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的工作效率，高得让林川感到恐惧。
在他原本的预想中，“零”能完成他交代的数据清洗任务，达到合格线，就已经是谢天谢地了。毕竟，那是另一个“自己”，一个在求职市场上被拒绝了九十九次的失败者。
然而，他错了。
通过共享的视觉，林川“看”到“零”坐在他那台破旧的终端前，双手在虚拟键盘上舞动出一片残影。屏幕上，那些原本杂乱无章、如同纠缠毛线团般的原始数据流，在“零”的操作下，像是被赋予了生命，自动分门别类，剔除冗余，修正谬误，最终汇成一条条清晰、规整的数据溪流。
不仅仅是快。
更是一种……冰冷到极致的精准。
“零”没有犹豫，没有停顿，甚至不需要思考。他就像一台为数据处理而生的完美机器，每一个指令都落在最关键的位置，每一次敲击都带来最高的效率回报。林川自己处理一个标准单位的数据包需要半小时，而且中途难免走神或出错。但“零”只用了不到五分钟，并且完成度是惊人的100%。
“老板，数据包K-77清洗完成。发现并修复潜在逻辑错误3处，优化数据结构，预计可使后续分析效率提升12%。”“零”平静的声音在林川脑海中响起，没有丝毫完成工作后的得意，只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
林川张了张嘴，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那3处潜在错误，他之前根本就没发现！优化数据结构？这是他这个层级想都不敢想的技术活！
“做……做得很好。”林川干巴巴地回应，感觉喉咙有些发紧。
“收到表扬。是否继续处理下一个数据包？”“零”立刻问道，语气没有丝毫波动，仿佛刚才的称赞只是一段无关紧要的代码。
“继续！把所有积压的数据包都处理掉！”林川压下心中的悸动，下令道。
“指令确认。”
“零”立刻投入到下一个任务中，没有丝毫间隔，如同上紧了发条的钟表。
林川退出共享视觉，瘫坐在沙发上，心脏却跳得飞快。他左眼的虹膜屏上，个人工时币的数字，刚刚跳动了一下。
【个人工时币：7.35 → 8.85】
增加了1.5个工时币！
这是他辛苦工作一天才能获得的报酬！而“零”，只用了不到五分钟！
巨大的狂喜如同海浪般冲击着他。他看了看卫生间方向，那里还残留着些许营养液的气味。又看了看正在书桌前如同机器人般高效工作的“零”，一种前所未有的掌控感油然而生。
这不是雇佣关系，这是……造物主与造物！他掌握着绝对的主权！
兴奋过后，理智稍稍回归。他点开“蜂巢网络”的界面，查看【网络状态】。
【当前主宰】：林川
【生物能量水平】：87%（轻微损耗，建议补充营养与休息）
【当前活跃单元】：1（零）
【单元状态】：
- 编号：零
- 存活剩余时间：719小时53分
- 能量水平：91%
- 意识同步率：99.8%
- 特殊状态：无
能量水平轻微下降，应该是制造“零”和维持网络运行的消耗。意识同步率高达99.8%，意味着“零”几乎完全在他的掌控之下，这让他安心了不少。
但那个“存活剩余时间”像一道无形的枷锁，提醒着他这力量的短暂与代价。
“必须在这一个月内，利用‘零’赚到足够的工时币，并且……找到制造下一个单元的机会。”林川暗下决心。三个单元的名额，他必须充分利用起来。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林川一边感受着工时币缓慢而坚定地上涨带来的安全感，一边尝试更精细地操控“蜂巢网络”。他发现，除了共享视觉和听觉，他还能有限度地感知“零”的身体状态，比如疲劳度、饥饿感。此刻，“零”的能量水平已经下降到了85%，而他自己也感到了一阵明显的饥饿和疲惫。
“看来共享的不只是感官，还有基本的生理消耗。”林川若有所思。他起身，冲了两份最低档次的营养膏，将其中一份放在“零”的手边。
“补充能量。”
“零”停下工作，拿起营养膏，用一种近乎完全相同的频率和速度，和林川一起，沉默地将那粘稠的糊状物灌入喉咙。整个过程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没有对味道的评价，只有纯粹的功能性补充。
