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街乡达村的晨雾裹着山岚,像块浸了水的粗麻布,慢悠悠罩在石坪山的半山腰。土掌房的屋顶冒出缕缕炊烟,混着松针燃烧的清香,在彝寨的巷道里缠缠绕绕。妮子是被窗外的鸡叫惊醒的,天刚蒙蒙亮,东方的山坳里只漏出一丝鱼肚白,照得她枕边那只母亲给的银镯子泛着冷光。
她悄悄起身,生怕惊动里屋的婆婆赵桂芳。新嫁的第三天,按彝族规矩,媳妇要早起给全家做第一顿早饭,这是“立规矩”的日子。妮子穿着一身簇新的彝族右衽衣裳,青布面上绣着细小的马樱花图案,是她出嫁前熬夜绣的。可再鲜亮的衣裳,也遮不住左脸颊那块巴掌大的暗红色胎记,像沾了块洗不掉的锅灰,在晨光里格外扎眼。

厨房在土掌房的东侧,是用石头垒起来的小隔间,中间架着一口大铁锅,旁边堆着干透的松柴。火塘里的余烬还没灭,妮子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添了几根细柴,用吹火筒对着火塘轻轻一吹,“呼”的一声,火苗腾地窜了起来,映得她脸上的胎记忽明忽暗。
她从米缸里舀出两升糙米,淘洗干净后倒进铁锅,又往锅里加了足量的山泉水。这是要做彝族人家常吃的疙瘩饭,米要煮得半熟时捞出,拌上玉米面揉成小疙瘩,再放回锅里焖透,吃起来筋道又顶饱。妮子的动作麻利,指尖灵活地搓着米疙瘩,脑子里却想起出嫁前母亲的叮嘱:“妮子,到了赵家要勤快,嘴要甜,桂芳嫂子性子烈,但心不坏,你多让着点。”
母亲的声音还在耳边绕,厨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赵桂芳穿着一件深蓝色的大襟衣裳,头发用黑布紧紧缠在脑后,插着一根银簪,脸上没什么表情,一进门就皱着眉头扫视厨房:“太阳都晒屁股了,饭还没好?我看你是在娘家懒惯了,到了赵家还想当大小姐?”
妮子手里的动作一顿,连忙低下头:“妈,快好了,再焖十分钟就能吃。”她的声音细细软软,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讨好。
“快好了?我看你是手脚笨!”赵桂芳几步走到锅边,伸手掀开锅盖,一股热气涌了出来。她用筷子拨了拨锅里的疙瘩饭,眉头皱得更紧了,“你看看你煮的这是什么?疙瘩搓得有手指头粗,这是给人吃的还是给猪吃的?”
妮子心里一阵委屈,她在家时天天做饭,疙瘩饭煮得又匀又香,只是今天太紧张,生怕哪里做得不好惹婆婆生气,反而失了分寸。她想解释,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能小声说:“妈,我下次一定搓细点。”
“下次?还有下次?”赵桂芳把筷子往锅沿上一摔,“啪”的一声,吓得妮子身子一缩。“我赵家娶媳妇是来干活的,不是来当摆设的!你说你,长得一副灾星模样,干活还这么不利索,阿柒怎么就娶了你这么个媳妇?”
