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敦的雨总是来得毫无预兆。
亚历克斯·陈站在帝国学院实验楼的屋檐下,看着铅灰色的天空将又一场冷雨泼向2025年11月的街道。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大衣口袋里那个金属外壳的原型机——一个比烟盒大不了多少的装置,表面布满他亲手焊接的接口和微型旋钮。
“渐冻症。”
三天前,那个穿白大褂的医生吐出这个词时,语气平静得像在说“有点感冒”。运动神经元疾病,罕见亚型,进展迅速,预期寿命一到两年,目前无有效治疗方案。
二十二岁。电子工程系最年轻的硕士候选人。刚完成的微型无线电探测原型机被导师誉为“可能改变战场侦察的游戏规则”。
然后被告知,自己可能活不到它被量产的那天。

雨水敲打着石板路,亚历克斯深吸一口气,空气里混合着湿羊毛、煤烟和远处泰晤士河特有的腥味。他忽然笑了,笑声在雨声中显得单薄而怪异。
“去他妈的。”
他从口袋里掏出原型机,按下侧面的电源开关。装置顶端的微型真空管亮起暗红色的光,像某种沉睡生物的独眼。这是他设计的“小雷达”——利用超外差接收原理,能在三百米内侦测并定位无线电发射源。理论上。
实际上,它只能勉强捕捉到BBC广播电台的强大信号,定位精度还不如一条训练有素的猎犬。
但这是他的孩子。他死前想看到它真正工作一次。
亚历克斯冲进雨中。
实验室在三楼。他需要高处的视野,需要避开钢筋建筑的屏蔽。雨水很快打湿了他的头发和肩膀,手中的装置发出微弱的蜂鸣——那是它侦测到信号的提示音,此刻正杂乱地响着,接收着整个伦敦空中的电波噪音。
楼梯。一级,两级。他的腿已经开始不听使唤,这不是疾病所致,只是单纯的疲惫。医生说,疲劳会先来,然后是肌肉无力,最后是呼吸衰竭。
他推开天台的门。
风裹挟着雨抽打在脸上。伦敦的屋顶在暮色中铺展开来——砖砌的烟囱、湿漉漉的瓦片、远处圣保罗大教堂的穹顶在低垂的云层下显出模糊的轮廓。亚历克斯靠在水塔边,举起原型机,调整频率旋钮。
蜂鸣声变得有节奏起来。
他找到了一个信号源。不是BBC,不是任何他熟悉的电台。这是一个加密脉冲,短促而规律,每隔十五秒发射一次,频率在军方常用频段之外,但又不完全在民用频段内。
“有趣。”
亚历克斯转动装置顶部的定向天线——那是一组他手工绕制的环形线圈。蜂鸣声在某个方向突然增强。东南方。大约两百米外,河的方向。
他记录下频率和方位。这可能是某个业余无线电爱好者的实验,也可能是……别的什么。战争的气息已经开始在欧洲弥漫,尽管张伯伦还在说着“我们时代的和平”,但帝国学院的教授们私下讨论的已经是雷达技术的军事应用前景。
又是一阵风。更冷了。
亚历克斯打了个寒颤。他想收起装置,手指却不听使唤地滑了一下。原型机脱手飞出,在空中划出短暂的弧线,撞向水塔的铁质支架。
“不——”
他扑过去。太慢了。金属外壳撞上铁架,爆出一簇蓝白色的电火花。亚历克斯的手刚好在那一刻触碰到装置——不是外壳,而是裸露的内部电路板,那上面还连着实验室用的临时电池组。
电流窜过身体的瞬间,他最后看到的画面是伦敦的雨夜,最后听到的声音是蜂鸣器发出的、突然变得尖锐无比的鸣响——
然后是一片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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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识回归的过程像是从深水中浮起。
首先感觉到的是气味——不是煤烟和湿羊毛,而是旧书、木地板蜡和淡淡的雪茄烟味。接着是声音:壁炉里柴火的噼啪声,远处隐约的钟声,还有……一个女人的啜泣?
亚历克斯睁开眼睛。
他躺在一张四柱床上,身上盖着厚重的羊毛毯。房间是典型的英式风格——深色橡木墙板、印花壁纸、梳妆台上摆着银质梳妆镜和几个陶瓷小罐。窗外的天色是黎明前的深蓝,几颗星星还挂在天际。
“感谢上帝,你醒了。”
声音来自床边。一个穿着深绿色丝绒睡袍的中年女人坐在扶手椅上,黑发中掺着几缕银丝,面容精致但眼眶红肿。她有着东方人的眉眼轮廓,但口音是标准的英国上流社会腔调。
亚历克斯张了张嘴,喉咙干得发不出声音。
“别说话,亲爱的。”女人起身倒了杯水,扶他坐起,“医生说你休克了,但万幸没有严重烧伤。实验室的保险丝救了你一命。”
实验室?
