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铁口算凶吉
林衍走出县衙侧门时,长安西市的天光已经暗成了蟹青色。
不良人押了他三个时辰。
问话的胥吏眼皮耷拉着,笔尖在纸上戳出几个墨点,便算录完了口供。
胭脂铺老板娘姓吴,关中人士,守寡七年,无子女。
尸体是今早伙计发现的——脸皮被剥得干干净净,像是匠人处理羊皮纸。
“林半仙?”胥吏最后抬起头,眼球浑浊,“你真给她算过卦?”
“算过。”林衍说。
“卦象如何?”
“大凶。”
胥吏嗤了一声,摆摆手。意思很明白:算命的见谁都说过大凶,滚吧。
林衍没辩解。
他记得那女人手掌的温度——冰凉,掌心有三道横纹,像被刀刻出来的。
她说要算姻缘。
林衍当时摩挲着铜钱,抬头看了眼铺子门口飘落的灰色雪花,说了句:“三日之内,闭门谢客。”
女人脸色变了变,扔下两枚开元通宝,转身时裙摆扫起一阵刺鼻的胭脂味。
现在她死了。
西市的雪还没停。
不是白的,是灰的。
像有人把香炉里的残灰扬上了天,薄薄一层覆在青石板路、屋檐、摊贩的油布棚上。
行人踩过,留下脏污的脚印,很快又被新落的灰雪盖住。
林衍的算命摊还在老位置——西市西南角,一株老槐树下。
摊子简单:一张破木桌,铺着洗得发白的蓝布;一把磨得光滑的竹签筒;一只包铜的旧算盘,十三档,珠子是黑檀木的,被他摩挲得泛着暗光。
隔壁胭脂铺已经贴了封条。
两张黄纸交叉糊在门板上,墨字淋漓:“官封”。
有几个闲汉蹲在对街檐下,眼睛往这边瞟。
林衍认得其中一张脸——今早在停尸房外晃过,穿的是不良人的皂靴,现在换了身粗布衣裳。
盯梢的。
林衍没理会。
他弯腰从摊子底下抽出只陶罐,蹲下身,用竹片轻轻刮取槐树根旁积聚的灰雪。
雪粒细如粉尘,触手却沉,沙沙地响。他刮了小半罐,指尖捻起一撮,凑到鼻尖。
没有雪该有的清冽气。
倒像……铁锈混着某种甜腻的香料。
还有极淡的、几乎被掩盖的苦味——丹砂。
他在现代实验室闻过类似的气味,汞矿石研磨后的粉尘。
身后传来脚步声。
“林半仙还出摊呢?”卖胡饼的老陈凑过来,手里攥着块抹布,眼睛却瞟向胭脂铺,“都死人了……”
“死人也要吃饭。”林衍把陶罐盖好,起身掸了掸袍袖上的灰。
“那吴娘子……”老陈压低声音,“真遭了画皮鬼?”
“鬼剥人脸皮做什么?”林衍坐下,手指无意识地拨弄算盘珠子,“贴自己脸上?”
老陈噎住。
“官府怎么说?”
“能怎么说?妖孽作祟呗。”
老陈撇撇嘴,“这灰雪下了三天,坊间都传是凶兆。您不是会算吗?算算这雪什么时候停?”
