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日，沐凡是在一种奇异的感知中醒来的。
不是声音，不是光线，而是腕上那截铁线藤传来的、极其微弱的脉动——像冬眠初醒的蛇，在皮肤下轻轻拱了拱。他睁开眼，晨光还未完全透进来，破屋里灰蒙蒙的。抬起左手，挽起衣袖，那圈银纹藤蔓在昏暗里泛着极淡的青光，一明一灭，竟隐约合着他呼吸的节奏。
他心中一动，尝试放缓呼吸。藤蔓上的光晕果然也跟着慢下来，吞吐之间，竟有丝丝凉意顺着腕脉往手臂上游走，所过之处，皮肤下的疲惫感像是被细流冲刷过的砂石，松散了些许。
【铁线藤·共生感应初步建立】
状态：灵纹稳定期(与宿主生命韵律产生微弱共鸣)
当前效果：
1. 辅助稳定呼吸节奏(误差减少约15%)
2. 微量木灵气滋养宿主体表经络(效果约为玉髓稻谷持续效果的3%)
3. 藤身韧性自发缓慢提升(受宿主状态正向反馈)
共生？
沐凡盯着手腕上这圈不起眼的藤蔓，心里翻起波澜。原来催化出的灵植，若长期贴身，竟能产生这般联系。这截藤蔓如今不像死物，倒像是他身体延伸出去的一小部分，沉默而忠诚。
他起身，照例先查看源露。眉心的清凉感依旧，但今日似乎多了一丝……“活泛”？像平静湖面下多了道暗流。凝神看去，淡金字迹浮现：
【源露状态】
日凝聚量：1滴(稳定)
隐性特性：与宿主“基础吐纳”技能共鸣度提升至12%
新提示：当宿主处于深度专注状态(如研读、观察植物生长细节)时，源露对植物潜质的“洞察力”有微弱提升(约5%)
洞察力？
沐凡想起昨日催化夜荧草时，那种对植物“极限”的隐约感知。看来这源露的功能，远不止简单催化那般简单。
他走到墙角，那株移栽的蓄水地衣又扩大了一圈，边缘新生出嫩绿的绒须。旁边，他昨日从《灵草图鉴》上挑出来的几粒“夜荧草”种子，已经冒出了细弱的芽尖——这是他用普通方式种的，想看看自然生长与源露催化的差别。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缓慢而规律的叩门声。
三下，停顿，再三下。不疾不徐，是韩老的习惯。
沐凡迅速整理了一下屋内——铁线藤苗的瓦罐挪到更隐蔽的角落，蓄水地衣用破席子角虚掩着。然后才去开门。
韩老站在门外，今日换了一身浆洗得发白的青布衫，头发也梳理整齐，虽依旧瘦削，但眼里的浑浊几乎散尽，透出种经历过风浪的沉静。他手里没拿木杖，而是提着个巴掌大的旧竹篓。
“韩爷爷。”沐凡侧身让开。
韩老点点头，走进来，目光自然地扫过屋内，在那片被虚掩的蓄水地衣处停顿了半息，又若无其事地移开。他把竹篓放在炕沿上：“昨日那本图鉴，看得如何？”
“囫囵吞枣，勉强记了些形状。”沐凡老实回答，从炕洞暗格里取出用油纸包好的书册。
韩老没接，反而从竹篓里取出几株还带着泥土的、蔫巴巴的野草，摊在炕上：“认认看。”
沐凡蹲下身，仔细看去。一株叶片呈锯齿状，开着小蓝花；一株茎秆细长，顶端结着红色小浆果；还有一株叶子肥厚，表面有层蜡质。他回忆着图鉴上的简图和描述，不太确定地指向那株小蓝花：“这个……像是‘蓝星草’，凡阶下品，可治轻微热毒？”
又指向红色浆果：“这个……图鉴上好像叫‘朱砂莓’，果子微毒，但根茎捣烂能治蛇虫叮咬？”