看着另一个“自己”如此机械地行动，林川心里泛起一丝极其微妙的异样感。但他很快将这感觉压下。效率至上，现在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
“发现高价值独立任务。”“零”突然开口，打断了林川的思绪。
“什么任务？”
“全能集团内部论坛，‘技术悬赏’板块。编号T-889任务：修复‘市场部季度报表生成器’的周期性崩溃BUG，悬赏额度：50工时币。”
“五十？！”林川差点跳起来。这相当于他以前近两个月的收入！“这个任务难度肯定很高，很多专业工程师都搞不定吧？”
“已初步分析任务日志及崩溃报告。”“零”的语气依旧平淡，“核心问题在于底层数据流并发处理时的内存泄漏，以及逻辑线程的死锁。预计修复耗时：1小时37分钟。成功率评估：92%。”
林川倒吸一口凉气。他连问题在哪都看不懂，“零”却已经连解决方案和成功率都评估出来了？
“接！立刻接下这个任务！”林川没有任何犹豫。五十工时币，足以让他彻底摆脱眼前的生存危机，甚至能租一个更好的公寓！
“指令确认。已接取任务T-889。”
“零”再次进入那种全神贯注的状态。这一次，林川没有退出共享视觉，他死死地“盯”着“零”的操作。他看到一个复杂的代码界面在屏幕上展开，无数行他无法理解的指令飞速滚动、修改、调试。“零”的思维如同一道冰冷的激光，精准地穿透层层迷雾，直指问题核心。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林川自己能感觉到精神的疲惫在加剧，共享“零”的高强度脑力活动，对他的负担显然不小。但他咬牙坚持着，他要亲眼见证这第一桶“金”的诞生。
一小时二十八分钟。
比预估时间还提前了九分钟。
“任务T-889已完成。修复补丁已提交，并通过自动化验证。”“零”报告道。
几乎是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林川左眼的虹膜屏，被一道悦目的淡金色光芒刷屏。
【收到任务赏金：工时币+50！】
【个人工时币：21.35 → 71.35！】
七十一点三五！
林川猛地握紧了拳头，因为过于用力，指节都有些发白。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狂喜和解脱感淹没了他。他不用流落街头了！他不用借“身心贷”了！他甚至可以……吃点真正意义上的食物了！
他看着“零”，激动得几乎想给他一个拥抱。但“零”只是平静地看着他，眼神里没有任何情绪，仿佛刚才那五十个工时币，和清洗一个普通数据包带来的零点几个工时币，没有任何区别。
这种绝对的冷静，像一盆冷水，稍稍浇熄了林川的兴奋。
“你……做得非常好。”林川再次强调，试图在那双和自己一样的眼睛里找到一丝共鸣。
“这是单元应尽的职责，老板。”“零”微微颔首，“检测到老板生物能量水平低于70%，建议立即休息。单元将继续处理常规数据包，以优化时间利用率。”
“……好。”林川心情复杂地答应着。他退出共享视觉，强烈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涌来，让他几乎站立不稳。
他躺回床上，看着天花板。仅仅一天，他的人生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从绝望到希望，从赤贫到……小有资产。
这一切，都源于那个神秘的“蜂巢网络”，源于眼前这个沉默高效的“零”。
在陷入沉睡的前一秒，他脑海中最后一个念头是：如果“零”拥有和我一样的意识，为什么他对我赚取的工时币，对我获得的成功，没有表现出丝毫的……喜悦？
这不像是另一个“我”。
这更像是一件完美、冰冷、并且……暂时顺从的工具。
这个念头让他感到一丝寒意，但沉重的眼皮已经阖上，将他拖入了无梦的黑暗。
而在书桌前，“零”依旧在不知疲倦地工作着，处理着那些微不足道的数据包。他的动作依旧精准，眼神依旧平静。
只是，在完成某一个数据包的间隙，他的手指极其轻微地在桌面敲击了三下。
哒。哒。哒。
节奏稳定，仿佛某种无声的计数。
然后，一切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