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赛结束后的第二天，宗门里关于“运气逆天的苏晚”的议论达到了顶点。
膳堂里、传功堂外、甚至去后山的小路上，到处都能听到弟子们的议论声。
“听说了吗？丙组那个炼气三层的大师姐，站着不动就晋级了！”
“何止！陆明师兄他们四个人联手都碰不到她衣角！”
“是不是用了什么禁术？”
“得了吧，长老们检查过了，干干净净，就是纯粹运气好。”
“这也太邪门了……”
苏晚对这些议论充耳不闻。
她像往常一样睡到日上三竿，去膳堂打了饭，然后慢悠悠地往藏经阁走。只是今天，路上盯着她看的目光比平时多了几倍。
“就是她就是她……”
“看着挺普通的啊……”
“嘘，小声点！”
苏晚面不改色地从他们身边走过。
存在感低的好处这时候就体现出来了——即使那些人议论得再大声，目光再灼热，她也感受不到什么压力。就好像那些声音和视线都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与她无关。
走到藏经阁，开门，上锁。
世界瞬间清净。
她今天该打扫六层。
六层收藏的是高阶功法和禁术残卷，需要特殊权限才能进入。不过玄清长老早就把权限给了她——“反正那些东西你也看不懂，随便扫扫就行。”
苏晚提着工具上楼。
六层的书架比下面稀疏得多，每本书都单独放在禁制光罩里。她拿出玄清长老给的令牌，在书架前晃了晃，光罩暂时消失，她才能取出书擦拭灰尘。
擦到第三排时，她停下。
那是一本《空间阵法初探》，封皮已经破损，但书页完整。她抽出来，随手翻了几页。
书中记载了几种基础的传送阵构建方法，以及一个冷门知识：稳定的空间结构偶尔会产生“自我愈合”现象，尤其是在受到外力干扰后。
这让她想起护山大阵那道裂缝。
裂缝的愈合，在守阵堂看来是“守护者显灵”，但按照这本书的说法，也可能是阵法自身的修复机制被意外触发。
比如……她用灵泉水冲洗的时候？
苏晚合上书，放回原位。
继续打扫。
午时，她结束工作，像往常一样准备去后山摘果子午休。
但今天刚走到藏经阁门口，就听见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苏晚师妹在吗？”
声音有些陌生。
苏晚开门，看见门外站着两个穿执事袍的弟子，神色严肃。
“有事？”她问。
“奉掌门令，请师妹去一趟主殿。”为首的执事道，“关于昨日初赛之事，掌门有些话要问。”
来了。
苏晚心里叹了口气。
她就知道，那种“运气”肯定会引起注意。
“现在？”她问。
“现在。”
苏晚没说什么，关上门，跟着两人往主殿走。
一路上，遇到的弟子都投来好奇的目光。有人窃窃私语：“看，被掌门叫去了，肯定要追究……”
“追究什么？她又没犯规。”
“那可说不准……”
主殿位于青云宗最高处，殿宇宏伟，飞檐斗拱。殿前广场上立着九根盘龙柱，象征青云宗传承九代。
苏晚跟着执事走进大殿。
殿内很宽敞，光线从高大的窗户照进来，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影。正前方的高台上，凌霄掌门端坐在主位，两侧坐着几位长老。
玄清长老也在，正慢悠悠地喝茶。
守阵堂的白发长老则眉头紧锁，盯着面前悬浮的光幕。
“掌门，苏晚带到。”执事禀报。
凌霄掌门抬眼看过来。
他的目光并不严厉，反而带着些许审视和……困惑。
“苏晚。”他开口道，“昨日初赛，你表现……很特别。”
苏晚垂眼：“弟子只是运气好。”
“运气好？”守阵堂长老忽然开口，“一次是运气，两次三次也是运气？”
他指向光幕，上面显示着昨日丙组场地的灵力波动记录：“比赛过程中，场地内出现了三次异常的灵力波动，时间点恰好都在你被攻击的瞬间。解释一下？”
