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花的烦恼
漾濞河的午后,阳光透过云层洒下,在江面上碎成点点金光。杨秀珍把小宝哄睡后,坐在堂屋的木桌前,桌上堆着丈夫罗永福的遗物。黑色的帆布背包、磨得发亮的算盘、泛黄的账本,还有几件没来得及洗的旧衣服,每一件都承载着过往的回忆,看得她眼眶发酸。
丈夫走后,她一直没敢仔细整理这些东西,怕触景生情。可现在,为了找出丈夫死亡的真相,她必须硬着头皮,从这些遗物里寻找蛛丝马迹。
她先拿起那个黑色的帆布背包,这是罗永福跑运输时一直背着的。背包的边角已经磨损,上面还沾着一些不易察觉的木屑和泥土。她拉开拉链,里面除了一个瘪掉的水壶和几块干粮,还有一个用红绳系着的小布袋。
杨秀珍解开红绳,里面是几颗晒干的野果,是她最喜欢吃的山莓。丈夫每次跑运输回来,总会给她带些山里的野果,这个习惯,他坚持了三年。看着这些干枯的山莓,杨秀珍的眼泪再也忍不住掉了下来,滴在布袋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她深吸一口气,擦干眼泪,继续翻找。背包的夹层里,她摸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拿出来一看,是一个棕色的皮夹子。皮夹子里没有钱,只有几张皱巴巴的纸条和一张全家福照片。照片上,她抱着小宝,罗永福站在旁边,笑得一脸灿烂。
杨秀珍摩挲着照片,心里一阵刺痛。她把纸条展开,都是一些送货的收据,上面的日期杂乱无章,大多是最近几个月的。她仔细看了看,发现有几张收据的金额和丈夫之前跟她说的不符,少了不少钱。
“难道他私下里还有别的交易?”杨秀珍心里嘀咕着。她知道丈夫除了运树苗,偶尔也会帮人运些零散的货物,可从来没听说过有大额交易。
接下来,她拿起了那本泛黄的账本。这是罗永福的宝贝,他做事谨慎,每一笔收入和支出都会详细记录在账本上,连买一包烟的钱都不会落下。杨秀珍翻开账本,一页页仔细查看。
账本的前半部分,记录得很详细,从种核桃树的投资,到运树苗的收入,一目了然。可翻到最后几页时,杨秀珍的脸色突然变了。账本从上个月十五号开始,就出现了空白页,中间少了整整三页纸。
她把账本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确认不是装订时的问题,而是被人刻意撕掉的。那三页纸,正好是记录罗永福最后几次运货的内容。
“为什么会少了三页?”杨秀珍的心跳开始加速。她想起丈夫去世前几天,总是魂不守舍,晚上经常失眠,还跟她说过“最近生意不好做,遇到了些麻烦”。当时她以为只是普通的生意纠纷,没太在意,现在想来,事情绝没有那么简单。
她努力回忆着丈夫最后几次运货的情况。他每次出发前,都会跟她交代清楚要运什么、去哪里、和谁交易。可最后一次运货,他只说去邻村运树苗,其他的什么都没说,而且回来的时间也比平时晚了很多。
难道那三页账本里,记录了什么不能让人知道的秘密?杨秀珍的心里升起一个可怕的念头——丈夫的死,和这缺失的账本有关。
就在这时,她的目光落在了账本的封面上。封面是黑色的,上面用彝族文字写着“收支明细”四个字。她拿起账本,轻轻嗅了嗅,除了纸张的霉味,还有一股淡淡的草药味,和她之前在丈夫口袋里找到的绣片味道很像。
杨秀珍连忙从抽屉里拿出那半片绣着“避邪纹”的布片。布片是深蓝色的,上面的暗红色纹路细腻而复杂,是彝族特有的“避邪纹”,通常只有在祭祀或者重要的仪式上才会用到。她把布片凑到鼻子前,草药味更浓了。
她又想起了从“鬼见愁”险滩捡回的陶罐碎片。她起身去里屋,把碎片拿了出来。陶罐碎片是黑色的,上面的图腾虽然模糊,却和布片上的“避邪纹”有几分相似,都是由一个个菱形图案组成的。而且碎片上也有一股淡淡的草药味,和布片、账本上的味道如出一辙。
“这三样东西,都有相同的草药味,说明它们很可能来自同一个地方,或者同一个人。”杨秀珍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她想起老毕摩说过,编“绊魂结”的麻绳需要用浸泡过草药的水来煮,这样才能起到“绊魂”的效果。难道这布片和陶罐,也和“绊魂结”有关?
她仔细观察着布片的边缘,边缘很整齐,像是被人用剪刀刻意剪断的。她想起丈夫去世时,衣服是完好的,没有破损,这半片布片,绝不是从他衣服上撕下来的。那么,它是从哪里来的?是丈夫和别人争执时,从对方身上撕下来的?还是对方故意留在他身上的?