林衍抬眼。
西市上空,灰蒙蒙的天穹像一口倒扣的铁锅。
雪花稀疏,却绵绵不绝。
“停不了。”他说。
老陈脸色变了变,嘟囔着“晦气”,转身回了自家摊子。
林衍重新低下头。
他从桌屉里摸出张裁好的黄纸,又取出一只小瓷瓶——里头是醋,昨日买的。
他将醋倒在纸上,等纸浸透,然后打开陶罐,用竹镊子夹起一撮灰雪,轻轻撒在湿纸上。
纸面开始变化。
灰雪触及醋液的部分,浮起极细微的、暗红色的纹路,像血管一样蔓延开来。
接着,有些颗粒开始冒泡,发出细微的“滋”声,释放出更浓的铁锈味。
汞。还有铅。
林衍的心脏往下沉了沉。
汞铅混合,加上那种甜腻香料——他在停尸房闻到过,从吴娘子尸体上散发出的“异香”。
不是胭脂,是某种……仪式用的熏香。
“半仙。”
又有人来。
是个年轻妇人,裹着褪色的披风,手里牵着个五六岁的男孩。
孩子眼睛很大,怯生生地看着林衍桌上的算盘。
“我想问……”妇人声音发颤,“我男人三日前出城贩布,说好昨日回来,到现在没影。”
林衍示意她伸手。
妇人的手掌粗糙,指节粗大,是常年浆洗劳作的手。
生命线很长,但在中间有一处细微的断裂——不是生理上的断裂,是气运的滞涩。
林衍又看向她的脸。
眼下乌青,眉心郁结,不是简单的担忧。
“你男人走前,”林衍缓缓问,“可收了什么特别的东西?”
妇人一愣。
“……有个西域客商,给了他包香料,说是新货,让他带去洛阳试卖。”
“香料什么颜色?”
“灰扑扑的,像是……磨碎的药材。味道很怪,甜的,又有点腥。”
林衍收回手。
“往东边找。”
他说,“别进城,找城外废弃的驿站、破庙。若找到人,不管他给什么,别让他碰那香料。”
妇人脸色煞白,从怀里摸出几枚铜钱,抖着手放在桌上,拉着孩子匆匆走了。
林衍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街角,手指在算盘上敲出一串节奏。
西域香料、灰雪、汞铅、剥脸命案——这些碎片在脑子里打转,却拼不出完整的图。
缺关键一块。
他抬头,目光扫过对街檐下。
那个扮作闲汉的不良人已经不在了。
换了个挑担卖柴的,扁担一头挂着麻绳,绳结的系法很特别——是军中的活结。
不止一波人在盯他。
林衍收起算盘,起身开始收摊。
他把陶罐小心包好,塞进褡裢最底层。
竹签筒、黄纸、笔墨一一归位。
最后扯下桌布时,动作顿了顿。
布角沾了点灰雪。
他捻起那点灰雪,放在掌心细看。
光线渐暗,雪粒在暮色中泛着诡异的金属光泽。不是天然的雪。是人为的。
“半仙这就收摊了?”
声音从身后传来,很近。
林衍没回头。
他听出是谁——西市的地痞头子,绰号“刀疤王”,左脸一道从眉骨划到嘴角的旧伤,说话时疤痕会抽动。
“天黑了。”林衍继续卷桌布。
“天黑才好算命啊。”
刀疤王踱到他身侧,身上一股劣酒混合汗馊的气味,“给我算一卦?”

“今日卦象已尽。”
“我加钱。”刀疤王摸出一小锭银子,啪地按在桌上,“算算……我今晚会不会见血?”
林衍终于转头看他。
刀疤王咧着嘴笑,露出黄黑的牙齿。
他身后站着三个汉子,都是西市有名的打手,腰间鼓鼓囊囊,揣着短棍或匕首。
“你印堂发黑。”林衍说。
“哦?”
“不是一般的黑。”
林衍盯着他眉心,“是中了毒的那种黑。你这几日,是不是总觉得耳鸣,夜里多梦,梦见……火?”
