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砚已经站在助理办公桌旁等候，手里拿着姜晚的大衣和一个小小的文件袋——里面应该是刚才顾明辰提到需要她带走的补充资料。
“姜小姐。”苏砚将大衣递过来。
姜晚接过衣服穿上。她的目光再次落在那只安静地待在桌角的V家手袋上，停留了一秒，然后抬起眼，看向苏砚，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只有两人之间才能明了的深意：“苏秘书，那个包……挺好看的。”
苏砚推了下鼻梁上的眼镜，镜片微微反光，遮住了她的眼神，但姜晚捕捉到她唇角似乎飞快地向上牵动了一下，极其细微，快到仿佛只是光线造成的错觉。她的声音依旧平稳无波，公式化地回答：“谢谢姜小姐。日常工作需要，方便收纳文件。”
姜晚笑了笑，没再说什么，转身走向电梯间。顾明辰站在办公室门口，还带着一脸“求才若渴”的表情挥手告别。
电梯门缓缓合上，隔绝了外面那个充斥着算计、伪装和可笑自大的世界。轿厢开始下行。姜晚背靠着冰凉的金属壁，看着光洁如镜的电梯门上映出自己清晰的脸。她拿出手机，屏幕解锁，再次点开了那个依然热度不减的校园论坛帖子。
一条新的、来自“火眼金睛小仙女”的回复，刚刚被顶了上来，带着浓浓的煽动性和恶意：
“【最新猛料！】隔壁班同学刚在‘玺悦国际’高级餐厅撞见某‘拜金女’了！我的天！那可是人均消费两千起的地方！一个人去的！去干嘛？还用说吗？等着‘金主’呗！同学们擦亮眼睛，这种人就该曝光！有图有真相！[配图：一张模糊的侧影照，地点确实是本市知名的玺悦国际餐厅门口，光线昏暗，只能看出一个穿着米白色外套的女孩身影]”
“坐标玺悦国际！打卡截图！这女的果然在！[截图]大家快去围观啊！让这种拜金婊在学校混不下去！”
下面的回复更是一片沸腾：
“卧槽！真去玺悦了？牛逼啊！”
“两千块一顿饭？？？一顿吃我一个月生活费？？？”
“求组团围观！求扒‘金主’真容！”
“去这种地方钓凯子，不嫌丢人？真给我们学校抹黑！”
“@管理员 到底管不管？这种影响校风的事！”
姜晚看着屏幕上那个模糊的侧影（确实是她的外套），还有“火眼金睛小仙女”那迫不及待跳出来煽风点火的言论，以及下面一群不明真相、被轻易煽动的群情激愤。
她无声地笑了笑，笑意却不达眼底，反而沉淀出一片冷冽的寒光。
打脸，是时候了。不过，怎么打，由她说了算。她可不是只会发帖对骂的小女生。
她点开通话记录，找到一个备注为“苏秘书-工作”的号码，拨了过去。电话几乎在瞬间被接通，那边传来苏砚永远冷静、清冽的声音：“姜小姐。”
“苏秘书，”姜晚的声音很平静，甚至带着点轻松的笑意，“占用你一点私人时间。麻烦帮我联系一下‘玺悦国际’的经理，就说今晚七点，姜晚要用‘竹隐’厅，请他们按去年的标准安排。哦，对了，”她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弧度，“再帮我给学校论坛那位‘火眼金睛小仙女’，还有金融系2班的林薇薇同学，发一份正式的请柬。落款嘛……就写姜氏集团总裁办助理组吧。”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秒。姜晚几乎能想象到苏砚在办公室里，推了下眼镜，镜片后闪过一道精光的画面。
“好的，姜小姐。”苏砚的声音依旧平稳，但似乎多了一丝了然的温度，“请柬样式和措辞您有特别要求吗？需要强调‘姜氏集团’吗？”
“不用太刻意。”姜晚看着电梯显示屏上不断跳跃下降的数字，语气云淡风轻，“就普通VIP邀请函的规格，但别忘了在醒目位置印上集团的Logo。措辞礼貌点，感谢她们对我个人生活的‘热情关注’。”
“明白。会在下班前送到对方手中。”苏砚的回答简洁有力。
“嗯，辛苦了。”姜晚挂了电话。
电梯稳稳停在了一楼。门向两侧滑开，外面是大堂明亮的灯光和往来的人影。她迈步走出去，将那份喧嚣与算计暂时抛在身后。
晚上七点的“竹隐”厅，会是个好戏开场的地方。她想看看，当林薇薇收到那张印着华丽丽的姜氏集团Logo、盖着总裁办公章的请柬时，脸上会是怎样一副表情。