一个个疑问在她的脑海里盘旋。她拿起布片,对着阳光仔细看,发现纹路的缝隙里,藏着一些细小的木屑。这木屑的颜色很深,质地坚硬,不像是普通的木材。她想起丈夫之前跟她说过,有个陈老板想收购村里的山林,说是要搞生态旅游,被他拒绝了。那个陈老板,会不会和这些木屑有关?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了脚步声,是左世武送小宝回来了。
“秀珍姐,小宝睡着了。”左世武抱着熟睡的小宝走进来,看到桌上的遗物和杨秀珍凝重的脸色,有些疑惑,“你怎么了?”
杨秀珍把小宝接过来,轻轻放在床上,然后拉着左世武来到堂屋,把账本缺失、绣片和陶罐碎片的事说了出来。
左世武拿起账本,翻了翻,眉头紧紧皱着:“这账本确实不对劲,永福哥做事那么仔细,不可能平白无故少了几页。”他又拿起绣片,仔细看了看,“这‘避邪纹’,我好像在赵老三的一件旧衣服上见过。”
“赵老三?”杨秀珍心里一震,“你确定?”
“嗯,”左世武点点头,“去年火把节的时候,赵老三穿了一件深蓝色的彝族长袍,袖口上就绣着这种纹路。不过后来他就再也没穿过了。”
杨秀珍的心里更加确定了,赵老三一定和丈夫的死有关。她又想起左世武之前说过,赵老三和一个外来的陈老板走得很近。那个陈老板,会不会就是和赵老三勾结的走私团伙成员?而丈夫发现了他们的秘密,才被灭口?
“世武,你还记得那个陈老板吗?”杨秀珍问道。
“记得,”左世武说,“他上个月来过村里,开着一辆黑色的越野车,看起来很有钱。他找过永福哥,想收购永福哥的山林,被永福哥骂走了。”
“骂走了?”杨秀珍有些意外。
“嗯,”左世武回忆道,“当时我正好在旁边,听到永福哥跟他吵了起来。永福哥说他是骗子,想破坏村里的山林,还说要去举报他。那个陈老板气得脸色都白了,威胁永福哥说‘你会后悔的’。”
后悔?杨秀珍的心里一沉。丈夫的死,会不会就是那个陈老板的报复?
她拿起那半片绣着“避邪纹”的布片,又想起了赵老三袖口上的纹路。如果这布片是从赵老三衣服上撕下来的,那丈夫在出事前,一定和赵老三有过激烈的争执。而争执的原因,很可能就是赵老三和陈老板的走私交易。
“世武,”杨秀珍看着他,眼神里满是坚定,“我觉得,永福的死,就是赵老三和那个陈老板干的。他们为了走私,杀害了永福,还伪造了河神收魂的假象。”
左世武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开口:“秀珍姐,你说的这些,都只是猜测,没有证据。赵老三在村里势力很大,那个陈老板又有钱有势,我们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
“我知道,”杨秀珍点点头,“可我不能让永福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就算没有证据,我也要查下去。哪怕是拼了我这条命,我也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左世武看着她坚定的眼神,心里既敬佩又心疼。他知道,杨秀珍一旦决定的事,就绝不会轻易放弃。
“秀珍姐,”左世武握住她的手,语气真诚,“你放心,我会一直陪着你。不管遇到什么危险,我都会保护你和小宝。我们一起查,一定能找到证据。”
杨秀珍看着左世武温暖的手掌,心里一暖。在这个举步维艰的时刻,有这样一个人陪着她,她觉得自己不再孤单。
她把绣片和陶罐碎片小心翼翼地收起来,放进一个铁盒子里。然后,她看着左世武,认真地说:“世武,从明天起,我们就去调查。你帮我留意赵老三和陈老板的动向,我去山里看看,能不能找到更多的线索。”
“好,”左世武点点头,“我明天就去打听他们的消息。你去山里一定要小心,我陪你去。”
“不用了,”杨秀珍摇摇头,“你去打听消息,我一个人去山里就行。人多了,容易引起注意。”
左世武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答应了。他知道杨秀珍的脾气,决定的事很难改变。
夜色渐深,堂屋里的火塘还在燃烧,映着杨秀珍和左世武的身影。杨秀珍看着桌上的账本,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找出真相,让那些害了丈夫的人,血债血偿。
而在赵老三的家里,赵老三正和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坐在火塘边,男人正是陈老板。
“那个杨秀珍,好像在查永福的死。”赵老三的语气有些担忧。

陈老板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嘴角露出一丝冷笑:“查又怎么样?没有证据,她翻不了天。再说,就算她查到了什么,也没人会相信她。一个寡妇的话,谁会信?”
“可她好像找到了账本和绣片。”赵老三的声音有些发颤。
“账本?”陈老板的脸色变了变,随即又恢复了平静,“我们不是已经把关键的几页撕了吗?她找不到证据的。至于绣片,那只是个意外,就算她知道是你的,也拿你没办法。”
他顿了顿,又说道:“不过,为了以防万一,你还是去警告她一下,让她别再查了。如果她不识好歹,就别怪我们不客气。”
赵老三点点头,眼里闪过一丝阴狠的光芒。他知道,杨秀珍的调查,已经威胁到了他和陈老板的利益。他必须尽快阻止她,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窗外,漾濞河的河水静静流淌,仿佛在诉说着即将到来的风暴。而杨秀珍和左世武,正一步步走进一个充满危险和阴谋的漩涡,他们的调查之路,注定不会平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