最后那株肥厚叶子的，他想了半天，摇了摇头：“这个……图鉴上好像没有，或是长得不像。”
韩老一直静静听着，此刻才开口：“蓝星草没错。朱砂莓也对，但它还有个名字，叫‘蛇见愁’，寻常毒蛇闻到它的气味会绕道。至于这最后一株……”他拿起那肥厚的叶子，用手指捻了捻，“这叫‘石蜡草’，长在背阴的石缝里，没什么药用，但叶片烧灰和油，能做成简单的防水膏。图鉴上确实没有，因为它连凡阶都勉强，不入品。”
沐凡恍然，同时又有些惭愧，自己死记硬背，到底不如韩老这种真正在山野里闯荡过的人见识广博。
“认草药，不能光靠图。”韩老把三株草推到他面前，“要看它的精气神。长在向阳坡还是背阴地？旁边伴生着什么？叶子是油亮还是干涩？气息是清香还是涩苦？这些，图鉴不会细说，得靠眼睛看，鼻子闻，甚至手去摸。”
他顿了顿，看向沐凡：“你昨日移去荒坡那几株夜荧草，荧光比寻常的亮五成不止——是那块地特别肥，还是你用了别的法子？”
沐凡心头猛地一跳。韩老果然注意到了！他强自镇定，低下头：“我……我也不知道。就是看它们快枯死了，浇了点后山潭里打来的水，那水挺凉。”
“后山潭水？”韩老不置可否，目光却锐利了几分，“哪处潭？”
“就……断魂涧上游那个小水洼。”沐凡硬着头皮编下去。
“断魂涧……”韩老重复了一遍，眼神若有所思。那地方确实偏僻，山泉清冽，有些许灵气也不奇怪。他不再追问，反而从竹篓底层取出一个扁平的木盒，打开，里面是十几颗颜色、形状各异的种子，有的干瘪，有的饱满，还有的带着翅膜。
“这些，是老头子这些年攒下的，有些是寻常草药种子，有些……连我也辨不全。”韩老把木盒推到沐凡面前，“你既然对摆弄草木有些兴趣，便拿去试试。院子后面不是有块荒地？开出来，种种看。能活几样，算几样。”
沐凡看着那些种子，又抬头看韩老。老人的眼神平静，却似乎藏着一丝探究，一丝期待。这不是简单的馈赠，更像是一种……试探？或者说，投资？
“韩爷爷，这太贵重了……”沐凡喉咙有些干。
“种子而已，放着也是死物。”韩老摆摆手，“不过，种出来了，若有什么稀奇的变化，记得告诉老头子一声。人老了，就爱看些新鲜东西。”
话说到这个份上，沐凡不再推辞，双手接过木盒：“谢谢韩爷爷，我一定仔细种。”
韩老点点头，起身走到门口，忽然又回头：“那几个外乡人，今日一早就往后山深处去了。看架势，不找到东西不会罢休。你那‘潭水’，最近少去打。”说完，便推门离开了。
沐凡关上门，背靠门板，心跳如鼓。韩老的话，句句都藏着机锋。他既像是在提醒自己小心，又像是在暗示他知道些什么。送种子，让自己种，是想看自己到底有什么特殊之处？还是单纯想借自己的手，培育些有趣的植物？
他走回炕边，打开木盒，小心翼翼地将种子倒在掌心。一共十三颗。他凝神，尝试将一丝意念附着在源露上，然后缓缓“扫”过这些种子。
大部分种子毫无反应，但有三颗，传来了极其微弱的、独特的“感觉”。
一颗黑褐色、表面有螺旋纹的，传来一种“沉甸甸”的坚实感。一颗翠绿色、扁圆如豆的，则有种“轻盈”的生机感。最后一颗米白色、带着绒毛的，感觉最奇特，似乎隐隐与“水汽”有关。
源露没有给出具体鉴定，但这种模糊的感应，已经让沐凡惊喜。他能“感觉”到种子的不同特质了！
