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最后一天，陆川看着手机屏幕上那个鲜红的“未通过”，感觉整个出租屋的空气都凝固了。
“感谢您投递‘灵犀科技算法工程师’岗位，经过评估……”
机械的拒绝邮件，这是陆川这个月收到的第二十三封。
我叫陆川，普通大学计算机专业应届毕业生，简历普通，成绩普通，人生轨迹普通得像是批量生产的螺丝钉。如果非要说有什么特别之处，大概就是我总能在最不该倒霉的时候倒霉——比如毕业碰上行业寒冬，投的每一份简历都石沉大海；比如现在，连租了四年的房子都因为房东儿子结婚要被收回。
手机震动了一下，不是招聘网站的推送，而是一条来源不明的短信：
【陆川先生，基于您近三个月在‘天庭人力云平台’的十七次职位浏览记录，我们注意到您对‘三界公共事务管理类岗位’表现出持续性兴趣。现特邀您参加‘天庭驻人间办事处基层公务员岗位’线上初试。面试会议号：734228。初试时间：今日18:30，请提前五分钟进入虚拟面试间。备注：本次邀请有效期仅限今日，错过视为自动放弃。】
陆川盯着屏幕愣了三秒。
天庭？公务员？人间办事处？
现在的诈骗短信都玩得这么花了？还“天庭人力云平台”——我什么时候浏览过这种网站？
正要删除，手指却悬在屏幕上。房租下周五到期，银行卡余额勉强够撑一个月，下周还有最后一场实际希望渺茫的面试。绝望像潮水一样漫上来，淹没所有理性。
鬼使神差地，陆川点开了那个链接。
手机屏幕暗了一瞬，接着浮现出一个我从未见过的登录界面。深蓝色背景上流动着银白色的云纹，正中是一个由简约线条构成的古典楼阁标志，下方一行小字：“三界人力资源与社会保障总司·统一身份认证平台”。
没有应用商店下载提示，没有浏览器跳转，就像这个程序本来就躺在我的手机底层系统里。
陆川输入手机号，犹豫了一下，在密码栏随意敲了六个零。
【面容识别中……请眨眼……识别通过】
【身份核验：陆川，人族，23岁，应届毕业生，无业。功德值：147（基准线以上）。业力值：31（轻微）。符合基层岗位最低筛选标准。】
界面跳转，一个简洁的虚拟会议室出现在屏幕上。正中央显示着倒计时：距离面试开始还有12分38秒。左侧是岗位信息栏，陆川滚动浏览起来。
岗位名称：天庭驻人间办事处·综合管理科·初级科员（编制内）
工作地点：东海市仙霞区云霄路66号（需通过灵能认证方可显现）
岗位职责：
1. 负责辖区内低阶异常灵气波动事件的初步排查与信息上报；
2. 协助处理人族与低阶非人种族间的轻微民事纠纷；
3. 维护“天庭-人间”双向信息传递通道的末端节点设备日常运行；
4. 完成上级交办的其他综合性事务。
任职要求：
1. 人族，年龄22-28岁，具备完全民事行为能力；
2. 对新生事物接受度高，适应跨种族工作环境；
3. 能熟练使用现代电子办公设备，计算机相关专业优先；
4. 具备基础逻辑思维能力，通过《行政职业能力测验（仙凡通用版）》笔试；
5. 无重大业力记录，近期无堕入魔道倾向。
薪酬福利：
· 起薪：每月80灵气点（可等价兑换为人民币，汇率实时浮动，当前约1:1000）
· 缴纳五险一金（额外含‘元神意外险’与‘渡劫失败抚恤金’）
· 提供单身宿舍（位于办事处附属空间，免租金）
· 每年享受15天带薪年假（可按三界标准兑换为不同时间流速界面的假期）
· 晋升通道：科员→副科长→科长→……（表现优异者可申请调往天庭本部）
陆川的目光在“每月80灵气点”和“约1:1000”之间来回移动。
八万？月薪八万？
呼吸有些急促。要么这是我这辈子见过最精密的骗局，要么——
倒计时归零。
屏幕中央浮现出一个半透明的身影，穿着笔挺的银色制服，胸前别着一个小小的、发光的徽章。看起来三十岁出头，面容普通，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像任何一个普通政府部门的中层干部——如果不是他背后隐约可见的、悬浮在星空中的琼楼玉宇的话。
“陆川同志，你好。”他的声音平静，带着点公事公办的温和，“我是本次初试考官，天庭驻人间办事处人力资源科副科长，赵文启。首先确认，你能看到并听到我吗？”
“能……能。”陆川下意识坐直身体。
“好的。本次面试全程录音录像，记录将存入你的拟录用档案。请不要紧张，我们开始。”
他调出一份悬浮的光屏：“第一个问题。你浏览招聘平台时，应该看到了我们办事处的基本介绍。请简述，你对‘天庭驻人间办事处’的职能理解是什么？”
