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开……”
我的声音嘶哑。
“放开让你再跳一次?”
男人的声音提高了些,他半拖半抱地将我带到远离窗户的墙角。
“我盯了这破楼好几天,就觉得不对劲!果然!”
我终于勉强抬起头,看清了他的脸。
很年轻,大概二十五六岁,肤色是健康的微黑,眉眼轮廓清晰,鼻梁高挺,此刻正皱着眉。
他的头发很短,有些被风吹乱,身上背着专业的登山包,手里还拿着一台带有长焦镜头的相机。
不像游客,更不像本地人。
“你是谁?”我听到自己干涩地问。
他没立刻回答,而是先上下打量了我一遍。
然后,他松开抓着我胳膊的手。
在自己背包侧袋里摸索了一下,竟然掏出了一本旧笔记本和一支笔。
他翻开笔记本的某一页,看了看,又抬头仔细看我的脸,对比着什么。
几秒钟后,他眼睛倏地睁大了。
“你是苏清欢?”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
“那个三年前在《物理评论快报》上发了一篇关于量子退相干新模型的苏清欢?后来就再没消息的那个?”
我僵住了。
他见我不说话,更加确信了自己的判断。
“真的是你!我的天!我还以为我认错了!”
他语速快了起来,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你那篇论文,我读了不下二十遍!里面的构想太惊人了,虽然最后一部分关键推导没有详细展开,但那个方向……那个思路……”
他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
“苏学姐!我能叫你学姐吧?我本科是A大物理系的,比你低两届!我听过你的讲座!虽然你可能不记得了!”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要平复过于激动的心情。

然后,做了一件让我完全愣住的事——
他将那本旧笔记本翻到空白页,连同那支笔,双手递到我面前:
“苏学姐,我是你的崇拜者。能不能给我签个名?”
海风还在呼啸。
观测站顶楼空旷破败。
我站在这里,刚刚试图结束一切。
而此刻,一个陌生人,在跟我要我的签名。
荒谬感排山倒海般袭来。
我看着他递到面前的纸笔,看着他眼中炽热的光芒。
我的手指,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
在这漫长得仿佛永夜的坠落尽头,竟然还有一簇星火。
我抱着相机,在观测站地面坐了不知多久。
风从破窗灌进来,穿透单薄的外套,带走最后一点体温。
胃部的疼痛已经麻木。
药瓶空了。
最后一组数据,记录完毕。
我扶着墙壁,很慢很慢地站起来。
腿脚僵硬得不像是自己的。
走到那扇面向大海的破窗前,需要花费我全部的力气。
楼下是数十米高的峭壁,下面是黑色礁石和翻滚的白浪。
巨大的轰鸣声,是海在永无止境地撞击粉碎。
很合适。
高度足够,确保过程迅速。
大海会处理剩下的一切,干净,彻底,不留痕迹。
就像从未存在过。
我撑着窗台,探出身。
风吹得我眼眶发涩,几乎睁不开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