记忆开始涌回,但不对劲。不是帝国学院的天台,是……另一个实验室?更古老的设备,更大的真空管,空气中不是焊锡味而是臭氧和旧皮革的味道。
“妈……妈妈?”他脱口而出。这个词不属于他的记忆——他的母亲十年前死于乳腺癌,父亲是个总在出差的工程师——但此刻却自然得像呼吸。
莉莉安·陈的手颤抖了一下,随即紧紧握住他的手:“哦,亚历克斯。你知道我看到你躺在担架上被抬回来时……”
更多的记忆碎片撞进脑海。
亚历克斯·陈。二十二岁。剑桥大学物理系三年级学生。父亲是驻柏林大使馆的二等秘书爱德华·陈。母亲是华裔钢琴家莉莉安·陈。家族背景不错,学业中等,性格……有点书呆子气,在实验室摆弄自制无线电设备时意外触电。
1938年3月12日。
不是2025年。不是帝国学院。不是渐冻症的诊断。
穿越?
这个词跳出脑海时,亚历克斯感到一阵眩晕。他闭上眼睛,试图理清思绪。前世的记忆清晰如昨——疾病、原型机、雨夜、电击。今生的记忆也正在快速整合:剑桥的校园、物理讲义、昨晚在卡文迪许实验室调试那个笨重的无线电测向仪……
“我想坐起来。”他说。
莉莉安帮他垫高枕头。动作间,亚历克斯注意到自己的手——修长,皮肤完好,没有因为长期焊接留下的微小烫伤。他试着活动手指。灵活。握拳。有力。
没有震颤。没有无力感。
他的身体是健康的。
狂喜像电流一样窜过脊椎,但他强行压下。不能表现得太异常。他深吸一口气,挤出虚弱的微笑:“我没事,妈妈。真的。只是有点……头晕。”
莉莉安仔细观察他的脸,终于稍微放松了些:“爱德华明天就从柏林赶回来。上帝,这年头真是……先是奥地利的事情,现在你又出事。”她摇摇头,起身整理毯子,“再睡一会儿,天亮后医生还会来复查。”
门轻轻关上。
亚历克斯独自躺在昏暗的房间里。壁炉的火光在天花板上投下晃动的影子。他慢慢抬起右手,凝视着这只陌生的、健康的手掌。
然后,毫无预兆地,一个界面在他视野中浮现。
不是眼前,是直接投射在意识里的图像:一个淡蓝色的圆形雷达扫描界面,中心是代表他自己的绿点,周围一片空白。底部有一行小字:
【系统初始化中……融合完成】
【生物电子界面V0.1激活】
【侦测范围:半径200米】
【能量储备:12%(低电量警告)】
【可用功能:无线电信号侦测与定位(基础)】
亚历克斯屏住呼吸。他眨眨眼,界面依旧存在。他尝试在脑中“想”着关闭它,界面闪烁了一下,但没有消失。
“小雷达?”他低声说。
界面上的文字变化了:
【识别到用户命名。系统代号更新:小雷达】
【提示:系统由原型机#A-7与用户神经结构融合形成。基础功能继承自主世界装置,部分功能因融合变异】
原型机。那个在雨夜中坠落的装置。它没有消失,而是……变成了这个?
亚历克斯躺回枕头上,心脏在胸腔里激烈跳动。这不是渐冻症患者会有的心跳强度。健康人的心跳。年轻身体的心跳。
窗外,天色渐亮。远处的钟声敲了六下。1938年3月13日,星期日。距离德国吞并奥地利还有不到四十八小时,距离慕尼黑协定还有六个月,距离二战全面爆发还有一年半。
而他,一个应该已经死去的渐冻症患者,现在活在一个健康的身体里,脑子里装着一个来自未来的无线电侦测系统。
“我都死过一次了,”他喃喃自语,嘴角无法抑制地上扬,“还不能享受享受?”
这句话像是一把钥匙,打开了某种枷锁。前世面对死亡时的愤怒、不甘、遗憾,在这一刻转化为纯粹的、近乎贪婪的求生欲。他想活下去,想好好活下去,想在这个乱世开始前的短暂和平里,用这第二次机会活出点滋味。
但首先,他需要测试这个“小雷达”。
亚历克斯集中精神,尝试激活侦测功能。视野中的雷达界面开始旋转扫描,淡蓝色的波纹一圈圈扩散出去。起初什么都没有,只有背景的电磁噪音被过滤成几乎看不见的灰色细线。
然后,在扫描范围大约一百五十米处,一个红点出现了。
【侦测到无线电信号发射源】
【频率:3.2MHz(非标准民用/军用频段)】
【信号类型:加密脉冲,间隔12秒】
【距离:约157米,方位东南】
【建议:持续监测可解锁信号特征分析(需系统升级)】
亚历克斯坐直身体。这个信号模式……太熟悉了。和他在帝国学院天台上捕捉到的那个几乎一模一样,只是频率略有不同,间隔从十五秒变成了十二秒。
巧合?还是说,1938年的伦敦街头,真的有人在发送加密的无线电脉冲?