陆川大脑飞速运转。诈骗组织不会问这种问题吧？
“根据陆川看到的资料，”陆川尽量让声音平稳，“应该是……天庭派驻在人间的常设行政机构，负责处理涉及仙凡两界交集的日常事务，维护基本秩序，类似于……外交部加民政部加市政管理的结合体？”
赵文启微微点头，在光屏上记录着什么：“基本正确，虽然比喻不够准确。第二个问题：假设你在夜间巡逻时，发现一处老旧小区内有微弱但异常的灵气聚集迹象，初步判断可能是有低阶精怪成形，或小型法器遗落。按照《天庭驻外机构应急处置规程（第七版）》第三章第二十一条，你的第一步操作应该是什么？”
陆川愣住了。这还有标准答案？
“我……我会先保持安全距离观察？”
“错误。”赵文启平静地说，“规程明确要求：第一步，开启执法记录仪（如有），并立即通过‘天网’移动终端上报异常坐标与初步描述，请求数据中心进行灵气谱比对。个人贸然接近是违规行为，去年就有两个实习生因此被梦魇寄生，办事处支付了大笔医疗补偿。”
“……”
“下一题。办事处的‘跨维度文件归档系统’每月1号自动备份，若你在15号需要查询一份已归档的、关于辖区内狼妖族群户籍变更的文件，但系统显示该文件在备份过程中出现索引丢失。这时你应该？”
陆川张了张嘴，一个答案都挤不出来。
赵文启看着我的表情，忽然笑了笑——那笑容里有点疲惫，有点理解，是那种老员工看新人的表情。
“别紧张，这些具体操作规程，入职后会有培训。我问这些只是想评估你的应变和基本思路。”他切换了界面，“换个问题：你为什么想应聘这个岗位？”
这次我答得快了些：“稳定，有发展空间，薪酬待遇好，而且……这工作听起来很有意义。”
“说实话。”
陆川顿了顿，深吸一口气：“我找不到其他工作，房租快交不起了。这个岗位的薪资能解决我的生存问题。而且，”陆川看着屏幕里那个身影，“如果这一切是真的，那这就是一扇通往完全另一个世界的门。我很好奇门后面是什么。”
沉默持续了大概五秒。
赵文启点了点头，这次似乎比较满意。“诚实是优点，尤其是在我们这个行当。与异族打交道，很多时候不是靠仙法多高深，而是靠规则、程序和一点相互之间的诚实。”
他关闭了记录光屏：“最后一个问题，陆川同志。如果录用，你需要立即到岗参加为期三个月的封闭培训，培训期间原则上不得与无关人员联系。培训结束后，至少需在基层岗位服务满五年。这意味着你的生活轨迹将与你熟悉的普通人世界产生巨大偏离，甚至可能面临一些……超乎想象的危险。你确定要接受这样的工作吗？”
陆川的手指握紧了手机。
窗外传来楼下烧烤摊的喧闹声，汽车驶过的声音，邻居电视里的综艺节目笑声。那是二十三年来我熟悉的一切。
而屏幕那头，是悬浮的仙宫，是月薪八万的诱惑，是精怪、灵气、另一个维度的规则。
“我确定。”我听见自己说。
赵文启伸出手，在虚空中操作了几下。我的手机立刻震动，一条新的加密信息弹出。
【录用意向通知书】
【陆川先生：恭喜您通过初试。请于明日（7月1日）上午9:00前，凭本通知及有效身份证件，至东海市仙霞区云霄路66号报到，参加入职体检与综合培训。逾期未到视为自动放弃。友情提示：建议轻装简行，办事处将提供基本生活与工作物资。另，请妥善处理私人事务，告知家人‘将参加封闭式职业培训’即可，勿透露详情。】
下面还有一个地图链接。陆川点开，是普通的电子地图，定位在仙霞区一个我从未去过的街区。街景显示那里是一片老旧的工厂区，云霄路66号是一个废弃的仓库。
“地址是真实的，只是需要一点‘认证’。”赵文启的声音传来，“明天你到了地方，用手机打开我们内部的导航应用，它会引导你完成认证。记住，9点整，别迟到。天庭的考勤系统……很严格。”
他的影像开始闪烁：“那么，欢迎加入天庭公务员队伍，林简同志。我是你在办事处的第一位联络人，今后的工作，还请多指教。”
屏幕暗了下去。
出租屋里重新只剩下陆川一个人，空调的嗡鸣声显得格外清晰。我低头看着手机屏幕上那张简陋的录用通知，感觉像做了一场荒诞的梦。
但银行余额是真实的，下周五到期的房租是真实的，手中这份冒着热气的、通往另一个世界的offer，似乎也是真实的。
陆川站起身，开始收拾行李。
电脑、几件衣服、洗漱用品，全部塞进一个旧行李箱。想了想，陆川又把书架上那本蒙尘的《中国神话传说》也扔了进去。
窗外，城市的霓虹渐次亮起，车流如光带般穿梭。陆川对着这座城市看了很久，然后拉上了行李箱的拉链。
明天早上九点，云霄路66号。
陆川倒要看看，这个公务员，到底要怎么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