感知”测试稍好一些，陆川需要闭眼感应隐藏在测试场不同位置的几个微弱灵能信标。陆川勉强找到了其中两个最明显的，得分“丙下”。
“防护”测试是生成一个最基本的灵能护盾抵挡一次标准强度的能量冲击。陆川的护盾薄得像层窗户纸，一触即溃，评级“丁”。
“治愈”测试是对一株被施加了模拟枯萎效果的灵草注入生机。陆川折腾了半天，那株草只是叶子稍微挺直了一点点，评级“丙下”。
“沟通”测试要求尝试与一个低智能的岩石精魄（看起来就是块会发光的石头）建立简单意念连接。陆川发出的“友好问候”石沉大海，评级“丁”。
“转化”测试是将少量标准灵能尝试转化为其他形态，比如微弱的光或热。陆川手心的灵能团闪烁了几下，勉强发出一点萤火虫似的光，然后熄灭了，评级“丙下”。
一圈测下来，陆川的评分清一色的“丙下”和“丁”，最好的“感知”也只是勉强摸到丙下的边。虽然引导员说过这只是适应性测试，但看着同学们或轻松或吃力但总能有些亮眼表现的过程，心里还是不免有些发沉。山魁石磊在“强化”和“防护”项目上引发了测试球体和小型护盾发生器明显的亮光和嗡鸣，木灵少女在“治愈”和“沟通”项目上表现优异，那株灵草在她手下几乎瞬间恢复生机，岩石精魄也对她发出了柔和的回应光。连看起来文弱的张皓文，在“感知”和“转化”项目上也拿到了“丙上”的评价。
最后，陆川来到了第八扇区，地面纹路是罕见的银灰色，比其他扇区的纹路更加复杂、精密，像是某种集成电路与玄奥符文的结合体。
“‘调和’倾向测试。”那个柔和的女声再次响起，但语调似乎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郑重，“请走向中央分析阵列。”
中央没有球体或平台，而是地面上一个微微凹陷的、直径约两米的圆形区域，内部布满更加细密的银灰色纹路。
“站入阵列中心。测试将评估你对冲突、紊乱或不同性质能量/信息进行‘调和’、‘理顺’、‘适配’的潜在天赋。请放松，阵列将模拟多种微幅扰动环境，你需要做的，仅仅是保持平静，并尝试‘感受’阵列的波动，无需主动干预。”
陆川依言站进去。脚下的纹路微微发亮，一种奇特的感受传来。不像其他扇区那种需要我主动去“推动”或“抓取”什么，这里更像是我身处一条微微荡漾的小溪中，水流（灵能流）自身带着不同的温度和流向，有些地方温暖顺畅，有些地方则冰冷滞涩甚至相互冲撞。
陆川闭上眼，努力去“感受”这些差异。一开始有些杂乱，但渐渐地，或许是前面测试消耗了太多精力反而让我此刻更加放松，那些细微的差异在我意识中逐渐清晰起来。陆川并没有试图去“改变”它们，只是下意识地，在感受到两股细小灵能流相互轻微抵触的位置，将自己的注意力（或者说是非常微弱的自身灵能感应）轻轻地“垫”在中间，像一个极其柔软的缓冲垫；在感受到某个节点的灵能流过于“急躁”时，意念稍稍地“抚”过，并非压制，而是如同梳理毛发般让它平顺一点。
陆川完全沉浸在一种微妙的状态里，几乎忘记了时间。直到脚下的光芒渐渐稳定下来，女声再次响起，带着一丝几乎听不出来的讶异：
“测试结束。扰动环境模拟共七级，被试者陆川，于前三级自然通过。第四级，被动调和率37%。第五级，被动调和率52%。第六级，主动介入尝试，初步干预成功率18%，扰动衰减速率提升15%。第七级（模拟低烈度属性冲突），维持自身稳定，未引发紊乱扩散。”
“综合评价：‘调和’倾向适配度：乙中。稳定性与自然契合度表现突出，主动干预意识初步萌芽。潜力评估：存在进一步开发价值。”
银灰色的光芒完全敛去。陆川睁开眼，感觉精神有些疲惫，但头脑却异常清醒。走出扇区，发现引导员甲七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不远处，正看着手中平板上滚动的数据，眉头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测试全部完成，陆川。”他看向我，语气依旧平淡，但眼神似乎多了一丝审视，“你的综合基础灵能潜力评级为‘丙下’，符合人族无修行背景者的普遍水平。但在‘调和’专项上表现超出预期。此倾向在实际工作中应用广泛，如处理不同属性灵气冲突、稳定空间通道、调解跨种族纠纷时的气场缓和等。相关信息已录入你的档案。现在，归队休息。”
陆川走回新人队伍，张皓文凑过来小声问：“怎么样？最后那个‘调和’好像挺冷门的，测什么？”
“就是……感受一些混乱的能量，然后试着让它们别那么乱。”我简单描述了一下，没提具体评分。
石磊拍了拍我的肩膀，力道控制得很好，但还是让陆川晃了晃：“没事，兄弟！俺看前面那些花里胡哨的测试也没啥用，有力气、能扛事才是真的！以后出外勤，俺罩着你！”
木灵少女也对我微微点头示意。
大约又过了一个时辰，所有新人都完成了测试。引导员甲七将我们集合，做了简短的总结：“测试数据已全部上传。接下来三天，你们将根据初步评估结果，分组进行更有针对性的基础术法程式导入和灵能设备操作训练。记住，适配度仅代表倾向和潜力，后天的学习、努力与经验同样至关重要。现在，解散。终端会指引你们前往临时休息区，并发布明日训练分组与课程表。”
人群散去，陆川低头看向手腕上的终端。屏幕已经更新了信息：