殿内安静下来。
所有目光都落在苏晚身上。
苏晚沉默了几秒，然后抬起头，眼神依然困倦：“弟子不知道。”
“不知道？”守阵堂长老声音提高，“那灵力波动难道是凭空——”
“好了。”凌霄掌门打断他，看向苏晚，语气温和了些，“苏晚，你入门十年，修为一直停留在炼气三层。昨日却能在四人围攻下全身而退，此事确实蹊跷。你可有什么要说的？”
苏晚想了想。
“可能……”她缓缓道，“是弟子平时打扫藏经阁，沾染了前辈们的福泽？”
这个答案太过荒谬，连玄清长老都差点呛到。
但苏晚说得很认真。
守阵堂长老脸色发黑：“胡言乱语！”
“未必。”玄清长老放下茶杯，慢悠悠道，“藏经阁乃宗门底蕴所在，历代祖师留下的气息确实有可能庇佑后人。苏晚在阁中打扫十年，沾染些许福缘，也说得通。”
他这话明显是在打圆场。
凌霄掌门看了玄清一眼，又看向苏晚。
这个女弟子他印象不深，只记得是玄清捡回来的，资质平庸，十年未破炼气四层。但此刻站在殿中，面对数位长老的审视，她神情平静得近乎漠然。
不是故作镇定，是真的……不在乎。
这很反常。
“罢了。”凌霄掌门最终摆摆手，“既然查不出问题，便当是运气吧。苏晚，你晋级一事有效，三日后参加第二轮淘汰赛。”
“谢掌门。”苏晚行礼。
“但，”凌霄掌门补充道，“若再出现异常情况，宗门会彻底调查。你明白吗？”
“弟子明白。”
“下去吧。”
苏晚转身离开。
走出主殿时，她听见身后传来长老们的争论声：
“掌门，此事定有蹊跷！”
“我知道，但无凭无据，总不能对一个炼气三层弟子用刑逼问。”
“可是——”
声音被殿门隔绝。
苏晚沿着台阶往下走。
阳光很好，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她知道掌门和长老们不信“运气”的说法，但他们也查不出什么——她根本没用灵力，只是巧妙地利用了场地环境和提前布置的阵法节点。
至于那些节点，她昨晚已经全部恢复了原状。
无人能查。
走到半山腰时，她忽然转向，朝后山走去。
不是去摘果子，而是去灵泉。
她想再看看那道裂缝的愈合情况。
走到泉边，巨石依旧，阵法纹路流转顺畅。她蹲下身，手指轻触石面。
愈合得很完美。
甚至比周围的节点更稳固。
她收回手，正准备离开，却忽然顿住。
目光落在泉眼下游三丈处的一块青石上。
石头上，有一道新的裂缝。
很细，像发丝一样。但苏晚能感觉到，裂缝深处正在缓慢渗出一种阴冷的能量——不是魔气，也不是普通灵力，而是某种……带着空间属性的腐蚀性能量。
这道裂缝，和她之前在护山大阵核心看到的那种，是同源的。
但手法更隐蔽。
如果不是她对空间波动特别敏感，根本发现不了。
苏晚站起身，环顾四周。
灵泉位于后山深处，平时少有人来。周围林木茂密，鸟鸣声声，看起来一切正常。
但她知道，不正常。
有人在持续破坏护山大阵，而且手法在进化。
她蹲回青石前，仔细观察那道裂缝。
裂缝很新，形成时间不超过十二个时辰。也就是说，是在她昨晚清理完所有已知破坏点之后出现的。
对方知道她在修补。
所以换了更隐蔽的方式。
苏晚伸出手指，指尖悬在裂缝上方。
这次她没有直接修复，而是分出一缕极细微的感知，探入裂缝深处。
冰冷。
阴森。
还有一丝……熟悉的气息。
是火属性灵力，和之前在守阵堂感受到的一样。但这次更淡，几乎被空间能量完全掩盖。
这个人不仅懂阵法，还懂空间之术。
而且修为不低——至少金丹。
苏晚收回感知。
裂缝暂时不会扩大，但如果放任不管，三天内就会侵蚀到灵泉的核心节点。到时候整个后山区域的灵气都会受到影响。
她得处理。
但不能像之前那样直接修复——会被发现。
想了想，她站起身，走到泉眼边，捧起一掬水。
然后走回青石前，把水慢慢倒在裂缝上。
