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虚真人的笑声在藏经阁内回荡，那股蓦然腾起又骤然收敛的金丹威压，让所有弟子都感到心头一悸，纷纷侧目。
而当众人探寻的目光投向那笑声来源时，却只看到清虚长老独自一人对着那本破旧古籍，肩膀微微耸动，似哭似笑，状若癫狂。至于那个刚刚还在附近打扫的笨拙身影——林愚，早已抱着扫帚，躲到了最角落的书架后面，低眉顺眼，仿佛被长老的突然“发疯”吓得不轻。
“清虚长老这是…怎么了？”
“莫非是修炼出了岔子？”
“听说他困在金丹后期几百年了，难道是…心境崩溃了？”
弟子们窃窃私语，却无人敢上前询问。
清虚真人全然不顾周遭目光，他颤抖着手，轻抚着《青云诀》残卷上被林愚“无意”划过的痕迹，老眼之中精光爆射，哪里还有半分之前的暮气沉沉？
“云散、鸟飞、雨至…哈哈哈，妙！妙啊！”他心中狂吼，“原来瓶颈不在灵力积累，而在真元属性的转化契机！刚不可久，柔不可守，需阴阳相济，如云化雨，润物无声！三百年…老夫枯坐三百年，竟不如一个少年‘无意’一言！”
他的神念如同潮水般扫过整个藏经阁一层，瞬间就锁定了躲在角落，气息“慌乱”的林愚。
“巧合？一次或许是，两次…还是吗？”清虚真人目光深邃，他回想起昨日那“鸟形”的点拨，再结合今日这“云散雨至”的划痕，这看似笨拙的少年，两次“无意”的举动，都精准地点在了他三百年瓶颈最关键的节点上！
此子，绝非凡俗！
但他没有声张，更没有立刻上前盘问。人老成精，他深知这等身怀异禀却甘愿伪装之人，必有深意。强行点破，恐非福缘。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内心的激动与探究欲，重新坐回椅中，闭上双目，但微微颤抖的眼皮显示他内心远不如表面平静。他开始按照刚刚领悟的窍门，默默搬运体内沉寂已久的金丹。
一丝丝精纯的青云真气，不再如往日那般一味追求凌厉刚猛，而是带上了一丝如春雨般绵柔的渗透之力，开始润泽那些因功法缺陷而早已干涸萎缩的细微经脉。
成了！困扰他三百年的坚冰，真的开始松动了！
与此同时，躲在书架后的林愚，清晰地感受到汇入残玉的功德之气比之前点拨王焱时雄厚了十数倍不止。那缕金色的气流在灰蒙的残玉空间内游走，让空间的范围悄然扩大了尺许，时间流速的差异也愈发明显，外界一个时辰，空间内几乎能过去两个时辰。
“善功的厚薄，果然与所修复因果的影响大小有关。”林愚心中明悟。解一位金丹长老的道途之厄，所得远非引导一个炼气弟子隐患发作可比。
更重要的是，他察觉到，随着这股功德之气的融入，自己对周身因果线的感知愈发清晰，甚至能隐约感受到几条极其微弱、指向远方的因果线，那或许是与他这具身体血脉相关的亲人，又或许是…前世的一些残缘？
他暂时按捺下探究的冲动，当务之急，是提升这具身体孱弱的实力。功德之气虽妙，却无法直接转化为修为，他仍需按部就班地积累灵力。
接下来的几日，风平浪静。
林愚依旧是那个任人呼来喝去的“苯苯仙”，每日重复着打扫藏经阁、领取微薄例份、被张莽之流嘲讽的日常。
然而，无人知晓，每当夜深人静，他的心神便会沉入残玉空间。在外界看来他只是在打坐苦修，实则已在空间内享受着一倍的时间加成，修炼着经过他仙尊见识改良、效率远超原版《引气诀》的吐纳法门。
四系杂灵根的资质依旧糟糕，但在时间差和优化功法的双重作用下，他的修为正以远超旁人想象的速度稳固提升，悄然向着炼气三层迈进。
这一日，林愚刚完成上午的打扫，正准备前往膳堂，却在藏经阁门口被两人拦下。
正是张莽和另一名跟班弟子李猴。
“林愚，站住！”张莽抱着胳膊，斜眼看着林愚，脸上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容，“哥几个最近手头紧，借几块灵石来花花。”
林愚心中冷笑，又是这种拙劣的敲诈。他面上却露出惶恐：“张、张师兄，我…我前几日领的灵石，都用、用来修炼了…”
