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妙蹲在百兽园外围的篱笆下，手里攥着三颗冻得梆梆硬的“实在丹·便携防身款”，眼睛死死盯着前方二十步开外的那棵歪脖子灵果树。
树上，一只羽毛五彩斑斓、体型堪比家鹅的肥鸟，正优哉游哉地啄食着今年刚结的第一批“朱玉果”。每啄一口，那鸟还得意地晃两下脑袋，尾巴上的长羽在阳光下闪耀着欠揍的光芒。
“小偷……这月第三次了……”林妙咬牙切齿，“我好不容易从灵植园师姐那儿换来的朱玉果苗，就指望着结果了做‘果香奢华款’呢……”
她掂了掂手里的“暗器”。这是用柳青禾第一次失败的那锅“石头丹”边角料做的，冻得极其结实，表面还被林妙用刻刀粗糙地磨出了棱角——虽然看起来依旧像三颗放大了的、不规则的老鼠屎。
“风遁术的轨迹……抛物线角度……鸟的警觉范围……”她嘴里念念有词，活像个准备发动突袭的游击队员。
深吸一口气，林妙猛地从篱笆后窜出，手臂抡圆，用投掷铁饼的姿势将第一颗“暗器”狠狠甩了出去！
“咻——啪！”
“暗器”精准地擦过肥鸟的尾羽，打在树干上，溅起几片树皮。肥鸟惊得扑棱起飞，但只在空中盘旋半圈，发现没有后续攻击，又落回原处，甚至还扭头朝林妙的方向“嘎”地叫了一声。
嘲讽！赤裸裸的嘲讽！
林妙怒了。她掏出第二颗，这次调整了角度，预判了肥鸟的走位——
“咻——咚！”
“暗器”结结实实砸在了肥鸟……旁边三寸的树枝上。肥鸟连眼皮都没抬，继续埋头啄果子。
“岂有此理！”林妙豁出去了，双手齐出，将最后一颗“暗器”以天女散花（毫无章法）的手法扔了出去。
这次倒是歪打正着，直奔鸟头而去！
肥鸟似乎终于觉察到危险，翅膀一振就要起飞。但就在这电光石火间——
一道白影，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了林妙与肥鸟之间的半空中。
那身影飘逸如云，白衣胜雪，周身笼罩着一层淡淡的、生人勿近的清冷气息。
正是顾沧溟。
林妙扔出的第三颗“暗器”，此刻正以雷霆万钧（自认为）之势，直冲仙尊那张俊美无俦、常年没什么表情的脸而去。
时间仿佛凝固了。
顾沧溟甚至连睫毛都没动一下。他只是极轻微地、几乎无法察觉地偏了偏头。
“暗器”擦着他的鬓发飞过，“噗”一声轻响，没入了他身后的一丛灵草中。
肥鸟趁机“嘎嘎”怪叫着，扑腾翅膀飞远了，嘴里还叼着半颗没吃完的朱玉果。
现场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林妙保持着投掷完毕的pose，僵在原地。脑子里飞速闪过以下念头：
1. 我差点用“实在丹·便携防身款”砸中了前未婚夫的脸。
2. 仙尊为什么会出现在百兽园外围？
3. 他刚才那个偏头的动作……有点帅？
4. 不对！重点是他看见我在用丹药砸鸟了吗？这算不算破坏宗门公共财产（那只肥鸟好像是某长老的爱宠）？
5. 他会不会以为我对他余情未了，故意制造“暗器袭击”引起注意？
6. 救命。
顾沧溟缓缓转过身。日光透过树影，在他清俊的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斑。他的目光落在林妙身上，依旧没什么温度，但似乎……多了点别的东西？
不是怒意，不是厌恶，而是一种探究的、略显复杂的审视。
林妙干笑两声，慢慢放下还举着的手臂：“仙、仙尊……好巧啊。您也来……散步？赏鸟？视察灵兽长势？”
顾沧溟没接话。他的视线从林妙脸上，移到她空空如也的手，再移到刚才“暗器”飞出的方向，最后，定格在那丛灵草上。
他走过去，弯腰，修长的手指拨开草叶，拈出了那颗灰扑扑、棱角粗糙的“实在丹·便携防身款”。
林妙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顾沧溟将“暗器”托在掌心，垂眸打量。片刻后，他抬眼看向林妙，薄唇微启：