“灾星”两个字像针一样扎进妮子心里。从她记事起,就因为脸上的胎记被人指指点点,村里的小孩叫她“丑八怪”,大人见了她也总是绕道走。她原以为嫁了人就能摆脱这些非议,可没想到,婆婆比外人更刻薄。
她咬着嘴唇,强忍着眼泪,不敢抬头看赵桂芳。火塘里的火苗噼啪作响,映在她眼角的泪珠上,闪着晶莹的光。
就在这时,里屋传来了脚步声。阿柒穿着一件灰色的夹克,头发睡得有些凌乱,揉着眼睛走进厨房。他看到厨房里剑拔弩张的样子,还有妮子泛红的眼眶,脸上的睡意瞬间消失了,可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地走到水缸边,拿起瓢舀了一瓢水,咕咚咕咚喝了起来。
妮子心里最后一点期待也落了空。她嫁的这个男人,是村里少有的读过高中的年轻人,长得高高壮壮,眉眼清秀。当初媒人来说亲时,她心里是欢喜的,可真到了一起,才发现他对自己总是淡淡的,尤其是在婆婆面前,从来不会为她多说一句话。
“阿柒,你看看你媳妇做的饭!”赵桂芳见儿子来了,语气更加强硬,“疙瘩搓得粗不说,米还没煮熟,这日子以后怎么过?我看她就是故意的,不想好好伺候我们赵家!”
阿柒放下水瓢,低头看了看锅里的疙瘩饭,又看了看妮子通红的眼睛,喉结动了动:“妈,饭熟了吧,我看挺好的。”他的声音不大,带着点敷衍。
“挺好的?你是瞎了还是傻了?”赵桂芳气得提高了嗓门,“这种饭你也吃得下去?我告诉你阿柒,当初我就不同意这门亲事,你非不听!现在好了,娶回来一个又丑又笨的灾星,以后我们赵家怕是没好日子过了!”
阿柒的脸涨得通红,想说什么,可对上母亲严厉的眼神,最终还是低下了头,拿起筷子默默地扒拉着碗里的疙瘩饭。
妮子站在一旁,看着丈夫沉默的样子,心里像被冷水浇透了。她知道阿柒夹在中间为难,可他的沉默,比婆婆的指责更让她难过。她默默地拿起碗,盛了半碗疙瘩饭,坐在厨房角落的小板凳上,一口一口地往嘴里塞,没什么味道,只有满心的苦涩。
早饭就在这样压抑的气氛中结束了。赵桂芳吃完饭后,把碗往灶台上一放,吩咐道:“妮子,碗洗完后,去把院子里的柴火劈了,再去井里挑两担水回来。要是中午之前没干完,你就别想吃饭了!”
“知道了,妈。”妮子低声应道,收拾起碗筷,走进了厨房旁边的水井房。水井是村里共用的,就在赵家院子外面,井口用青石板围着,旁边放着几个木桶。妮子拿起扁担,挑起两个空桶,慢慢走向水井。
清晨的巷子里已经有了不少村民,见妮子挑着水桶过来,都停下脚步打量她,眼神里带着好奇和鄙夷。
“你看,这就是赵家娶的那个丑媳妇,脸上的胎记真吓人。”
“听说她是个灾星,娶进门肯定没好事。”
“可不是嘛,昨天火把节结婚,今天就听说老林家的鸡丢了,肯定是她克的。”
议论声像苍蝇一样嗡嗡地钻进妮子耳朵里,她把头埋得更低,加快了脚步,只想赶紧挑完水回家,躲开这些异样的目光。
井边站着一个穿着彝族服饰的老太太,是村里的王婆婆。她看着妮子,叹了口气:“妮子啊,你也别往心里去,村里人就是这样,爱嚼舌根。桂芳那性子,你多让着点,时间长了就好了。”
妮子抬起头,对着王婆婆勉强笑了笑:“谢谢王婆婆,我知道。”
“你这孩子,命苦。”王婆婆看着她脸上的胎记,眼神里带着同情,“不过你别怕,手脚勤快些,人心都是肉长的,桂芳会对你好的。对了,我听说你竹编手艺好,是真的吗?”