泉水顺着裂缝渗入，带着精纯的水灵气。
这看起来很傻——用水修补空间裂缝？
但苏晚在倒水的同时，指尖在水流中悄然注入了一道意念。
不是修复。
是“伪装”。
裂缝依然存在，但被一层水属性的能量包裹、掩盖。从外界探查，会误以为这是一道天然的水脉裂隙，无害甚至有益。
至于真正的修补……
苏晚直起身，看向灵泉上游。
那里有一丛茂盛的“聚灵草”，正在微风中摇曳。
她走过去，拔起三株。
走回青石旁，将草根埋进裂缝周围的泥土里。
聚灵草有稳固灵脉的作用。三株不够完全修复，但足以延缓裂缝的扩张速度。
做完这些，她拍拍手上的土。
这样应该能撑一段时间。
等她找出破坏者，再彻底解决。
正准备离开，远处忽然传来脚步声。
“咦？苏师姐？”
是林清露的声音。
苏晚转身，看见林清露拎着个小竹篮从林间小径走来，篮子里装满了各色灵草。
“师姐你怎么在这儿？”林清露小跑过来，看到苏晚手上的泥土，又看到青石旁新栽的聚灵草，眨了眨眼，“师姐在……种灵草？”
苏晚点点头：“路过，顺便。”
“哦哦。”林清露不疑有他，兴致勃勃地展示自己的收获，“我来看护后山的药圃，顺便采些辅药。师姐你看，这株‘月光兰’品质多好！”
苏晚看了一眼。
确实是上品。
“对了师姐，”林清露压低声音，“我听说掌门叫你去主殿了？没事吧？”
“没事。”
“那就好。”林清露松了口气，随即又愤愤道，“肯定是有人嫉妒师姐运气好，去掌门那儿嚼舌根！师姐你放心，第二轮比赛我肯定去给你加油，看谁敢乱说！”
苏晚看着她气鼓鼓的脸，忽然问：“清露，你最近有没有发现后山有什么异常？”
“异常？”林清露想了想，“没有啊。就是前几天晚上，我好像看到一道黑影从这边闪过，但追过去又没了，可能是山里的灵兽吧。”
黑影。
苏晚眼神微凝。
“什么时候？”
“三天前？不对，四天前的晚上。”林清露回忆道，“那天我帮师尊整理药圃到很晚，回去时天都黑了。经过这边时，听到泉水声好像不太对，就过来看看，结果看到一个黑影‘嗖’一下就钻进林子了。”
四天前。
正好是护山大阵开始出现异常的时间点。
“你告诉别人了吗？”苏晚问。
“没有。”林清露摇头，“又不是什么大事，可能是守夜的师兄吧。”
苏晚没再追问。
她知道不是守夜师兄。
“师姐问这个干嘛？”林清露好奇。
“随便问问。”苏晚说，“天色不早，该回去了。”
“对对，我还要去交灵草呢！”林清露挽住苏晚的手臂，“师姐一起走？”
两人沿着小路下山。
夕阳把她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走到分岔路口时，林清露忽然停下，从篮子里拿出一株泛着银光的灵草，塞给苏晚。
“师姐，这个给你。”
“这是什么？”
“‘星辉草’，晚上会发光，放在房间里能安神助眠。”林清露认真道，“师姐这几天肯定没睡好，这个对你有帮助。”
苏晚接过。
草叶柔软，带着淡淡的清香。
“谢谢。”
“师姐跟我客气什么！”林清露挥挥手，“那我先走啦！师姐记得好好休息，三天后比赛加油！”
她拎着篮子跑远了。
苏晚站在原地，看着手里的星辉草。
草叶在暮色中泛着微弱的银光，像碎星。
她握紧，转身朝藏经阁走去。
回到阁中，关上门。
她没有点灯，而是把星辉草放在窗台上。
月光透过窗纸照进来，草叶的银光与月光交融，在黑暗中晕开一片柔和的光晕。
苏晚在窗前坐下。
今天的事在脑中回放。
掌门的怀疑。
新的裂缝。
林清露看到的黑影。
还有……那个隐藏在暗处、懂得空间之术的破坏者。
麻烦越来越多了。
她闭上眼。
或许，她该主动做点什么了。
至少，得先把那个破坏者找出来。
窗外，夜色渐深。
星辉草的光芒，在黑暗中静静闪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