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八点四十分，陆川拖着那个塞得半满的行李箱，站在了导航指示的终点。
眼前是一堵斑驳的红色砖墙，墙上用白色油漆喷着模糊的“66”字样。墙后是几栋上世纪风格的废弃厂房，窗户破碎，锈蚀的铁门半敞着，露出里面幽暗空旷的空间。空气里有淡淡的铁锈和尘土味，远处传来高架上汽车驶过的声音。
完全就是个等待拆迁的旧厂区。
陆川掏出手机，再次确认地址。没错，云霄路66号。电子地图上的定位点就重叠在我脚下这片水泥地。
心跳有点快。是来太早了？还是我被一个精心策划的恶作剧彻底耍了？
距离九点还有十五分钟。陆川点开昨天面试后自动出现在手机里的那个银色图标应用，界面很简单，只有一个输入框和“开始导航”按钮。我犹豫了一下，点了下去。
屏幕瞬间暗下去，接着浮现出一行发光的篆体文字：
【检测到候选者陆川位于预设坐标半径50米内。是否开始入职引导与空间认证？】
【是】 【否】
陆川点了“是”。
手机摄像头自动开启了。透过屏幕，看到的依然是眼前的破败景象。但几秒后，画面边缘开始泛起水波状的涟漪，一行行半透明的数据流从屏幕顶端滑落：
【扫描环境……】
【基础物理坐标：确认】
【空间稳定性：98.7%，符合接入标准】
【背景灵能辐射值：0.3标准单位，安全】
【开始进行身份二次核验……】
镜头中心，对准了那堵喷着“66”的砖墙。数据流飞速滚动。
【检测到空间标记（低功耗休眠状态）……正在唤醒……】
【标记响应……确认序列号：DF-07-东海-066】
【请求接入者身份密钥……】
手机震动，一个指纹识别的图标跳出来。我按下拇指。
【生物特征验证通过。功德值147，业力值31，身份状态：清洁。】
【欢迎，陆川（预录用状态）。】
【正在为您开启‘云霄路66号·丙级对外接口’……请保持站立于标记点前方，不要移动。】
陆川屏住呼吸，按照提示往前走了几步，站在那堵墙正前方。
手机屏幕的画面开始剧烈扭曲，像信号不良的电视机。砖墙的影像在波纹中溶解、重组。陆川猛地抬头，用肉眼直接看去——墙还是那堵墙。
但手机屏幕里，砖墙正中，一道发光的银色缝隙正自上而下缓缓打开，边缘流淌着细微的电弧般的光屑。缝隙越来越宽，里面透出的不是厂房内部，而是一条明亮、整洁得有些过分的走廊，墙壁是柔和的米白色，地面光可鉴人。
【接口开启完成。请向前行走三步，跨越现实稳定边界。】
【注意：初次跨越可能伴有轻微眩晕感，属正常现象。如有强烈不适，请及时告知接待人员。】
陆川抓着行李箱拉杆的手心全是汗。深吸一口气，向前迈出第一步，第二步，第三步——
一种奇特的失重感猛地攫住了我，像是踩空了一级台阶。周围的景象在一步之间天旋地转。废弃厂区的尘土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淡淡的、类似雨后空气与檀香混合的清新气味。身后高架桥的车流声瞬间远去，被一种低低的、几乎听不见的嗡鸣取代。
陆川站在了那条明亮的走廊里。
回头，身后是一面光洁的金属墙壁，严丝合缝，根本没有门，更看不到外面的废弃厂区。
“适应得挺快嘛，没吐。”
一个有点耳熟的声音从旁边传来。陆川转头，看到了昨晚屏幕里的赵文启副科长。他今天穿着一身熨帖的银灰色制服，左胸别着那个发光的徽章——现在能看清了，图案是云纹环绕着一座简笔楼阁。他手里拿着一个巴掌大的平板，正低头划拉着屏幕。
“赵……赵科长？”
“叫赵哥就行，这儿没那么严。”赵文启抬起头，脸上还是那副公事公办但不算冷漠的表情，“走，带你去体检和登记。时间卡得不错，提前十二分钟，没迟到。”他瞥了一眼陆川的行李箱，“东西先放这儿，有自动物流会送去你宿舍。”
他话音刚落，陆川脚边的地板就无声滑开一个方形缺口，一个扁平的、带着机械臂的平台升上来，灵巧地“抓”住我的行李箱，又沉了下去。缺口闭合，地面恢复如初。
“跟紧我。”赵文启转身向走廊深处走去，“边走边给你简单说下。这里是天庭驻东海市人间办事处的对外接待与后勤保障区，丙级区域，主要负责像你这样的新人接入、基础体检，还有低风险的外联事务。真正的办公区和核心区在更里面，需要权限。”
走廊两侧是一扇扇紧闭的门，门上标着数字和功能铭牌：“01-灵能适应性检测”、“02-血脉谱系筛查（非人族）”、“03-基础常识灌输室（备用）”、“04-储物与更衣”……
“我们这是去……？”
“05，综合体检中心。”赵文启在一扇金属门前停下，门自动滑开，“进去后按指示做就行。项目比凡人医院多，但不疼。主要测你的基础生理数据、灵能亲和度、元神稳定性，还有排查一下有没有被什么奇怪的东西标记或者寄生——这是必要流程，去年有个倒霉蛋被梦魇附身了三个月自己都不知道，直到在培训课上突然发狂，处理起来很麻烦。”