提到竹编,妮子的眼睛亮了亮。她从小就跟着外婆学竹编,外婆是村里有名的竹编艺人,编出来的竹篮、竹筐、竹席,又精致又耐用。妮子继承了外婆的手艺,编出来的东西比外婆还要精巧。
“会一点。”妮子不好意思地说。
“什么会一点啊,我听说你编的竹篮,在乡集上能卖好价钱呢!”王婆婆笑着说,“以后有空,你给我编个小竹篮呗,我给你钱。”
“不用给钱,王婆婆,等我有空了给您编一个送过去。”妮子连忙说。
“那可太好了,谢谢你啊妮子。”王婆婆笑得合不拢嘴,“快挑水吧,挑完水赶紧回家干活,别让桂芳说你。”
妮子点了点头,拿起水桶,慢慢放进井里。井水清澈见底,映出她脸上的胎记,她下意识地用手捂了捂,心里一阵酸楚。她默默地装满水,挑起担子,慢慢往家走。
回到家后,妮子先把水倒进缸里,然后拿起斧头,走到院子里的柴堆旁,开始劈柴。柴是湿的,劈起来很费力,妮子的力气不大,劈了没一会儿,就气喘吁吁,手心也被斧头柄磨得发红。
赵桂芳坐在院子里的竹椅上,一边晒太阳,一边监督着她,时不时地呵斥几句:“你能不能快点?磨磨蹭蹭的,这点活要干到什么时候?”
妮子咬着牙,加快了速度。斧头落下,柴块裂开的声音在院子里回荡,她的胳膊越来越酸,汗水顺着脸颊往下淌,滴在地上,很快就蒸发了。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妮子抬头一看,是她的闺蜜阿朵。阿朵穿着一件红色的彝族衣裳,头上戴着绣花头帕,脸上带着笑容,手里提着一个竹篮,快步走了进来。
“妮子!”阿朵一进门就喊了一声,看到妮子在劈柴,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你怎么在劈柴啊?赵桂芳也太过分了,让你干这么重的活!”
阿朵是村里祭司阿婆的孙女,继承了阿婆的聪慧,性格爽朗,从小就和妮子要好,是村里为数不多不嫌弃她胎记的人。
“阿朵,你怎么来了?”妮子放下斧头,擦了擦脸上的汗水,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
“我来看看你啊,”阿朵走到她身边,拉起她的手,看到她手心磨出的红印,心疼地说,“你看你,手都磨成这样了,快别干了!”
“没事,马上就劈完了。”妮子笑着说。
“什么没事啊!”阿朵转头瞪了赵桂芳一眼,“赵阿姨,妮子刚嫁过来,你就让她干这么重的活,是不是太过分了?”
赵桂芳脸色一沉:“阿朵,这是我们赵家的家事,你一个外人少管!”
“我才不是外人,妮子是我最好的朋友!”阿朵毫不示弱,“赵阿姨,妮子虽然脸上有胎记,但她人勤快,手艺好,你们赵家娶到她是福气,你怎么能这么对她?”
“福气?我看是晦气还差不多!”赵桂芳冷笑一声,“要不是她长得丑,能嫁给阿柒吗?我告诉你阿朵,少在这里多管闲事,赶紧走!”
“你!”阿朵气得脸都红了,还想再说什么,被妮子拉住了。
“阿朵,别说了,”妮子摇了摇头,“我真的没事,你快回去吧,不然你阿婆该担心了。”
阿朵看着妮子委屈的样子,心里很不是滋味,可又知道自己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叹了口气:“那好吧,妮子,你要是受了委屈,一定要告诉我,我给你撑腰!”
“嗯,我知道了。”妮子点了点头。
阿朵从竹篮里拿出一个用竹编的小蚂蚱,递给妮子:“这是我编的,给你解解闷。以后要是想我了,就用竹编给我传信,咱们以前约定好的暗号,你还记得吗?”
