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传单背面的符号像一枚冰冷的针，刺破了餐厅里虚假的热闹。
林夏面上没有丝毫波动，她放下叉子，拿起那张薄薄的纸片，仔细端详。铅笔印痕极淡，像是无心之举，但线条的起止和那个点的位置，与她记忆中模糊的残符有七八分相似。是警告？标记？还是某种她尚未理解的联络尝试？
她将宣传单对折，塞进外套口袋。餐盘里剩下的食物突然失去了意义。扩展空间的“热量”进度条才走到三分之一，但继续留在这里，在可能被持续观察甚至标记的情况下进食，风险大于收益。
她起身结账，离开餐厅。晚风带着凉意，大学城街道上依然人流如织，青春洋溢的笑脸随处可见。林夏拉低帽檐，快步融入人群，同时保持着高度的警觉。她没有直接回家，而是绕了几条街，穿过一个灯光昏暗的小公园，最后在一个24小时自助银行隔间里停留了片刻，通过不同账户进行了几笔快速转账，进一步分散资金。
确认没有被跟踪后，她才走向地铁站。车厢摇晃，她靠在角落，闭目养神，大脑却在飞速复盘。
陆沉的出现，符号的出现，这两者大概率关联。如果那是陆沉，他留下符号是什么意思？试探？如果他能认出“大量进食异常”的林夏可能与“囤货”有关，甚至可能与“重生”有关，那么这个符号可能是他所在圈子的一种谨慎的识别或沟通方式。但为何用这种隐晦的、容易错过的方式？除非……他自己也不确定，或者环境限制。
更让她在意的是，如果陆沉已经活跃，并且可能带有某种“组织”背景，那么其他物资渠道，尤其是那些灰色地带的渠道，会不会也已经被关注，甚至被控制？
计划必须加速，且更加谨慎。
（第二天，9月16日，上午）
林夏换了一身更显成熟的商务套装，化了淡妆，将头发盘起，戴上一副平光眼镜。她约见了三位不同的房产中介，以“急需资金周转，移民手续加急”为由，将父母那套学区房的挂牌价再次下调了5%，但要求全款支付且过户流程极限压缩到两周内。面对中介关于“价格低于市场价太多可能引来纠纷”的提醒，她只回了一句：“违约金我付双倍，但时间不能拖。”
同时，她通过网络和线下小广告，联系了四个本地的“现金收黄金、名表、奢侈品”的私人买家。下午，她跑了四家不同的当铺和两家典当行，将母亲留下的一套很少佩戴的翡翠首饰、父亲一块老款但成色很好的机械表，以及一些自己以前购置的轻奢品牌包具，分批快速变现。这些物品的价值在前世末世一文不值，此刻却换来了近四十万的现金流。
过程并不顺利。一家当铺的老板反复盘问首饰来源，眼神闪烁；一个私人买家在验表时试图压价，言语间带着试探。林夏表现出恰到好处的焦急和市侩，用“家人住院急需手术费”等常见借口搪塞过去，在价格达到心理底线后迅速成交，绝不多纠缠。
当她提着装满旧钞的朴素行李袋，从最后一个地下交易点走出来时，已是黄昏。现金沉甸甸的，带着旧纸张和陌生人的气息。这笔钱不会进入银行系统，将用于那些无法见光的采购。
她回到暂住的廉价小旅馆（昨天下午已从家中搬出，以防万一），反锁房门，拉上窗帘。将现金分门别类藏好一部分后，她打开那台从未连网的旧笔记本电脑，插入一个全新的加密U盘，开始工作。
屏幕上打开的不是寻常文档，而是一个模拟城市规划软件和一套自建的物资需求数学模型。她输入最新到账的资金总额、已购物资清单、空间剩余容积、不同物资的预计消耗速率、获取难度系数、时间衰减函数……复杂的公式和曲线在屏幕上流淌。
她在优化采购路径和资金分配。每一次输入参数的微调，都意味着生存概率小数点后的变动。前世匮乏至死的记忆，让她对每一项物资的“真实需求”有着近乎偏执的精确把握。
就在她全神贯注调整“高能量电池”与“小型柴油发电机”的权重配比时，屏幕上规划软件的一角，一个代表“潜在安全屋/仓库位置”的图层突然闪烁起红色的警告标志。
林夏眉头一皱。这个图层数据是她根据前世记忆和近期实地探查标注的，包括几个位置隐蔽、结构坚固、产权复杂或已废弃，适合短期囤货或建立中转站的地点。其中一个位于城东老工业区边缘的废弃冷链仓库，被她标记为“B级备用”。