而苏砚……姜晚脑海中浮现出小秘书一丝不苟执行命令的样子。工作认真、效率奇高、偶尔不经意流露出的那一点点反差感……确实挺顺眼的。她指尖划过手机屏幕，嘴角的弧度加深了一点。
晚上七点整，玺悦国际。
“竹隐”厅的名字并非虚设。入口处并非寻常的厚重木门，而是一道以天然青竹编排而成的活帘，细密而修挺，人穿行其中，竹叶特有的清香便扑面而来，带着山野间的清冽。厅内设计更是将“隐”字发挥到极致，流水潺潺的景致若隐若现于大片半透明的玉砂玻璃墙之后，灯光被精心调配成柔和的暖橘色，如同黄昏时穿透林间的夕照，低调地洒在深色胡桃木的桌面和素雅的骨瓷餐具上，营造出一种远离尘嚣、大隐于市的静谧与高级感。服务员穿着烟灰色的仿古布衣，行走无声，只在需要时才适时出现，动作精准得像被设定好的程序。
此刻，厅内只设了一张足以容纳十人的圆形主桌。主位的椅子空着。桌边已经坐了几个人，气氛相当微妙。学生会主席周明和副主席李晴一脸茫然加局促，时不时交换着困惑的眼神。他们是被临时通知来参加一个“极其重要的、与学校发展密切相关的企业交流”活动，地点居然定在了玺悦国际最顶级的“竹隐”厅，这本身就够匪夷所思了。更奇怪的是，对面坐着的是……金融系那个最近处于风口浪尖的姜晚？还有她身边那位，一身职业套装、气场强大、神色清冷的女士，苏秘书？最离谱的是，角落里的两张椅子上，坐着的竟然是林薇薇和她的死党张倩！两人脸色煞白。
林薇薇和张倩从接到那张烫金请柬起，心脏就没正常跳过。接到快递时，林薇薇还以为是哪个不长眼的追求者搞的俗套把戏。可当她看到信封上那清晰无比的姜氏集团Logo和“总裁办公室”的落款时，一股寒气瞬间从脚底窜上了天灵盖！做贼心虚的她手指发颤地拆开请柬，里面简洁的措辞却像重锤砸在她心上：“诚挚邀请林薇薇小姐于今晚七点莅临玺悦国际‘竹隐’厅……”
这根本不是请柬，是催命符！她当时就想撕了然后逃跑！可她能逃到哪里去？姜氏集团！那是跺跺脚整个行业都要震三震的巨擘！她一个普通学生，拿什么去对抗？万一不去惹恼了对方……后面的事，她连想都不敢想！
于是，怀着上刑场般绝望的心情，她硬着头皮来了。此刻，坐在这个奢华得不真实的厅里，看着气定神闲的姜晚和一脸冷肃的苏砚，林薇薇感觉自己的每一根神经都在尖叫，冷汗浸透了内里的衬衣。张倩也好不到哪里去，低着头，恨不得把自己缩进椅子里。
“各位都到了？请稍等片刻，主宾马上就到。”苏砚抬手看了眼腕表，声音如同机器般精准平稳，打破了这诡异的寂静。她坐在姜晚左手边，姿态端正，眼镜后的目光平静无波地扫过全场，将每个人的反应尽收眼底，却没有任何情绪流露。
就在这时，厅外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伴随着服务员恭敬的引导声。竹帘被轻轻拨开。
一个穿着深灰色羊绒大衣、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面容威严中带着久居上位者气度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他身后跟着两位西装革履、神情干练的助理。
“姜董！”周明和李晴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站了起来，声音因为震惊而有些变调！他们作为学生干部，在几次重要的校企合作签约仪式上，曾远远见过这位姜氏集团的掌舵人——姜正鸿！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成了主宾？
林薇薇和张倩更是如遭雷击，彻底僵在了椅子上！姜……董？姜正鸿？那个传说中的姜氏集团董事长？姜晚……也姓姜……一个极其恐怖、荒谬、却又瞬间串联起所有疑点的念头，像毒蛇一样猛地缠住了林薇薇的心脏！她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凝固了，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巨大的恐惧和绝望！