体检室很大，分成几个隔间。过程确实不疼，但极其诡异。
第一个隔间，陆川躺进一个类似核磁共振的舱体，但里面闪烁着各种颜色的光，耳边响起忽高忽低的吟诵声，让陆川昏昏欲睡。机器音平淡地报出数据：“生理年龄23.1地球年，器官功能正常，无隐性遗传疾病。灵能亲和度：丙下（偏低，但具微弱成长性）。元神强度：72标准单位（人族平均线为65-75）。未检测到外源性精神标记或寄生体。”
第二个隔间，陆川需要把手放在一个水晶球上。球体先是冰凉，接着微微发热，内部浮现出极其淡的、几乎看不见的白色雾气。“功德显化：纯白，轻微正向流动，总量147单位。业力显化：浅灰，轻微沉积，总量31单位。状态：清洁。综合评价：适合从事低风险公务岗位。”
第三个隔间最奇怪。一个穿着白大褂、但头上长着两只毛茸茸兔子耳朵的“医生”递给我一杯透明的液体。“喝掉，然后看前面那张图。”
陆川喝下液体，没什么味道。看向对面墙壁，那里挂着一张看似混乱的黑色线条图。几秒后，那些线条开始蠕动、变化，在我眼中逐渐组成一个清晰的、发着微光的符号——一个陆川从未见过，但莫名觉得有些眼熟的复杂徽记。
“嗯，看到了‘秩序’侧的基础象征符。”兔耳医生在平板上记录，“认知滤镜测试通过，未向‘混沌’或‘杀戮’侧偏移。视觉灵性感知：存在基础潜力。可以了，出去吧。”
全部项目做完，已经过去一个小时。赵文启在外面等我，手里多了个厚厚的文件夹和一个扁平的银色盒子。
“体检报告出来了，一切正常，甚至有点小惊喜——你居然能看到‘秩序符’。”他把文件夹递给我，“这是你的初步档案和保密协议，需要签字画押。记住，从这里看到、听到、接触到的一切，未经许可，严禁向无关凡人透露。违反的后果……”他顿了顿，“轻则消除相关记忆并开除，重则可能面临‘天道契约束缚’或‘轮回定向处理’，明白吗？”
陆川翻开协议，里面条款密密麻麻，很多用词都超乎常理。陆川深吸一口气，在最后一页签下了自己的名字。笔尖落下时，纸上闪过一丝金光，名字仿佛烙了进去。
“很好。”赵文启收走协议，把那个银色盒子递给我，“你的初始装备。打开看看。”
盒子打开，里面是几样东西：
1. 一块黑色的腕表，款式普通，但屏幕是暗的。
2. 一个巴掌大小的银色平板电脑，极薄。
3. 一套折叠好的、和赵文启身上同款的银灰色制服，材质摸上去非棉非麻，带着凉意。
4. 一枚小小的、云纹楼阁徽章。
5. 一张半透明的卡片，上面有我的照片、名字和一个编号：DF-07-LJ-001。
“制服和徽章是你的工作标识。平板是标准办公设备，已经接入办事处内网，里面有《新手指南》、《天庭基础律法（摘要）》、《办事处日常工作手册（初版）》等电子文档，还有内部通讯和任务系统。建议你尽快熟悉。”赵文启指了指腕表，“这个是最重要的。天庭制式个人终端，集身份标识、通讯、基础防护、环境监测、功德业力实时显示于一体。来，戴上，它会自动绑定。”
陆川戴上腕表。表带自动收紧到舒适的程度，漆黑的屏幕亮了起来，浮现出简单的界面：时间（显示着一种我没见过的计时方式：天历某某纪某某年某某日，下面有小字地球公历对照），我的名字和编号，以及两个小小的数字：147（白）和 31（灰）。
“白色是功德，灰色是业力。以后你执行任务、处理事件，这两个数值会根据你的行为和结果变动。它们是重要的评价指标，也关系到一些……福利和权限的申请。”赵文启解释，“终端还有很多功能，你自己慢慢摸索。现在，我带你去宿舍放东西，然后去综合管理科见见你未来的同事。下午开始，为期三个月的新人培训就正式开始了。”
他转身继续向前走。陆川跟在后面，摩挲着手腕上微凉的终端，看着平板上自动亮起的《新手指南》标题，再看向这条仿佛没有尽头的、充满未来感的走廊。
昨天陆川还是个为房租发愁的失业毕业生。
现在，陆川穿着另一个维度的公务员制服，手腕上戴着能显示功德业力的设备，即将开始学习如何应对精怪、维护通道、处理仙凡纠纷。
手机震了一下，是终端传来的第一条内部通知：
【欢迎陆川（DF-07-LJ-001）正式入职。您的初始权限已激活。请于今日14:00准时前往培训部第三教室，参加‘天庭体系概述与职业道德（第一讲）’。授课仙师：文曲星君（分身投影）。迟到将扣除当期培训表现分。】
陆川看了一眼时间。
距离下午两点，还有三个小时。足够陆川消化这一切，并开始思考一个最实际的问题——
文曲星君讲课，到底用不用PP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