妮子接过小蚂蚱,眼睛一热,点了点头:“记得,编三只蚂蚱就是想你了,编一只竹鹤就是有急事。”
“嗯!”阿朵笑了笑,“那我先走了,你自己多保重。”
看着阿朵离去的背影,妮子心里暖暖的。有这样一个朋友,是她这辈子最大的幸运。她把小蚂蚱小心翼翼地放进衣兜里,拿起斧头,继续劈柴。只是这一次,她的心里多了一丝力量。
劈完柴,已经快中午了。妮子又把院子打扫干净,才回到厨房准备午饭。她煮了点玉米粥,炒了一盘青菜,还有昨天剩下的腊肉。
午饭时,阿柒回来了。他今天去山上放牛,身上沾了些泥土。看到妮子忙碌的身影,他愣了一下,然后默默地坐在桌边。
赵桂芳看着桌上简单的饭菜,又开始抱怨:“妮子,你就给我们做这个吃?没有肉也就算了,连个像样的菜都没有,你是不是故意想饿死我们?”
“妈,家里只有这些菜了,”妮子低声说,“腊肉昨天吃完了,我下午去乡集上买点。”
“去乡集?谁给你钱?”赵桂芳翻了个白眼,“我们赵家可没有闲钱给你乱花!”
妮子抿了抿嘴唇,没说话。她从嫁妆里带来了一点钱,是母亲给她的,她本来想省着点花,可现在看来,不买点东西回来,婆婆是不会满意的。
阿柒放下筷子,从口袋里掏出五十块钱,递给妮子:“拿着,下午去乡集买点肉和菜回来。”
妮子抬头看着他,眼里闪过一丝惊讶。这是他第一次主动给她钱,也是第一次在婆婆面前为她做些什么。
“阿柒,你给她钱干什么?”赵桂芳不满地说,“她一个妇道人家,拿着钱还不知道乱花到哪里去了!”
“妈,妮子嫁给我,不能让她受委屈。”阿柒的声音不大,但很坚定。这是他第一次反驳母亲。
赵桂芳愣住了,她没想到一向听话的儿子会为了这个丑媳妇反驳自己,气得说不出话来,拿起碗,狠狠地扒拉着碗里的粥。
妮子接过钱,紧紧攥在手里,心里泛起一阵暖流。她看着阿柒,小声说:“谢谢。”
阿柒没有看她,只是默默地吃饭,脸颊却微微泛红。
吃过午饭,妮子收拾完碗筷,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背着一个竹筐,准备去乡集。她想顺便编几个竹篮卖掉,赚点钱补贴家用,也能让婆婆对她改观。
从达村到乡集有十几里路,要走半个多小时的山路。妮子背着竹筐,沿着蜿蜒的山路往下走。山路两旁是茂密的树林,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形成斑驳的光影。山里的空气清新,带着草木的清香,妮子深吸一口气,心里的委屈和压抑减轻了不少。
她一边走,一边观察路边的竹子。竹编的原料要选当年生的嫩竹,质地柔软,编出来的东西才精致。她看到几棵长势很好的竹子,心里盘算着,等从乡集回来,就砍几根竹子,编几个漂亮的竹篮。
走到半路,她遇到了老猎人岩叔。岩叔背着一把猎枪,手里提着一只野兔,看样子是刚打猎回来。
“妮子,你这是要去哪里啊?”岩叔看到她,笑着打招呼。岩叔是村里的老猎人,为人正直,看不惯村里人的势利眼,对妮子也还算友善。
“岩叔,我去乡集买点东西,顺便编几个竹篮卖掉。”妮子笑着说。
“哦?你还会编竹篮?”岩叔有些惊讶,“我听说你外婆是竹编高手,你是不是继承了她的手艺?”