“此为何物？”
声音依旧清冷，但好像……没那么疏离了？
林妙硬着头皮解释：“回仙尊，这是……呃……‘实在丹’的……衍生副产品。试验过程中偶然所得，质地坚硬，我就想着……废物利用，看能不能……驱赶偷食灵果的鸟雀。”
她越说声音越小，自己都觉得这解释苍白无力。
顾沧溟又看了看手里的“石头”，指尖微微用力。
纹丝不动。
他眼底极快地掠过一丝讶异。以他的修为，寻常低阶丹药，一捻即成齑粉。可这玩意儿，竟如此坚固？
“成分？”他问。
“主要是月光麦粉、奶香菌凝乳、石髓灰烬，还有……柳青禾师姐的寒玉诀冻过。”林妙老老实实回答，“冻过头了，就成这样了。”
顾沧溟沉默了片刻。就在林妙以为他要斥责自己胡闹，或者干脆没收“危险物品”时，他却将那颗“石头丹”递了回来。
“既有驱鸟之效，”他语气平淡，“便不算全无用处。”
林妙愣愣地接过来，有点不敢相信这位以严苛著称的仙尊就这么轻轻放过了。
“不过，”顾沧溟话锋一转，目光再次落在林妙脸上，“你在此作甚？”
“我……我来摘点朱玉果。”林妙指指树上仅存的几颗完好果实，又愤愤地瞪了眼肥鸟飞走的方向，“结果被那贼鸟抢先了！”
顾沧溟顺着她的手指看去。树上确实挂着几颗红艳艳、灵气盎然的果子。他又看了看林妙腰间那个明显是手工缝制、针脚歪歪扭扭的布袋子，里面隐约传出瓶罐碰撞的轻响。
“炼丹？”他问。
“算是吧！”提到这个，林妙来了精神，暂时忘了尴尬，“我想试试用朱玉果的果汁做基底，调和岩蜂蜜，做一款‘朱玉蜜露款’实在丹！应该会特别清甜，还带点果香，适合喜欢清爽口味的师姐……”
她说着说着，忽然意识到自己在跟谁说话，猛地刹住车。
顾沧溟却似乎听得认真。等她停下，他才缓缓道：“百兽园东南角，有一小片野生朱玉果，守园弟子不知。你可去那里采摘。”
林妙瞪大了眼睛：“真、真的？”
顾沧溟微微颔首，不再多言，转身似要离开。
“仙尊留步！”林妙脑子一热，喊了出来。
顾沧溟停步，侧身看她。
林妙从布袋里掏啊掏，掏出一个小油纸包——这是她今早新做的一批“微甜款”，准备拿去夜市试卖的。
“这个……送给仙尊！”她把油纸包递过去，脸上堆起真诚（且狗腿）的笑，“多谢仙尊指点摘果之处！这是最新改良的‘微甜款’，效果温和，口感比之前的版本好很多！您……尝尝？”
她说完就后悔了。顾沧溟是谁？云霄宗仙尊，辟谷多少年了，会吃这种“俗世糟粕”？自己这不是自取其辱吗？
果然，顾沧溟看着那油纸包，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就在林妙讪讪地准备收回手时，他却伸手接了过去。
“嗯。”他应了一声，将油纸包纳入袖中，并未多看，身影便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天际。
留下林妙一个人站在原地，手里还捏着那颗差点砸中仙尊的“便携防身款”，半晌没回过神来。
***
三天后的傍晚，林妙正对着新到货的一批“石髓灰烬”发愁。
这东西是“实在丹”的核心材料，但来源不稳定。原主是在一次失败的矿物处理中偶然得到的，林妙后来尝试复制，十次里能成功一次就不错了，而且每次得到的品质还不一样，严重影响了“实在丹”效果的稳定性和可预测性。
“要是能摸清它的形成规律就好了……”她抓了抓头发，面前的桌案上摊着好几本从藏书阁借来的、讲矿物和炼器的旧书，看得她头昏眼花。
就在她打算放弃，去研究一下新到货的“冰雾莓”（柳青禾果然给她带了一小筐）时，院门又被敲响了。
这次的声音比柳青禾来时更轻，更……有规律？像是某种带着韵律的轻叩。
林妙以为是哪位熟客师姐，扬声应道：“门没锁，直接进来吧！今天有新品‘冰雾莓清凉款’试吃活动！”
门被轻轻推开。
一袭白衣，清冷如月。
