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从屋顶破洞漏下来，在土炕上投出几块晃动的光斑，像碎金似的晃眼。沐凡睁着眼躺了半晌，没急着起身。眉心那滴源露的清凉凝而不散，他甚至能清晰“摸”到它的质感——像晨露坠在草尖前，沉甸甸坠着的那一点饱满。
他慢慢坐起身，骨头缝里传来细碎的咯吱声，却比往日少了几分干硬的涩意。怀里的玉髓稻谷隔着粗布，一整夜都透着温润的暖意，像揣着颗小太阳。
沐凡捻出一粒谷粒，摊在掌心对着晨光瞧。玉白色的谷壳泛着淡淡的莹润光泽，昨夜看着还只是杂乱的天然纹路，此刻再看，竟隐隐勾着点书里提过的简易符文轮廓，只是断断停停，不成章法。
【玉髓稻谷(单粒)】
灵气纯度：低微但稳定
当前建议：晨间服用，可配合基础呼吸法(如有)提升吸收效率5%
吸收进度：昨日服用者，体质微幅改善中(淤塞经络疏通度：0.03%)
呼吸法？沐凡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苦笑。那可是修士才有的东西，哪轮得到他这个欠着十斤灵稻债的孤兒。他把谷粒丢进嘴里慢慢咀嚼，甘甜的汁液依旧在舌尖化开，暖流顺着喉咙往下淌，却比昨日第一口的冲击温和许多，像清泉淌过干裂的河床，细水长流。
他下炕走到墙角的水缸边，舀起半瓢凉水灌下去，凉水混着谷粒的甜意落进胃里，浑身都松快了些。目光扫过屋角的杂物堆——几个豁口的破陶罐，一把锈得快卷刃的柴刀，还有母亲生前捣药的小石臼，一个念头突然冒了出来。
沐凡拿起石臼，又取出一粒玉髓稻谷小心放进去，木杵轻轻压下去，细密的碎裂声在安静的破屋里格外清晰。谷壳很快碾成碎末，混着莹白的米芯，一股勾人的清甜香气涌了出来，比直接嚼谷粒时更浓。
他没敢多磨，只碾了这一粒。找了块还算干净的旧麻布，把粉末仔仔细细包好，塞进贴身的衣兜，这才推门走出破屋。
清晨的山风裹着露水的凉，扑在脸上格外清醒。沐凡先往田里去，脚步放得很轻。
那株玉髓稻孤零零立在田中央，经过一夜，非但没显出萎靡，稻叶边缘的淡金反而更亮了些。周围的野草像是被无形的力量推开，在稻株周围空出一圈寸许的干净地皮，稻秆上连半点尘土都没有，正应了“净尘”的说法。而旁边几株枯稻早已彻底枯死，秆子脆得一捏就碎。
他蹲下身，没急着动用新凝的源露，反而伸手捏了捏稻株根部的泥土。泥土颜色比别处深些，捏在手里竟带着点说不出的润意——难道灵植还能反哺土地？可惜他的鉴定能力只针对植株本身，没法探究泥土的变化。
就在这时，一阵极轻的“嗡嗡”声从头顶传来。
沐凡瞬间绷紧了身子，抬头看去，一只蜜蜂正绕着玉髓稻打旋。这蜂比寻常野蜂大上一圈，翅膀在晨光里泛着淡淡的翠绿色纹路，正是昨夜飞走的那只翠玉蜂。它对稻秆上那些米粒大小、几乎看不见的淡金色小花格外执着，盘旋了好一会儿，才轻盈地落在花芯上，将口器探了进去。
这是在采蜜？
沐凡屏着呼吸看呆了，普通稻花几乎没蜜可采，可这变异的玉髓稻显然不同。翠玉蜂忙碌了片刻，翅膀上的绿纹竟又亮了一分，这才心满意足地振翅飞起。它没有立刻远走，反而在沐凡头顶慢悠悠绕了半圈，像是用复眼“打量”了他一番，才朝着后山的方向飞去。
这蜂……透着股灵性。
沐凡心里咯噔一下，既警惕又有些好奇。蜂有蜂路，这采了玉髓稻花粉的蜜蜂回巢后，会带出什么变故？他把这细节牢牢记在心里，转身往村子另一头走——田里的玉髓稻太显眼，绝不能再用源露催化，他得找个隐蔽的地方，选些不惹眼的植物试试手。
村子边缘有片杂树林，林子里野草丛生，平时只有村里孩子来挖野菜、摘野果，人迹虽有却不密集。沐凡没往林子里走，只蹲在林子外缘，目光落在一片贴着地皮爬的暗绿色藤蔓上。这东西村里人叫“铁线藤”，韧性极好，常用来捆柴捆东西，就是长得慢，没什么稀罕的。
他凝神一扫，淡金色的字迹立刻浮现在眼前：