刀疤王笑容僵住。
“你……”
“你碰了不该碰的东西。”
林衍把银子推回去,“这钱买不了你的命。去找大夫,或许还有救。”
刀疤王的脸瞬间扭曲。
疤痕剧烈抽动,他猛地伸手抓向林衍衣领——
手在半空停住。
因为林衍的算盘不知何时已经握在手里,十三档木梁正抵在刀疤王手腕的脉门上。
不重,但位置精准。
“我说了,”林衍声音平静,“去找大夫。”
刀疤王死死瞪着他,几秒后,啐了口唾沫,收回手。
“装神弄鬼。”他丢下这句话,带着人走了,脚步有些踉跄。
林衍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街口,慢慢放下算盘。
他刚才不是吓唬——刀疤王的瞳孔确实有轻微扩散,指甲根部泛着不正常的青灰色。
汞中毒早期症状。
连地痞都染上了。
他背起褡裢,最后看了眼胭脂铺的封条。
黄纸在晚风中簌簌作响,像招魂的幡。
转身时,眼角余光瞥见街对面屋檐下,站着个人。
青袍,高冠,负手而立。
天色太暗,看不清脸,但身形挺拔如松,一动不动地看着他这边。
林衍心头一跳。
那人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目光,微微侧身,露出半张脸——约莫五十岁上下,面容清癯,三缕长须,眼神在暮色中亮得惊人。
两人对视了三息。
袁天罡…
然后袁天罡转身,走入身后的小巷,消失在阴影里。
林衍站在原地,手心里渗出细汗。
袁监正,怎么会来西市这种地方?
而且偏偏是今天。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思绪,朝着自己租住的里坊走去。
路上经过几家还在营业的香烛铺、药铺,他都刻意放缓脚步,听着里头的对话。
“……这雪邪门,我家老爷子咳了三天了……”
“掌柜的,有没有驱邪的香?要烈的!”
“昨日送来的那批丹砂成色不对啊,怎么掺了这么多杂质……”
信息碎片。
林衍一边走,一边在脑子里搭建拼图。灰雪(汞铅粉尘)→ 吸入或接触 → 中毒症状(咳嗽、耳鸣、幻觉)→ 香料(传播媒介?)→ 命案(吴娘子接触过香料?)→ 司天监(介入调查?)→ 盯梢(官府和不明势力)。
还缺动机。
谁在散播这些东西?目的是什么?吴娘子只是意外,还是……灭口?
他走到租住的院子门前,摸出钥匙。锁孔转动时,动作突然顿住。
门缝里夹着片东西。
不是纸,是布——靛蓝色的细麻布,边缘整齐,像是从衣袍上裁下来的。林衍抽出布片,凑到鼻尖闻了闻。
一股极淡的、熟悉的甜腻香气。
和灰雪里的气味一样。和吴娘子尸体上的异香一样。
他猛地推开门。
院子很小,只有一间正屋和一间柴房。
屋内陈设简单,一床一桌一柜,都保持着今早离开时的样子。
但他还是察觉到了异样——桌上的书册摆放角度偏了五度。床下的旧木箱锁扣上,有极细微的划痕。
有人进来过。
搜得很仔细,但不够专业——没把东西完全复原。
林衍放下褡裢,走到窗前。
窗纸完好,门锁也无损。
来人是从屋顶下来的?还是……有钥匙?
他坐下,从怀里摸出那片蓝布。
布料质地考究,不是寻常百姓穿的粗麻。
靛蓝色是官服常用色,但司天监的官袍是青的,不良人是皂黑的,金吾卫是玄甲……
等等。
他想起下午在衙门时,瞥见一个匆匆走过的官员。
那人穿着靛蓝常服,腰间佩的却不是寻常鱼袋,而是一枚乌木腰牌——上面似乎刻着兽纹。
内卫。
林衍后背发凉。
内卫是直属于皇帝的密探机构,权柄极大,可越过三省六部直接抓人。
他们怎么会盯上自己?
因为算命?因为吴娘子?
还是因为……自己察觉了灰雪的异常?
他把布片凑近油灯,仔细看。
边缘有极细微的线头,是撕裂的,不是剪裁。
像是匆忙间勾到了什么,扯下了一角。
线头上沾着一点暗红色的污渍。
林衍用小指甲刮下一点,放在白瓷碟里,滴上醋。
污渍迅速溶解,泛开一圈暗红,接着转为诡异的紫黑色。
血。
而且是含有汞化合物的血——反应颜色和灰雪一致。
内卫的人,也中毒了?