“修炼？”张莽嗤笑一声，伸手用力拍打着林愚的脸颊，啪啪作响，“就你这废物资质，用灵石修炼也是浪费！少废话，拿出来！”
他身后的李猴也帮腔道：“就是，苯苯仙，识相点，别逼张师兄动手！”
周围有弟子路过，却大多视而不见，或远远绕开，显然对此情景司空见惯。
林愚眼神低垂，目光落在张莽身上那几根因欺凌同门而愈发粗壮的血色恶因之线上。他心念微动，一个念头升起。直接对抗不明智，但或许可以借此机会，再验证一下因果之力的另一种用法——加速恶因的反馈。
他佯装害怕，手忙脚乱地在身上摸索，最后“不情不愿”地掏出仅剩的两块下品灵石。
“就、就这两块了…”
张莽一把夺过，掂量了一下，嫌弃道：“穷鬼！”但他并未罢休，目光落在林愚腰间那枚看似普通的残玉上，“这破玉佩是什么？摘下来给我看看！”
林愚瞳孔微不可查地一缩。残玉是他的最大秘密，绝不容有失。
就在他准备不惜暴露一丝实力也要拒绝时，一个清冷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宗门之内，公然抢夺同门财物，你们眼中可还有门规？”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袭白衣的苏妙晴不知何时出现在不远处，俏脸含霜，目光清冷地注视着张莽二人。
张莽和李猴脸色顿时一变。苏妙晴可是内门圣女，地位尊崇，绝非他们能招惹的。
“苏、苏师姐…”张莽连忙躬身行礼，讪笑道，“我们只是跟林师弟开个玩笑，开玩笑而已…”说着，竟有些手忙脚乱地将那两块灵石塞回林愚手中。
“还不快滚。”苏妙晴语气平淡，却自带一股威严。
张莽二人如蒙大赦，狠狠瞪了林愚一眼，灰溜溜地跑了。
林愚握着失而复得的灵石，对着苏妙晴躬身一礼：“多谢苏师姐解围。”
苏妙晴目光落在林愚身上，仔细打量了他一番。几日不见，这少年似乎…气息凝练了一丝？还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这少年身上有种违和感，那日的眼神，绝不是一个真正的“笨拙”之人该有的。
“举手之劳。”苏妙晴淡淡应了一句，目光不经意间扫过林愚胸前的残玉，眉头微蹙。那玉佩…给她一种非常古老隐晦的感觉。但她并未多问，转身翩然离去。
林愚看着苏妙晴离去的背影，注意到她身上那道魔魂黑线似乎比几日前又凝实了一分，侵蚀的速度在加快。
“看来，要加快修炼进度了。”他心中暗道。
经此一闹，林愚也失了去膳堂的兴致，干脆返回宿舍，准备利用午休时间在残玉空间内修炼。
然而，他刚走到宿舍附近，就听到里面传来张莽气急败坏的怒吼声和李猴的劝解声。
“混蛋！哪个天杀的把老子的‘凝气散’偷换了？！这分明是泻药！！”
紧接着，便是张莽捂着肚子，脸色铁青地冲出门，直奔茅房的狼狈身影。
林愚脚步一顿，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他方才只是起了“加速恶因反馈”之念，并未具体操控，这张莽便立刻因平日里结下的恶怨（或许就是他曾欺负过的某人暗中报复）而遭了报应。
这因果之道，当真玄妙莫测。
他回到自己的角落盘膝坐下，心神沉入残玉空间。
空间内，因清虚真人之事获得的功德之气已完全融入，空间稳固，时间流速差稳定。
他运转功法，吸纳着手中下品灵石微薄的灵气，同时回味着这几日的经历。
点拨长老，化解小怨，恶因反馈…一桩桩，一件件，看似微不足道，却如同织网般，以他为中心，悄然影响着周遭的因果。
他隐隐感觉到，自己神魂深处，那缕仙尊本源与功德之气交融，似乎正在孕育着什么。
一枚极其虚幻、遍布玄奥纹路的道果雏形，于无声处，悄然凝结。
道果初悟，因果初织。
这青云宗的微澜，终将因他而渐成汹涌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