红色警告意味着，该地点数据状态发生变更。
她调出关联的监控（通过一些非常规手段接入的附近民用摄像头画面，延迟且模糊），看向那个仓库区域。画面断续，但能看出仓库原本半掩的大门此刻完全洞开，门口有不止一辆无牌面包车停留。几个人影在门口快速进出，搬运着一些箱体。过了一会儿，人影和车辆离开，仓库门似乎被重新关上，但门口地面留下了明显的车辙和散落的碎片。
不是正常的业主行为，也不像是流浪汉入驻。时间点太巧。
被抢先了？还是被清理了？
她立刻调取过去24小时内该区域其他几个摄像头的碎片化记录。在凌晨时分，一个路口的模糊影像里，捕捉到一辆深色越野车缓缓驶过，车型……与昨晚烤肉店外停车场某辆车的轮廓有几分相似。
林夏靠在椅背上，手指无意识地敲击桌面。废弃仓库被发现或占用，可能是巧合。但结合陆沉的疑似出现，这巧合的概率在降低。
如果存在一个也在行动，并且有能力动用人力物力清理、控制潜在资源点的“另一方”，那么她的很多“记忆优势”将大打折扣。常规的、容易被想到的物资囤积点和安全屋，都可能不再安全。
她需要更隐蔽、更非常规的渠道。
深夜，城市霓虹渐歇。林夏换上一身深色运动服，背着双肩包，再次出门。她没有使用任何交通工具，而是凭借记忆和手机离线地图，徒步穿过数片老旧居民区，最终来到毗邻运河的一片待拆迁棚户区边缘。
这里污水横流，灯光稀疏，空气中弥漫着垃圾和铁锈的味道。几栋歪斜的临时建筑黑影憧憧。按照前世一段模糊的记忆——来自某个在末世初期交换物资时话多的幸存者的最后吹嘘——这片区域的深处，隐藏着一个非法的“应急物资”地下交易点，主要面向那些见不得光的生存狂、走私客和准备跑路的罪犯。它流动性强，信誉成谜，但有时能搞到正规渠道绝无可能的东西。
记忆中的入口，应该是一个挂着“废品回收”破木牌的半地下车库。
林夏悄无声息地靠近。车库卷帘门紧闭，缝隙里没有光。她绕到侧面，发现一扇锈蚀的小铁门虚掩着。没有警卫，没有监控探头（或者隐藏得很好）。
她轻轻推开门，一股混杂着机油、尘土和劣质烟草的气息扑面而来。里面并非车库，而是一条向下延伸的狭窄水泥通道，墙壁上挂着昏黄的老式灯泡。通道尽头隐约有说话声传来。
她屏息倾听，调整了一下背包带子（里面是几叠现金和一把强力电击器），迈步向下。
阶梯湿滑。走了大概十几米，拐过一个弯，眼前出现一个大约五六十平米的地下空间。光线昏暗，几个简易货架上凌乱地堆着些箱子和帆布包。三个男人围着一张破桌子，正在低声交谈。桌子上摊开几张图纸，旁边放着几个长条形的铝合金箱子。
林夏的出现让谈话声戛然而止。三个男人同时转头，目光锐利如刀，瞬间锁定了她。其中两人体格壮硕，手自然地垂向腰间。坐在主位的是个光头，脸上有一道疤，眼神阴鸷。
“走错了，小妹妹。”光头扯了扯嘴角，声音沙哑，“上面才是收废品的地方。”
“我找老K。”林夏开口，声音平稳，报出记忆中那个幸存者提到的接头代号。这是她第一次说出这个名字，无法验证真伪。
光头男人的眼神微微一凝，另外两人的肌肉明显绷紧了。空气中弥漫开危险的沉默。
“谁告诉你这个地方的？”光头缓缓问道，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
“一个朋友，说这里能解决‘特别的需求’。”林夏站在原地，没有继续靠近，“我需要一些‘硬货’。燃料棒，高敏无线电，特种钢材，还有……医疗包，要全的。”
她报出的东西，显然超出了普通违法物资的范畴。
光头上下打量着她，像是在评估一件货物。“口气不小。钱呢？”
林夏从背包侧袋抽出一小叠用防水袋包好的现金，放在脚边的地上，然后退后一步。“订金。清单和全款，看到货后付。”
光头示意旁边一个壮汉。壮汉走过去，捡起钱，粗略点了点，对光头点了点头。
“清单。”光头说。
林夏没有立刻拿出清单。她看着光头：“先确认一下，老K最近……还好吗？听说他上个月弄到了一批‘太阳板’，很抢手。”
