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六,雪后初晴。
天还没亮透,林枫就醒了。同屋的鼾声和磨牙声此起彼伏,空气浑浊。他悄无声息地起身,穿上冰凉的草鞋,把怀里那罐猪油和盐包仔细掖好,推门出去。
天色是蒙蒙的灰蓝,东边天际有一线鱼肚白。院子里积雪未化,踩上去“嘎吱”作响。寒风依旧刺骨,但比起前几日的湿冷,多了几分干冽。
他先去后院废弃的土灶,扒开积雪和枯草,摸了摸藏在灶眼里的米袋。米还是潮的,但没再恶化。他抓了一小把,大概够一碗饭的量,用块干净的破布包了,揣进怀里。
然后,他快步下山。
清晨的山路寂静无人,只有他自己的脚步声和呼啸的风声。路口的歪脖子老槐树下,那个卖鸡蛋的老婆婆已经等在那里了,挎着个盖着蓝布的小竹篮,跺着脚取暖。看见林枫,她松了口气,从篮子里摸出两个还带着体温的鸡蛋,小心翼翼地递过来。
“后生,拿好了,别磕着。”
林枫接过鸡蛋,鸡蛋很小,蛋壳是淡褐色的,沾着点草屑和鸡粪,摸上去温温热热。他把准备好的铜板数给老婆婆。
老婆婆仔细数过,揣进怀里,又看了林枫一眼,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低声说了句:“快回去吧,天冷。”
林枫点点头,把鸡蛋小心地放进怀里,贴着猪油罐放好,转身往回走。
回到宗门时,天已大亮。膳房方向传来嘈杂的人声和锅碗瓢盆的碰撞声,早上的活计已经开始了。林枫绕开正路,从后山一条更偏僻的小径,溜回后院。
废弃的土灶角落,背风,有半截塌了的矮墙挡着,还算隐蔽。他先清理出一小块地面,搬来几块平整的石头,垒成一个简易的灶台。然后去柴堆那边,捡了些干燥的细柴和引火的松针——这些是平时生火剩下的边角料,不起眼。
火是个难题。他不敢用膳房的火石,怀里的炭火也不知道还管不管用。他蹲下身,从怀里掏出那个用破布包着的炭火包,层层打开。
里面的木炭已经变成了暗灰色,只有最中心一点,还残留着指甲盖大小、暗红色的、几乎看不见的光。
他小心翼翼地把那点炭火倒在准备好的松针上,凑近,极轻、极缓地吹气。
一次,两次……
松针冒起一缕极细的青烟,颤巍巍的。
他的心提了起来。
又吹了一次。
“噗。”
微弱的火苗,终于蹿了起来,橘红色,只有豆粒大,在寒风里瑟瑟发抖。
他赶紧把更细的柴枝架上去,小心地添着,护着。
火,终于慢慢燃起来了。不大,但稳定。
橘红色的光,照亮了这一小片角落,也映亮了他沾着草屑和炭灰的脸。
他长长地、无声地舒了口气。第一步,成了。
他把瓦罐架到石灶上,加水,烧热。先用来烫洗瓦罐和准备盛饭的破碗——那是他从垃圾堆里捡的,缺了个口,但洗洗干净还能用。然后,开始淘米。
米是潮的,他淘得格外仔细。手指在冰冷的水里搅动,米粒相互摩擦,发出细微的“沙沙”声。淘了三遍,水清了。
他没有立刻炒。而是把米倒进瓦罐,加了刚好没过米的水,盖上块破瓦片,用小火慢慢焖煮。受潮的米,直接炒不行,得先弄熟,再晾凉。他记得外公说过,隔夜饭炒出来才粒粒分明。
等待饭熟的时间,他处理鸡蛋。蛋很小,磕在碗里,蛋黄是鲜艳的橙红色,蛋白清澈。他用削尖的细树枝,笨拙地打散。没有葱,墙角石缝里倒有几棵野葱,瘦瘦小小,叶子枯黄,他掐了两根最嫩的尖,洗净,切成极细的末。
饭焖好了,揭盖,米香混着水汽升腾。米粒吸饱了水,变得饱满,泛着淡淡的青色莹光。他用树枝把饭拨散,摊在洗净的大树叶上,让寒风尽快吹走水汽和热气。
等待饭凉的时间,他盯着那簇小小的火苗,听着柴火燃烧时细微的“噼啪”声。周遭很静,只有风声,和远处膳房隐约的喧哗。世界好像被隔开了,这里只剩下他,一口破罐,一点火,和即将诞生的一碗饭。
饭凉得差不多了,表面结了一层薄薄的硬壳。他摸了摸,温度刚好。
重新把瓦罐架到火上。烧热。
然后,他做了个深呼吸,像是要进行某种庄严的仪式。
揭开猪油罐的油纸,用削薄的木片当勺子,挖了一小块乳白色的猪油。不多,指甲盖大小。
猪油接触到滚烫的瓦罐底。
“滋啦——”
白色的油脂瞬间融化,化作清亮的油液,一股浓郁、温暖、丰腴到极致的香气,猛地炸开!