他掀开毯子,赤脚踩在冰冷的地板上。房间在二楼,窗户朝向后花园。亚历克斯推开窗,三月的冷空气涌进来,但他毫不在意。他“注视”着雷达界面上那个红点,看着它稳定地闪烁着,位置几乎没有移动。
发射源就在附近。可能就在这条街上,或者隔壁街区。
楼下传来餐具碰撞的声音——仆人们开始准备早餐。莉莉安的钢琴声也从一楼客厅隐约传来,是肖邦的夜曲,弹得有些心不在焉。
亚历克斯的大脑飞速运转。前世的知识告诉他,1938年正是各国情报活动加剧的时期。德国在扩张,英国在绥靖,苏联在观望,所有人都想知道别人在做什么。无线电情报是这场暗战的前线。
而他现在有一个别人没有的优势。
“得出去看看。”他低声说。
但怎么出去?莉莉安肯定不会让刚刚“休克”的儿子一大早跑出去吹冷风。医生等会儿还要来复查。父亲明天就从柏林回来……
这时,雷达界面闪烁了一下。
【侦测到第二信号源】
【频率:3.25MHz(近似第一信号源)】
【信号类型:加密脉冲,间隔12秒】
【距离:约182米,方位东】
【提示:两个信号源发射模式高度相似,疑似同一网络】
两个。在同一条街上,不到两百米的距离内,有两个加密无线电发射点。
亚历克斯感到脊背发凉。这不可能是业余爱好者的偶然巧合。这种规律性、这种频率选择、这种加密方式……这是专业的情报通讯。
他退回床边坐下,强迫自己冷静思考。前世他是个将死之人,可以不顾一切。现在他有健康的身体,有家人,有第二次生命。莽撞行动可能带来不必要的危险。
但另一方面……
他看向梳妆镜里的自己。黑发,东方特征明显的面孔,但眼神已经完全不同。那不是二十二岁剑桥学生的眼神,那是一个死过一次的人的眼神。
“我都死过一次了,”他重复着这句话,像是在念诵某种咒语,“害怕再死一次吗?”
不。他害怕的是活得窝囊。
前世的遗憾不是没活够,而是没活够本。没来得及看到自己的发明改变世界,没来得及谈一场真正的恋爱,没来得及享受那些平凡但珍贵的快乐。
这一世,他要补回来。
而眼下,这个“小雷达”系统和他前世的无线电知识,可能是他在这个时代立足的最大资本。如果这两个信号真的是间谍活动……
亚历克斯的嘴角再次上扬,这次的笑容里多了些别的东西。那是技术宅看到有趣谜题时的兴奋,也是商人看到机会时的精明。
他需要验证。需要证据。需要计划。
首先,得弄清楚信号源的确切位置。这需要他靠近到足够距离,最好能亲眼看到发射装置或操作者。
其次,得了解这是什么性质的情报网络。德国?苏联?意大利?还是别的什么?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他得决定怎么做。报告当局?私下调查?或者……利用这个信息为自己谋取点好处?
楼下传来莉莉安的呼唤:“亚历克斯?医生来了。”
“马上下来!”他应道,同时快速扫视房间。衣柜里挂着几套西装和学院袍,书桌上堆着物理讲义和笔记,墙角立着一个装着自制无线电零件的木箱。
他的目光落在木箱上。
前世的知识加上这个身体在剑桥学到的物理基础,再加上“小雷达”系统的辅助……或许他可以做出点真正有用的东西。
但那是之后的事。现在,他需要应付医生,需要表现得像个刚受过惊吓的普通学生。
亚历克斯换上睡衣外的晨袍,对着镜子调整表情,让自己看起来虚弱但正在恢复。他打开门,下楼前最后看了一眼窗外。
黎明已经完全到来,伦敦的屋顶在晨光中显露出清晰的轮廓。街道上开始有马车和早期汽车的声响。
而在他的意识深处,雷达界面上的两个红点依然稳定地闪烁着,像两颗隐藏在晨光中的危险星辰。
他不知道这是麻烦的开始,还是机遇的敲门。
但他知道一件事:这一世,他不会再被动地等待死亡或命运的安排。
走到楼梯口时,他轻声对自己说:“享受享受,亚历克斯。好好享受这第二次人生。”
楼下的客厅里,医生已经打开医疗箱,莉莉安站在钢琴旁,脸上写满担忧。窗外,1938年春天的伦敦正在苏醒,战争阴云还远在地平线之外,但暗流已经开始涌动。
亚历克斯·陈走下楼梯,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虚弱微笑,脑子里却已经开始规划第一个“实地测试”——
那两个红点,究竟是谁在发报?
而他又能从这场游戏里,得到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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