他压下立刻用源露催化的冲动，韩老正盯着，外乡人在搜查，此刻任何不寻常的快速生长都可能引来祸端。他需要更隐蔽、更自然的方式。
他将十三颗种子仔细收好，只留下那颗感觉与“水汽”有关的米白色种子。然后，他走到墙角，在那片蓄水地衣旁边，用瓦片碎片围出一个小小的“苗床”，铺上从屋后挖来的、混着腐叶的湿土，将这颗种子轻轻埋进去，又用指尖从蓄水地衣上蘸了点凝结的水珠，滴在埋种的位置。
他想看看，在蓄水地衣营造的微湿环境里，这颗种子自然发芽会是什么样子。如果有异常，也能用地衣的特殊性稍作解释。
做完这些，日头已高，他服下今日的玉髓稻谷，继续练习吐纳。腕上的铁线藤随着他的呼吸明灭，那种微弱的共鸣感越来越清晰，竟让他更容易进入“深度专注”的状态。半个时辰后，他感到眉心源露似乎又凝实了一丝，虽然量未增加，但“质”仿佛更精纯了。
下午，他拿着柴刀和旧锄头，真的去屋后开垦那块荒地。地很硬，碎石多，他干得慢，额头上很快渗出汗水。但奇怪的是，疲惫感积累得比往常慢，手臂的酸胀在稍作休息后也恢复得更快。
是铁线藤的滋养效果？还是吐纳和玉髓稻谷改善了体质？或许兼而有之。
他一下午只开垦出不到一平方丈的地，累得气喘吁吁，心里却格外踏实。这种一锄一锄开垦、等待种子破土的感觉，与直接用源露催化截然不同，却同样让他感到一种奇异的满足。
黄昏时分，他回屋喝水，特意去看那颗米白色种子，土面毫无动静。
他也不急，洗手做饭，粗糙的米粥就着咸菜，他吃得津津有味。
夜幕降临后，他再次来到荒坡，查看那几株夜荧草。荧光依旧，在夜色中幽幽发亮，并不特别显眼。他蹲在暗处观察了很久，没有发现外乡人或村民靠近的迹象。
看来，这个诱饵暂时安稳
回到破屋，他点亮油灯——灯油是昨日用最后一点玉髓米粉跟孙瘸子换的，很劣质，烟大味重。他在灯下再次翻开《东荒常见灵草图鉴(残)》，这一次看得更慢，试图结合韩白日的教导，去想象每一种草药生长的环境、状态。
看着看着，他忽然觉得，那些简笔画下的植物，仿佛在纸上活了过来，向他展示着它们独特的生命韵律。
深度研读《灵草图鉴》+“基础吐纳”专注状态+源露隐性洞察提升
效果：对植物基础特性的理解速度提升20%
新领悟：草木生长，亦合天地呼吸。观察其态，可微调自身吐纳节奏，以契合不同草木气息，小幅提升吐纳效果(需实践验证)
沐凡合上书，吹灭油灯。黑暗中，他腕上的铁线藤青光微微，一呼一吸。
他闭上眼睛，不再刻意按照书上的固定节奏呼吸，而是尝试回忆白日观察那几株野草、触摸蓄水地衣、感受种子特质时的那种自然状态。呼吸渐渐变得悠长而富有变化，时而轻缓如叶舒展，时而深长如根扎土。
一种前所未有的宁静与充实感，包裹了他。
院外，夜风掠过枯草。
更远的后山深处，三个外乡人举着火把，在一片陡峭的岩壁下徘徊。黑脸汉子手里的罗盘指针疯转，最终指向岩壁上方某个黑洞洞的缝隙。
“上面！”他眼中闪过厉色，“灵气波动是从那里漏下来的！准备绳索，天亮就上去！”
缝隙深处，无人看见的角落，几片晶莹的、带着翠绿纹路的蜂翅，在黑暗中轻轻扇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