姜正鸿目光扫过全场，在姜晚身上停留了一瞬，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和，随即落在苏砚身上，微微颔首。苏砚立刻起身，姿态恭敬而不卑不亢：“姜董，您到了。位置已经安排好。”
“嗯。”姜正鸿应了一声，在主位坐下。他的目光这才正式投向在座的其他人，带着一种无形的威压。
周明和李晴紧张得手心冒汗，连忙鞠躬问好：“姜董好！”
姜正鸿随意地摆摆手，示意他们坐下，然后，他的目光落在了角落里脸色惨白、身体微微发抖的林薇薇和张倩身上，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声音低沉而威严：“这两位是？”
苏砚立刻上前一步，声音清晰平稳地介绍：“姜董，这位是林薇薇同学，这位是张倩同学，都是姜晚小姐的同校同学。考虑到她们近期在校园内对姜晚小姐的个人生活表现出……特别的关注热情，姜小姐特意邀请她们一同前来，以便更好地了解情况。”她特意在“特别关注热情”几个字上，加了极轻微的、只有姜正鸿能听懂的着重。
林薇薇和张倩被姜正鸿的目光看得魂飞魄散，张倩更是直接吓得腿软，差点从椅子上滑下去。林薇薇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只能惊恐地看着姜正鸿，又看看旁边一脸平静、甚至嘴角还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笑意的姜晚。
姜正鸿是什么人？商海沉浮几十年，阅人无数。苏砚这看似公事公办的介绍，加上那两个女孩做贼心虚、几乎要晕厥过去的反应，以及女儿姜晚那副看好戏的姿态，他瞬间就明白了七八分。他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弥漫开来，整个“竹隐”厅的温度仿佛都骤降了几度。
“哦？特别的关注热情？”姜正鸿的声音不高，却像重锤敲在每个人的心上，尤其是林薇薇和张倩。他锐利的目光如同实质，钉在两人脸上，“具体关注了什么？说来听听。”
林薇薇感觉自己的心脏快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了！她死死地低着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试图用疼痛来保持最后一丝清醒，但巨大的恐惧让她浑身筛糠般抖个不停，牙齿咯咯作响，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张倩更是直接吓哭了，压抑的抽泣声在寂静的厅里显得格外刺耳。
周明和李晴也彻底懵了，看看面沉如水的姜董，看看吓得魂不附体的林薇薇二人，再看看气定神闲的姜晚和面无表情的苏砚，傻子也猜到论坛上那场闹剧和眼前这两个人脱不了干系！而且，她们惹到的，竟然是姜董的千金？！一股寒意瞬间从他们脊椎骨窜了上来！
“姜董，”苏砚适时开口，声音依旧冷静得像在汇报工作，“关于林薇薇同学和张倩同学的具体‘关注’行为，校园论坛上有一个热度很高的讨论帖，标题为‘金融系系花姜晚疑似被校外神秘富豪包养’，里面包含一些未经证实的图片和大量带有侮辱诽谤性质的评论。发帖人ID是‘火眼金睛小仙女’。经初步核实，该ID的注册信息和发帖IP地址，均指向林薇薇同学的个人电脑。相关证据链已初步固定。”她说着，从随身的平板电脑上调出几页资料，双手递到姜正鸿面前。
姜晚适时地拿出手机，指尖轻点几下，将那个帖子调了出来，屏幕朝上，轻轻推到了桌子中央。那刺目的标题、偷拍的照片、恶毒的评论，瞬间暴露在所有人眼前。
“啪！”
姜正鸿没有看平板上的资料，只是扫了一眼姜晚手机上的帖子标题和照片，猛地一掌拍在厚重的胡桃木桌面上！声音不大，却如同惊雷炸响！桌上的杯碟都跟着轻轻一跳。
“混账！”他怒斥一声，脸色铁青，目光如刀锋般射向林薇薇和张倩，“污言秽语！造谣诽谤！我姜正鸿的女儿，需要被人‘包养’？简直荒谬绝伦！不知天高地厚！”