这是记忆中的另一个碎片，那个幸存者提到过这批来源不明的太阳能板，时间点大概在九月。
光头脸上的疤抽动了一下。他盯着林夏，眼神里多了几分审视和别的什么。“老K？”他嗤笑一声，“他上星期栽了。货被抄了，人……不见了。”
林夏心头一沉。消失了？被捕？还是被“清理”了？
“所以，现在这里谁做主？”她问，语气依旧平静。
“我做主。”光头拍了拍胸脯，“东西，有些能搞，有些……得加钱，而且不保证时间。最近风声紧，好多‘朋友’都低调了。”他若有所指，“有些生面孔太着急，动静太大，把不该惊动的人招来了。”
生面孔？动静太大？是在暗示像她这样的新买家，还是……其他“囤货者”？
“我只要东西，不问来源，不计较时间，但要求绝对干净，没有尾巴。”林夏强调，“价格可以谈。”
光头和两个手下交换了一下眼神。最终，光头点了点头：“把详细清单和要求留下，三天后，还是这个时间，带够钱来。只收现金，或者等值的……别的东西。”他的目光扫过林夏的背包，意有所指。
林夏从背包内层取出一个封好的信封，放在刚才放钱的位置，然后缓缓后退。“三天后。”
她退出地下室，沿着原路返回。直到走出那片棚户区，重新接触到主路稀少的灯光和车辆声，她才轻轻吐出一口气。背心有些凉，是刚才紧张时出的冷汗。
老K栽了。这个黑市点换了主人，而且态度警惕，暗示有“生面孔”引来了关注。这与废弃仓库被清理、陆沉的出现、甚至彩票店陌生男人的线索，隐隐构成一张逐渐收紧的网。
她抬头望向漆黑的夜空，零星有几颗星。
时间，越来越像握不住的沙。而阴影中的竞争者，或者猎手，似乎比她预估的，行动更快，手段也更……直接。
回到旅馆，已近午夜。林夏感到一阵强烈的饥饿和虚脱感。高强度奔波、精神紧张、还有持续操控空间存取物资，都在消耗着她的体能。她想起空间扩展的条件。
从背包里（实际上是从空间直接转移出来）拿出几根高能量棒和一大罐坚果，她坐在床边，沉默而迅速地进食。甜腻和油润的口感此刻只为补充热量。她能清晰感觉到，随着食物转化为能量，意识深处那个灰雾空间传来的“牵引感”在增强，仿佛一个逐渐被注水的池子。
当咽下最后一把坚果时，她脑海中“嗡”的一声轻响。
仿佛某种无形的屏障被打破。
【生存空间】
容积：15立方米（已使用约3立方米）
状态：时间流速比 1:1
扩展条件：摄入50000大卡热量（当前进度：0/50000）
新增特性：空间内可设定最多三个独立温区（冷藏/常温/保温，温度调节范围：-10°C 至 50°C）。
扩展了！容积增加了5立方米，更重要的是，出现了温区控制！这意味着新鲜食物、药品、某些化学品的保存成为可能，战略价值巨大。
但下一次扩展的条件，直接从一万大卡跃升到五万大卡。呈指数级增长。
还没来得及仔细体会新功能，一阵强烈的眩晕和恶心骤然袭来。林夏眼前发黑，差点从床边栽倒。她扶住墙壁，干呕了几下，什么也没吐出来，但太阳穴突突直跳，心脏狂跳不止，四肢泛起无力感。
这不是普通的疲劳。像是身体被瞬间抽空了某种基础能量，又像是……某种“加载”新功能带来的过载反应。
她勉强支撑着走到卫生间，用冷水泼了泼脸。镜中的自己脸色苍白如纸，眼底有细微的血丝。
就在她抬头看向镜子的瞬间——
镜面似乎极轻微地扭曲了一下，她的倒影边缘模糊了刹那。一个极其微弱、分不清男女、仿佛直接在她脑髓深处响起的声音，带着杂音和断续，呢喃般掠过：
“……能量……低维转化……适配……检测……”
声音倏忽消失，仿佛幻觉。
林夏猛地回头，狭小的卫生间里只有她自己。水龙头滴着水。窗外是城市的夜噪音。
她缓缓转回头，死死盯着镜中自己苍白的脸。
空间扩展了，带来了至关重要的新功能。
但刚才的异常身体反应，还有那诡异的幻听……是什么？
这个“生存空间”，真的只是一个被动的存储工具吗？
它索取“热量”来扩展，其本质……究竟是什么？
一丝比面对未知敌人更深的寒意，悄然爬上脊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