【铁线藤(普通)】
状态：生长期(缓慢)
特性：藤身坚韧，不易断裂
可催化方向推测(基于当前环境及宿主认知)：
1. 强化韧性(大概率)：藤蔓强度提升，或可达到低阶绳索法器水平。
2. 微弱木灵气附着(小概率)：藤蔓蕴含微量木灵气，长期接触有轻微舒筋活血之效。
3. 形态微调(极小概率)：藤蔓粗细、长度发生可控变化。
源露催化预估效果：生长加速至成熟，并根据潜质激活一项上述方向。
“可催化方向推测”——这是新出现的功能！看来随着他使用源露、观察灵植，鉴定能力也在慢慢完善。沐凡心里一动，强化韧性的铁线藤看着不起眼，说不定能派上大用场。
但他还是按捺住了动手的念头，继续在林子边搜寻。很快，他又在石缝里发现了几株“地衣藓”，鉴定显示能强化水土保持能力；还有几棵瘦小的“酸浆果”苗，催化后要么更酸，要么能改善口感。他默默记下这些植物的位置，怀里的源露只有一滴，必须用在最稳妥、最不引人注意的地方。
眼下，还是得先看看韩老的反应。
沐凡绕了条远路到村后，没敢靠近韩老的院子，只蹲在远处的小土坡后，遥遥盯着那扇半朽的木门。院门紧闭，烟囱里也没冒炊烟，安静得有些反常。
一直等到日头升得老高，村里传来此起彼伏的说话声，韩老的院门终于“吱呀”一声开了。
沐凡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走出来的韩老，和昨日判若两人。脸上的蜡黄淡了不少，虽然依旧瘦得皮包骨头，腰杆却挺直了些，手里拄着根旧木杖，目光扫过四周时，带着几分警惕的锐利。他先是朝沐凡家田地的方向望了片刻，眼神沉沉的，看不出情绪，这才慢慢走向村里的水井。
沐凡缩在土坡后，手指抠着泥土，心跳得飞快。韩老的气色明显好转，翡翠止血草的净化效果和玉髓米的滋养，竟这么立竿见影。而他望向自家田地的那一眼，绝不是简单的感激，更像是在探究，在盘算。
等韩老打了水回院，关上门，沐凡才悄悄溜下坡。他心里稍定——韩老刚恢复些力气，短期内应该不会对自己不利，甚至可能因为摸不清他的底细，而有所顾忌。但一个见过世面的落魄修士，心思只会比普通人更深，往后不得不防。
回到破屋，沐凡没进屋，反而绕到屋后的背阴荒地。这里遍地石头，土质贫瘠，连杂草都长得稀稀拉拉，是村里最没人在意的角落。他蹲下身，盯着石缝里那一簇巴掌大的地衣藓，眼里闪过一丝亮光。
就是这里了。就算地衣藓长得再茂盛，也只会被当成普通野草，没人会多想。
沐凡凝神聚意，引动眉心那滴饱满的源露。
清凉感顺着思绪滑落，无声无息地没入地衣藓中。石缝间荡开一层极淡的水光，转瞬间就消失了。紧接着，地衣藓像是被注入了生命，原本干瘪的叶状体迅速变得饱满湿润，颜色从暗沉的墨绿变成鲜嫩的翠绿，还朝着四周的石头蔓延开来。不过十几息的工夫，就覆盖了周围尺许的石面，厚度也翻了一倍。更奇的是，摸上覆盖着地衣的石头，竟能感受到一层温润的潮意，像是空气中的水分都被吸附在了这里。
【蓄水地衣(新命名)】
品阶：凡阶中品
状态：成熟期
特性：强效附着，可自主汲取并储存空气中微量水分(约为普通土壤保水力的3倍)，缓慢释放，改善局部小环境湿度。
源露催化效果：激活隐性蓄水灵性，蔓延速度提升，形成稳定保湿微区域。
可持续采集(建议保留部分以维持效果)
成了！沐凡心里一阵欢喜。这东西看着就是普通的地衣，却有实打实的蓄水效果。若是移植到破屋周围，甚至以后弄个秘密药圃，岂不是能解决缺水的麻烦？
他小心地用柴刀撬下一小块地衣，用树叶托着拿回屋，放进一个破陶罐底部，又洒了点凉水。地衣立刻紧紧贴在罐壁上，翠绿的模样格外喜人。
忙完这些，日头已经到了正午，肚子里传来一阵空落落的饥饿感——不是往日那种饿得烧心的疼，而是普通人的空腹感，这让沐凡心里莫名踏实。他又吃了一粒玉髓稻谷，然后摸出那个装着玉髓米粉的小布包，转身往村东头走。