“姜董！姜董饶命！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林薇薇再也承受不住这泰山压顶般的威压和恐惧，心理防线彻底崩溃！她猛地从椅子上滑下来，“噗通”一声直接跪倒在地，涕泪横流，声音嘶哑地哭喊求饶，“是我嫉妒姜晚！是我鬼迷心窍！是我发的帖子！我瞎编的！都是假的！求求您饶了我这一次！我再也不敢了！求求您了！”她一边哭喊，一边砰砰地磕头，额头撞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响声，精心打理的头发散乱不堪，狼狈到了极点。
张倩也吓得跟着跪倒在地，只知道哭，话都说不利索了：“不关我事……姜董……是薇薇……是她让我……我什么都不知道……呜呜呜……”
周明和李晴看得目瞪口呆，后背冷汗涔涔。他们从未见过如此阵仗，更没想到平日里看着还算正常的林薇薇，背地里竟然如此恶毒，还蠢到去招惹姜家的大小姐！这简直是自寻死路！
姜晚看着地上哭得几乎要昏厥过去的两人，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端起面前的清茶，轻轻吹了吹浮沫，小啜了一口。茶香清冽，入口微苦回甘。她放下杯子，目光平静地看向自己盛怒的父亲，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爸，消消气。为这种人生气，不值当。”
姜正鸿胸口起伏了几下，看着女儿平静无波的脸，又看看地上那两个不成器的东西，强压下怒火，重重地哼了一声。他转向苏砚，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苏秘书，这件事交给你处理。联系学校，联系法务部！该澄清的立刻澄清！该追究的法律责任，一分一毫都不能少！我要让所有人知道，造谣诽谤我姜正鸿的女儿，要付出什么代价！”
“是，姜董。请放心，我会立刻着手处理，确保所有流程合法合规，并最大限度地维护姜晚小姐的声誉。”苏砚微微躬身，回答得斩钉截铁，没有丝毫犹豫。她的目光扫过地上瘫软如泥的林薇薇和张倩，如同看着两件需要被妥善清理掉的垃圾，冰冷而高效。
“很好。”姜正鸿这才稍微缓和了一下脸色，又看向姜晚，语气变得温和了些，“晚晚，受委屈了。爸爸在这儿，没人能欺负你。”
“谢谢爸。”姜晚笑了笑，那笑容映在苏砚镜片的反光里，显得格外明亮，带着一种尘埃落定后的轻松和狡黠。
就在这时，服务员悄无声息地开始上菜。一道道如同艺术品般的珍馐佳肴被摆上了桌面，香气四溢。然而，此刻除了姜正鸿和姜晚，以及依旧保持职业姿态的苏砚，其他人哪里还有半点胃口？周明和李晴如坐针毡，林薇薇和张倩瘫在地上，连哭的力气都快没了。
姜晚拿起筷子，夹了一块晶莹剔透的龙井虾仁，姿态优雅地放入口中，细细品尝。嗯，味道确实不错。她眼波流转，不经意地瞥向身边的苏砚。苏砚正垂着眼，似乎在平板上快速记录着什么，侧脸线条在柔和的光线下显得格外专注而清冷。
姜晚的指尖在桌下轻轻敲了敲，一个念头清晰无比地浮现出来：这场闹剧的落幕，或许正是另一段更有趣故事的开始。她看着苏砚镜片后那专注的眼神，嘴角的弧度，又加深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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玺悦国际“竹隐”厅那场堪称核爆级别的“家宴”之后，校园论坛上的风向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瞬间扭转。
那个曾经被顶到最热、标题加粗标红、充斥着污言秽语的“拜金女”帖子，在事发后不到半小时，就被管理员以“内容严重失实，涉嫌诽谤”为由彻底删除，连一丝痕迹都没留下。取而代之的，是校方官网和官方公众号同时发布的一则措辞严厉、盖着鲜红公章的声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