窗外传来更夫的梆子声。
戌时三刻了。
林衍吹熄油灯,和衣躺下。
黑暗中,听觉变得敏锐——巷子里有野猫窜过瓦片的声音,远处酒楼隐约的喧哗,更夫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还有另一种声音。
极轻的、几乎融入夜风的脚步声。
在院墙外停留了片刻,然后远去。
不止一个人。
林衍睁开眼,盯着漆黑的房梁。
算盘就在枕边,手指轻轻搭在冰冷的木珠上。
“三日之内,闭门谢客。”
他想起自己对吴娘子说的那句话。
现在,他自己也成了局中人。
后半夜,雪下大了。
灰扑扑的雪片敲在窗纸上,沙沙作响,像无数细小的虫子在爬。
林衍一直没睡熟,半梦半醒间,总听见有人在耳边低语,声音模糊,却带着那股甜腻的香气。
天快亮时,他猛地惊醒。
屋里有人。
不是错觉——床前的地面上,投着一道狭长的影子。
从窗纸透进来的微光勾勒出人影的轮廓:高冠,宽袍,负手而立。
林衍没动。手指已经摸到了算盘。
“醒了?”
声音很平静,甚至带着点温和,但每个字都像冰锥,扎进耳膜。
是昨天傍晚那个青袍人。
袁天罡……
司天监监正,当朝第一星象大师,传说中能断生死、测国运的半仙人物。
此刻站在这个西市算命摊主的破屋里。
“监正大人深夜造访,”林衍稳住声音,“不知有何指教?”
袁天罡没回答。
他转过身,面容在晨光微曦中显得模糊不清,只有那双眼睛亮得骇人,像能穿透皮肉,看见骨头里的秘密。
“你昨天在停尸房说了句话。”
袁天罡缓缓道,“说吴娘子的尸体有‘汞中毒’迹象。”
“草民随口胡诌。”
“胡诌能诌出‘汞’字?”
袁天罡向前一步,影子笼罩了整张床,“长安城九成九的人,连汞是什么都不知道。”
林衍手心出汗。
“草民祖上……曾炼丹。”
“炼丹。”袁天罡重复这两个字,语气里听不出情绪,“那你告诉本官,这灰雪里的汞铅之毒,是哪个流派的炼丹手法?”
“草民不知。”
“你知道。”
袁天罡又逼近一步,几乎贴到床前,“你不仅知道,你还取了样本,用醋试了反应。你在查。”
林衍握紧算盘。
“监正大人既然都看见了,”他抬起头,直视那双眼睛,“何必再问?”
袁天罡盯着他,良久,忽然笑了。
笑声很轻,却让人脊背发寒。
“好。”他说,“本官给你看样东西。”
他从袖中取出一个小木盒,只有巴掌大,黑漆描金,盒盖上刻着繁复的云纹。
打开,里面不是丹药,不是文书,而是一撮灰白色的粉末。
比西市的灰雪颜色更深,颗粒更细。
“这是今早刚从宫里送出来的。”
袁天罡捏起一点粉末,指尖搓了搓,“太医院三位御医昨夜暴毙。死状和吴娘子一样——脸皮完整剥落,尸体异香。”
林衍的呼吸停了一拍。
“宫里也……”
“不止宫里。”
袁天罡合上木盒,“过去七日,长安城及周边,类似死法共九人。西市吴娘子是第十个。”
“为什么没人……”
“因为死的都是‘不该存在’的人。”
袁天罡打断他,“宫女、宦官、小吏、商贩。死就死了,报个‘暴病’‘意外’,一卷草席拖去乱葬岗,谁在乎?”