那香气如此霸道,如此真实,瞬间冲散了周遭所有的寒冷和霉味,像一只无形而温柔的手,攥住了人的胃,也攥住了林枫的呼吸。
他愣了一瞬。
前世,这种香气他闻过千百次,熟悉得像自己的呼吸。可在这个世界,在吃了三个月猪食之后,这熟悉的香气,竟让他眼眶猛地一热。
他定了定神,赶紧把打散的蛋液倒进去。
“滋啦——”又是一声。
蛋液在热油里迅速凝固、膨胀,变成蓬松金黄的炒蛋。蛋香混着猪油香,更加勾人魂魄。
他把炒好的蛋盛出来。然后把摊凉的饭倒进锅里。
翻炒。
木片做的“锅铲”很别扭,瓦罐也小,他必须非常小心,动作幅度不能大,但又要让每一粒米都受热,都裹上油。
米粒在热油中跳跃,渐渐变得金黄、透亮、粒粒分明。猪油的香气渗透进每一粒米里。
倒入炒好的蛋,撒上野葱末,最后,指尖捏了一小撮粗盐,均匀地撒下去。
继续翻炒。让蛋、葱、盐和饭充分融合。
香气越来越浓,越来越醇厚。米香、油香、蛋香、葱香,还有那一点点盐带来的咸鲜,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简单到极致、却又直击灵魂的复合味道。
汗水从他额角滑下来,滴进火里,“嗤”地一声,化作一小缕白烟。
他炒得专注,忘记了时间,忘记了寒冷,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
眼中只有那口破瓦罐,罐中金黄跳跃的米粒,鼻端只有那令人心颤的香气。
终于,他觉得火候到了。
撤了火,就着瓦罐的余温又快速翻了几下。
然后,他用木片小心地把炒饭铲到那个缺了口的破碗里。

一碗,刚好装满。
金黄色的饭粒,点缀着嫩黄的蛋和星星点点的翠绿葱末,冒着腾腾的热气。猪油的光泽让每一粒米都油润发亮。
他捧着碗,手有些抖。
不是冷的,是别的什么原因。
他拿起那两根削尖的细树枝(筷子),夹起一小撮,吹了吹,送进嘴里。
烫!
但紧接着,味道在口腔里轰然炸开。
米粒外面微焦,咬下去却是软糯弹牙,嚼劲十足。猪油的香醇厚温润,包裹着每一粒米,在舌头上化开。炒蛋的嫩滑,野葱的辛香,盐恰到好处的咸鲜……
简单。质朴。没有任何花哨。
但就是……好吃。
是那种让人吃了,从喉咙到胃里,都暖烘烘、踏实实的好吃。是那种久违的、属于“人”的食物应该有的味道。
他嚼着,慢慢地嚼。
然后停了下来。
他看着手里简陋的碗筷,看着碗里油光发亮的炒饭,又看了看四周——倒塌的土墙,荒草,积雪,头顶清冷冷的天空。
眼睛猛地一酸。
不是难过。是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像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这三个多月来筑起的所有麻木和忍耐。
有委屈吗?或许。有辛酸吗?肯定。但更多的,是一种巨大的、几乎要把他淹没的……慰藉。
好像走了很远很黑的路,摔得浑身是伤,又冷又饿,终于,在一个陌生的、冰冷的角落里,自己给自己点起了一小堆火,做了一碗热饭。
吃下去的,不止是饭。
是告诉他,他还活着。他还是他。哪怕在这个光怪陆离、冰冷残酷的修仙世界,他还能用自己的方式,做出一点熟悉的、温暖的东西。
他低下头,又扒了一大口。
这次没吹,烫得舌尖发麻,但他不管,狼吞虎咽地往下咽。
像饿了三辈子。
眼泪终于掉下来,大颗大颗地,砸进碗里,混着饭,一起吞下去。
咸的。
不知道是泪,还是盐。
他蹲在墙角,就着寒风和残雪,捧着那碗滚烫的、简陋到极致的猪油蛋炒饭,一口一口,吃得又快又急,眼泪流得满脸都是,却始终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只有喉咙里压抑的吞咽声,和柴火余烬偶尔的“噼啪”声。
风还在刮,雪地的反光刺眼。
但这小小的一隅,因为这碗饭,这点火,这个人无声的泪水,好像有了一点点,极其微弱的,属于人间的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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