村东住着孙瘸子，是个走乡串户的货郎，也收山货，为人还算公道，嘴也严实，不会随便打听别人的事。这是沐凡思来想去，唯一能放心交易的人。
找到孙瘸子时，他正坐在自家门槛上整理货担，扁担上挂着些针头线脑、盐巴糖块。
“孙叔。”沐凡轻声喊了一句。
孙瘸子抬头，看见是他，脸上露出几分同情：“是沐小子啊，咋了？”
沐凡往左右看了看，凑到他身边压低声音：“孙叔，我前几天去后山，撞见一窝野蜂弃巢，捡了点蜜渣子，想换点盐，还有……最糙的米。”
说着，他打开布包，露出里面莹白的粉末，清甜的香气立刻飘了出来。
孙瘸子的鼻子抽了抽，眼睛瞬间亮了。他凑过来捏起一点粉末尝了尝，咂了咂嘴：“这蜜渣子倒是稀罕，甜得清透，不是普通野蜜的味儿。你小子运气倒是不错。”他打量着沐凡瘦小的身板，“想换多少？”
“半斤盐，三斤……不，就三斤糙米就行。”沐凡低着头，故意装出一副局促的样子。
孙瘸子沉吟了一瞬。这蜜渣子成色极好，掺进普通蜂蜜里，能卖出高价，换半斤盐和三斤糙米，稳赚不赔。
“成。”他干脆地起身进屋，很快拿出一个装着粗盐的陶罐和一个旧米袋，“盐给你称足半斤，米是三斤陈糙米，你点点。”
沐凡低头看了看，盐粒粗黄，米里还混着碎壳和沙石，却是实打实的粮食。他点点头，把布包递了过去。
孙瘸子接过布包，顺口问了句：“后山哪片捡的？蜂子凶不凶？”
“就在老鹰崖下面的乱石堆，蜂子早飞没了，就剩这点。”沐凡早就编好了说辞，答得滴水不漏。
“老鹰崖啊，那地方偏得很。”孙瘸子没再多问，只叮嘱了一句，“最近山里不太平，听说有外乡人在附近转，你小子别往深山里跑。”
外乡人？沐凡心里一紧，面上却只是点点头：“谢谢孙叔，我晓得。”
拿着盐和米回到破屋，沐凡轻轻舒了口气。至少短期内，不用再饿肚子了。而孙瘸子提到的“外乡人”，让他心里多了层隐忧——这偏僻的小山村，怎么会突然来外乡人？
下午，沐凡煮了小半锅糙米粥，就着粗盐慢慢喝了。久违的粮食裹着肚子，那种踏实感让他几乎落下泪来。他把剩下的米和盐藏在床底的陶罐里，又去杂树林挖了一小段铁线藤，带着泥土栽进破瓦罐里，放在屋角。
他打算先把铁线藤养几天，摸透它的生长习性，再用源露催化，这样能更精准地控制方向，避免出岔子。
天色渐暗时，沐凡坐在门槛上，望着西沉的落日。眉心处，新的源露已经开始凝聚，进度条比昨日快了那么一丝，像是沙漏里的沙，正一点点积攒。
淡金色的字迹再次浮现在眼前：
【宿主状态】
生命层次：凡俗(衰竭暂停)
体质：改善中(玉髓稻谷生效中，经络淤塞疏通度：0.08%)
源露产量：1滴/日(当前凝聚进度：3%)
特殊能力：灵植鉴定(初级，经验积累中)
近日事件：蓄水地衣催化成功；完成初次资源交换；获悉“外乡人”流言。
风险评估：低(暂无直接威胁，但韩烈状态恢复、未知外乡人出现需留意)
沐凡盯着“衰竭暂停”四个字，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能暂停，就意味着能逆转。
他回头看了眼屋角的铁线藤，又摸了摸怀里剩下的玉髓稻谷，嘴角轻轻勾起。路还长，但他终于不再是那个只能等死的无灵根少年，手里攥住了属于自己的希望。
夜色再次笼罩山村。
而后山深处，某个隐蔽的岩缝里，那只翠玉蜂正将带着淡金光泽的花蜜吐进巢脾。蜂巢深处，微光轻轻荡漾，几只刚孵出的幼蜂，翅膀上竟也沾了极淡的绿纹。
岩缝外的山道上，三个穿着陌生服饰的汉子正拿着罗盘状的东西，四处张望，低声议论：
“怪了，昨日罗盘明明在这片区测到灵机反应，今日怎么就散了？”
“仔细找，长老说这片山域近来有天象微澜，说不定有灵草机缘，哪怕是株凡品巅峰的草，也值得我们跑这一趟……”
夜风卷着树叶的沙沙声，将低语吹散在山林里。而山村的寂静之下，更多的变数，正在悄然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