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您老实交代,您方才看侯爷的眼神也不对劲。你们之前到底发生过什么?”
我低头,将视线重新落到医书上,掩去眼底的波动。
良久,我才轻声开口。
“我本该与他是结发夫妻。”
半夏手里的药杵滚落在地,发出一声脆响,咕噜噜滚到了墙角。
我没抬头,仿佛说出的只是讨论今天天气如何的小事。
第一次见到周峻宁是八岁那年。
三月春风,相府后院桃花灼灼。
父亲领着一个衣衫褴褛却脊背挺直的男孩走到我面前。
“舒儿,以后他就是你的护卫了。”
“这孩子是父亲在南巡路上捡回来的流民,身家清白,根骨极佳,是个练武的好苗子。”
于是一段孽缘,便由此开始。
那时候我很高兴有个同龄玩伴,尽管他没有身边的丫鬟婆子那般会说些讨巧的话哄我开心,但我还是喜欢缠着他,偶尔捉弄他,他也不生气。
我贪玩打碎了父亲最爱的古董花瓶,是他跪在碎瓷片上,一声不吭地替我挨了二十家法。
我上树掏鸟窝摔下来,是他给充当肉垫,断了胳膊却还先问我疼不疼。
意料之中,到了少女慕爱的年纪,我爱上了他。
及笄那年,我求父亲将我许配给他。
父亲大怒,骂我自降身价,千金小姐嫁给一个侍卫,说出去恐让人笑掉大牙。
父亲命人将我关起来,我就绝食,甚至以死相逼。
周峻宁便在暴雨中跪在书房外,求父亲成全。
父亲终究是疼我的,没几日他便妥协了。
他和周峻宁在书房聊了整晚,父亲说他必须取得些功名,送周峻宁去了军营。
临走那日,我与他分别,他那双总是波澜不惊的眸子里,第一次闪过我看不懂的光芒。
“小姐,属下……身份低微,配不上您,也许并非您的良人”

我捂住他的嘴,执拗开口:“我说配得上就是配得上。”
若是那时候,我能看懂他眼底的挣扎和那一闪而过的恨意,或许后来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后来发生了什么。”
半夏紧张而又迫不及待的问道。
后来,周峻宁果然在军队里立下战功,被封为骠骑将军,又得圣上赐婚。
大婚定在次年春日。
那是京城最盛大的一场婚事,十里红妆,铺满了长街。
我穿着嫁衣,满心欢喜地等着我的少年郎来接我。
可我等来的不是迎亲的花轿,而是把丞相府围得水泄不通的禁军,和那个穿着一身戎装面容冷峻的周峻宁。
“丞相姜之维,结党营私,贪污纳贿,即刻抄家。”
“男丁流放三千里,女眷充入教坊司。”
我不敢置信,发疯一样冲到他面前质问。
他居高临下,冷冷的看着我。
“姜云舒,你看看你身上穿的平日里用的,哪一样不是从百姓身上搜刮来的民脂民膏?”
“你爹视平民如草芥,你蛮横骄纵,活该如此!”
那一刻天旋地转,世界在我眼前崩塌。
丞相府倒台那天,周峻宁摇身一变成了刚正不阿的定北侯。
而我则沦为了教坊司里任人践踏的官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