他的声音冷得像铁。
“但本官在乎。”
袁天罡俯身,把木盒放在林衍枕边,“因为这灰雪再下三天,死的就不只是这些人了。”
林衍看着木盒。
“大人想让我做什么?”
“查。”
袁天罡直起身,青袍在晨光中泛起幽暗的光泽,“用你那些‘祖传’的本事,查清楚这灰雪从哪里来,谁在散播,目的何在。”
“草民人微言轻……”
“所以本官给你个身份。”
袁天罡从怀中摸出一枚铜牌,扔在床上,“司天监临时执事,可出入长安各署衙,调阅部分卷宗。若有人问,就说奉本官之命,勘查‘天降灰雪’之异象。”
铜牌冰凉,正面刻着“司天监”,背面是“勘异”二字。
“为什么选我?”林衍问。
袁天罡已经走到门口。
他回头,晨光正好从他身后刺入,将他的身影剪成一道漆黑的轮廓。
“因为整个司天监,”他一字一句道,“只有你,在看见灰雪的第一眼,就说了句‘这雪有毒’。”
门开了,又合上。
脚步声远去,消失在巷子尽头。
林衍坐在床上,许久未动。
枕边的木盒散发着那股甜腻的香气,混合着血腥和金属的锈味。
铜牌在掌心硌得生疼。
窗外,灰雪还在下。
他忽然想起昨天给那妇人算命时说的话:“往东边找。”
东边。
他抓过褡裢,翻出长安城的简陋舆图——这是穿越后花了三个月亲手绘制的,标注了各坊市、衙门、水井、市集。
手指从西市出发,向东移动。
经过平康坊、东市、永兴坊……最后停在皇城东侧的一片区域。
那里有几个小字标注:“翊善坊”。
袁天罡今早说,灰雪的样本是从“宫里送出来的”。
皇城在长安城北,但若是从宫里的排水渠、运污物的偏门出来,最可能流向的民坊就是——
翊善坊。
林衍收起舆图,把铜牌塞进怀里,木盒用油纸包好,藏进褡裢夹层。
天亮了。
灰白色的天光透过窗纸,把屋里的一切都照得惨淡。
他走到水缸前,掬了把冷水泼在脸上。
水面倒影中的人,眼睛布满血丝,下巴冒出青茬。
像个亡命徒。
他对着倒影扯了扯嘴角。
“行,”他低声说,“那就查查。”
“看这盛世底下,到底烂成了什么样。”
辰时初刻,林衍推开院门。
巷子里空无一人。
灰雪积了寸许厚,踩上去咯吱作响,留下深深的脚印。
他走了几步,回头看了眼自己的院子。
门楣上,不知何时贴了张黄符。
朱砂画的,符文扭曲如蛇,正中是个眼睛的图案。
不是官府的东西。也不是袁天罡留的。
是警告,还是……标记?
林衍伸手扯下黄符,揉成一团,塞进袖中。
转身时,目光扫过巷口——那个卖柴的汉子又出现了,扁担上的麻绳结换了个系法。
今天系的是死结。
林衍没停顿,径直朝西市走去。
算命摊还得开。
越是暗流汹涌,越要活得像个寻常算命先生。
只是今天,他的褡裢里多了枚铜牌、一盒毒雪、一道不知来历的黄符。
还有一颗越跳越快的心。
走到西市入口时,他停下脚步。
坊墙下蹲着个乞丐,破碗里扔着几枚铜钱。
乞丐抬头看他,咧开嘴笑,露出满口黄牙。
“半仙,”乞丐哑着嗓子说,“算算我今天能讨到钱不?”
林衍从怀里摸出枚铜钱,扔进碗里。
“能。”他说,“但小心别讨到不该要的东西。”
乞丐笑容僵住。
林衍已经走远。
灰雪落在肩头,沙沙地响。
前方,胭脂铺的封条在风中狂舞,像两只苍白的手,拼命想要抓住什么。
他握紧褡裢的背带,指节发白。
第二天,开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