顾沧溟站在门口，身后是渐沉的暮色。他手里，拿着那天林妙给他的那个油纸包。
林妙手里的《基础矿物鉴别》啪嗒掉在地上。
“仙、仙尊？”她差点咬到舌头，“您怎么……？”
顾沧溟走了进来。他的脚步很轻，几乎没有声音，但存在感却强得让这间堆满了瓶罐、弥漫着各种食物气味的小屋，瞬间变得……有点逼仄。
他没有坐——事实上，屋里唯一还算干净的石凳上，此刻正摆着一碗刚调好的“冰雾莓”果酱。他环视了一圈屋内堪称混乱的景象，目光在那口明显有多次修补痕迹的大铁锅上停留了一瞬。
然后，他将手中的油纸包放在了桌案上，推到了林妙面前。
油纸包是打开的，里面还剩两颗“微甜款”实在丹，都完好无损。
“此丹，”顾沧溟开口，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我已试过。”
林妙的心提了起来。完了，是来兴师问罪的？丹药有问题？吃了不舒服？还是觉得这玩意儿配不上仙尊的身份，特意送回来打她脸？
顾沧溟的下一句话，却让她彻底懵了。
“效果尚可。”他语气平淡，仿佛在评价一件无关紧要的法器，“饱腹感与……‘实在’感，确如所言。”
林妙眨巴眨巴眼，没懂。这是……夸奖？还是先扬后抑？
“然，”顾沧溟话锋一转，果然有转折，“于我而言，效力过微。”
他抬眸，看向林妙。那双总是盛着冰雪的眼眸里，此刻映着灶台里未熄的火光，竟显出几分……认真？
“我需要一款，效力更强、针对性更强的‘实在丹’。”顾沧溟一字一句道，“定制。”
林妙张大了嘴。
顾沧溟似乎没觉得自己的要求有什么问题，继续平静地阐述需求：“目标部位，双臂、肩背、胸膛。需在半月内，增肌……约五至八斤。”
他顿了顿，补充道：“需匀称、结实，而非虚浮脂肪。且，不能影响灵力运转，不能有丹药异味，服用后不可有明显饱胀不适感，最好能辅助稳定心神。”
林妙：“……”
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这位仙尊，是不是修炼把脑子修出问题了？还是说……他被夺舍了？
见林妙没反应，顾沧溟微微蹙眉：“不可为？”
“可、可为！当然可为！”林妙猛地回过神，职业本能（？）瞬间压倒了一切震惊，“仙尊的需求我明白了！强效、局部、增肌、匀称、不影响灵力、无异味、无不适、还能辅助稳定心神……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她拍着胸脯保证，脑子里已经开始疯狂构思方案。
顾沧溟颔首：“代价？”
“啊？”
“炼制此丹，所需材料、精力，皆非凡品。”顾沧溟语气依旧平淡，“你欲以何物交换？灵石？功法？亦或……我洞府库藏中，任选三件材料。”
林妙的眼睛唰地亮了！仙尊的私藏！那肯定都是好东西！
但她立刻按捺住激动，眼珠一转，换上一副诚恳的表情：“仙尊，谈什么交换，太见外了！能为仙尊排忧解难，是弟子的荣幸！不过……”
她搓了搓手，笑容纯良：“弟子最近在研究‘石髓灰烬’的稳定产出方法，遇到了点瓶颈。听说仙尊对炼器与矿物亦有精深研究，不知可否……指点一二？”
顾沧溟看了她片刻，似乎看穿了她那点小心思，但并未点破。
“可。”他应道，“明日辰时，我将有关‘石髓’特性及变异条件的玉简送来。”
“太好了！”林妙欢呼，随即又想起什么，“对了仙尊，关于定制丹，还有些细节需要确认。您说的‘匀称结实’，有没有具体的……参照标准？比如，像炼体堂哪位师兄的那种体型？还是……”
她话没说完，顾沧溟已经转身朝外走去。
“你自行把握。”他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半月后，我来取丹。”
白影一晃，人已消失在夜色中。
林妙站在原地，看着桌上那两颗被退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