【基础术法适应性测试完成。综合评级：丙下。专项亮点：‘调和’倾向（乙中）。】
【明日训练分组：丙组七号训练室（侧重感知、调和基础应用）。时间：辰时正（8:00）。授课仙师：暂定。】
【临时休息区位置已标记，请跟随导航前往。】
“陆川，等一下。”
陆川回头，是引导员甲七。他走了过来，递给我另一个薄薄的、印有加密符文的信封。“你的‘调和’评估达到了乙等，按照流程，需要额外进行一项‘秩序符印’感应复核。这是复核通知，今晚子时（23:00），单独前往‘档案与评估中心’乙-04室。不得迟到，不得告知他人具体内容，只说是补充测试即可。”
陆川接过信封，入手微沉。“是，明白了。”
甲七点了点头，没再多说，转身离开。
捏着这份额外的通知，陆川区心中有些忐忑，但更多的是好奇。“秩序符印”……是体检时看到过的那个符号？这复核是什么意思？
按照终端导航，陆川来到了所谓的“临时休息区”，实际上是一个设施齐全的公共休息室，有简单的餐饮自助、阅读角和可供休息的座椅。不少新人都在这里，三三两两地讨论着刚才的测试和未来的培训。
张皓文端着一杯散发着清香的饮料走过来，看到我手里的信封，扬了扬眉：“又有通知？”
“嗯，说是补充测试。”陆川含糊道。
“哦，正常。我听说有些专项评分高的，或者体检有特殊反应的，都会有些额外的流程。”张皓文不疑有他，压低了声音，带着点兴奋，“不过这次真是开眼了。你说，咱们以后真能学到那些……仙法？就算是最基础的，也够神奇了。”
“可能不是传统意义上的仙法。”陆川想起文曲星君的PPT和那些测试设备，“更像是……学习使用一套建立在灵能基础上的、高度规范化的工具和程序。”
“工具也好，程序也罢，能接触到另一个世界的规则，本身就是难以想象的机遇。”张皓文推了推眼镜，眼神灼灼，“我现在就想知道，咱们什么时候能开始接触真正的‘外勤’或者‘案件’？”
陆川聊了一会儿，各自用终端查阅着内部网络提供的基础资料。夜幕逐渐降临，休息区穹顶模拟出深邃的夜空和点点繁星。
临近子时，陆川找了个借口离开休息区，跟随终端上新增的、只有陆川能看到的加密导航路线，在迷宫般的走廊中穿行。周围越来越安静，灯光也变得幽暗，最终停在了一扇没有任何标识、只在门框边缘有细微银色纹路的金属门前。
门无声滑开。里面是一个不大的房间，布置简洁，只有一张桌子和两把椅子。桌子对面，坐着一个陆川从未见过的人。
他看起来比赵文启年长一些，两鬓微霜，面容严肃，眼神锐利如鹰隼，穿着深蓝色的制服，肩章样式更加复杂。他胸前没有常见的云纹楼阁徽章，取而代之的是一枚造型简朴、却散发着无形压力的青铜色徽记——一杆悬浮于云气之上的秤。
“陆川？”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是。”
“我乃办事处监察审计科科长，萧镇。”他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坐。无需紧张，只是例行复核。将你的双手，掌心向下，平放于桌面。”
陆川依言坐下，照做。
萧镇科长伸出右手食指，凌空虚划。指尖过处，留下一道凝而不散、复杂精妙的金色光痕——正是我在体检时见过的那种“秩序符印”。只是此刻亲眼看着他绘制，那符印更显玄奥，隐隐牵动着周围的某种“规则”。
“凝视此符，放松心神。”萧镇科长的声音仿佛带着某种力量，让我不由自主地平静下来，目光聚焦在那缓缓旋转的金色符印上。
和体检时不同，这一次，符印在陆川眼中逐渐“活”了过来。那些金色的线条不再仅仅是图案，而仿佛化作了流淌的规则之河，阐述着关于“稳定”、“序列”、“平衡”的至理。陆川甚至能模糊地“感觉”到，这个符印与脚下这栋建筑、与整个办事处所遵循的某种庞大而隐形的“秩序网络”存在着若有若无的联系。
时间似乎过去了很久，又好像只有一瞬。
“可以了。”萧镇科长的声音将我拉回现实。他面前的桌面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份报告，他快速浏览着，严肃的脸上看不出喜怒。
“复核通过。你的‘秩序’侧先天亲和确实存在，且与你今天测试出的‘调和’倾向高度关联。”他合上报告，目光如实质般落在我身上，“这是天赋，也是责任。在后续培训与工作中，你会逐渐理解这意味着什么。记住，今日复核之事，列入个人机密档案，非必要不得主动提及。你的培训与分配，会考虑到这一因素。去吧。”
陆川站起身，微微鞠躬，转身离开。直到走出那扇门，走廊的凉意才让我感觉后背有些汗湿。
这位萧科长的压迫感，比文曲星君的投影要真实和强烈得多。他提到的“秩序侧先天亲和”、“天赋与责任”，还有那枚秤形徽章代表的部门……监察审计科？
看来，这个天庭公务员的工作，其背后的水深程度，远超我之前的想象。
回到宿舍——一个简洁但设施齐全的单人间——陆川躺在床上，手腕终端的屏幕在黑暗中微微发光，功德与业力的数字静静悬浮。
子时已过，新的一天即将开始。
明天，真正的训练就要开始了。而陆川身上，似乎还多了一个自己也不太明白的“标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