“会一点,”妮子不好意思地说,“就是编着玩,不知道能不能卖掉。”
“怎么不能卖掉?你外婆编的竹篮,在乡集上可是很抢手的!”岩叔笑着说,“你要是编得好,肯定能卖个好价钱。对了,乡集上有几个外地来的游客,就喜欢咱们彝族的手工艺品,你可以去试试。”
“真的吗?”妮子眼睛一亮,心里充满了期待。
“当然是真的,”岩叔点了点头,“路上小心点,早点回来,山里晚上不安全。”
“知道了,谢谢岩叔。”妮子笑着说,加快了脚步。
乡集很热闹,街道两旁摆满了摊位,卖菜的、卖肉的、卖水果的、卖手工艺品的,应有尽有。妮子先去买了点肉和蔬菜,放进竹筐里,然后找了个空摊位,把自己提前编好的几个竹篮拿了出来。
她的竹篮编得确实精致,竹条细密均匀,上面还编着简单的马樱花图案,颜色搭配也很和谐。很快,就有几个游客被吸引了过来。
“哇,这个竹篮真漂亮!”一个穿着连衣裙的女游客拿起一个竹篮,爱不释手,“多少钱一个?”
“二十块钱一个。”妮子小声说。
“二十块钱?太便宜了!”女游客惊讶地说,“这么精致的手工艺品,在城里至少要卖五十块钱!我买两个,一个自己用,一个送给朋友。”
妮子没想到竹篮这么受欢迎,心里又惊又喜,连忙给女游客包好竹篮。
“小姑娘,你这竹篮编得真好,还有吗?”另一个男游客问道。
“还有三个。”妮子连忙说。
“我都买了!”男游客爽快地说,“以后你还编不编?我想长期跟你订货,给我店里供货。”
妮子愣住了,她没想到自己的竹篮还能吸引批发商,心里既激动又忐忑:“我……我可以编,你需要多少?”
“先给我编二十个,我下周来取,怎么样?”男游客说。
“好,没问题!”妮子连忙点头,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很快,五个竹篮就卖完了,妮子赚了一百块钱,还接到了一个二十个竹篮的订单。她心里美滋滋的,觉得自己终于找到了一条出路。她相信,只要自己勤快,靠着手艺,一定能在赵家立足,让婆婆和村民们对她改观。
买完东西,接了订单,妮子心里踏实多了,准备回家。刚走到乡集门口,就听到有人喊她的名字。
“妮子!”
她回头一看,是阿柒。他骑着一辆摩托车,停在路边,脸上带着一丝焦急。
“阿柒,你怎么来了?”妮子惊讶地说。
“妈担心你,让我来接你。”阿柒说,眼神有些不自然。其实是他自己担心妮子一个人走山路不安全,又怕母亲不高兴,才找了个借口。
妮子心里一暖,点了点头:“好。”
她坐上摩托车的后座,双手轻轻抓住阿柒的衣角。摩托车发动起来,沿着山路往回走。风从耳边吹过,带着山里的清香,妮子看着阿柒宽阔的背影,心里泛起一阵异样的感觉。她想,或许这个男人,并不是她想象中那么冷漠。
回到家,赵桂芳看到妮子买了肉和蔬菜,还有赚来的钱,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但还是没什么好语气:“算你有点用,还能赚点钱回来。赶紧做饭吧,我都快饿死了。”
“知道了,妈。”妮子笑着说,走进厨房准备晚饭。
晚饭很丰盛,有腊肉炒青菜,有西红柿鸡蛋汤,还有香喷喷的米饭。赵桂芳吃得津津有味,没再指责妮子。阿柒看着妮子忙碌的身影,心里有些愧疚,他觉得自己以前对她太冷淡了。
晚饭后,妮子坐在院子里的月光下,开始编竹篮。她拿出从山里砍来的竹子,用刀削成细细的竹条,然后熟练地编织起来。月光洒在她身上,映得她脸上的胎记柔和了许多。
阿柒坐在一旁的竹椅上,看着她认真的样子,心里泛起一阵涟漪。他发现,妮子其实长得并不丑,尤其是在月光下,她的眼睛明亮而清澈,带着一种坚韧的美。
“你编竹篮的手艺真好。”阿柒忍不住说。
妮子抬起头,惊讶地看着他,然后笑了笑:“从小就跟着外婆学,编习惯了。”
“今天卖了多少钱?”阿柒问道。
“卖了一百块钱,还接了个二十个竹篮的订单。”妮子说,脸上带着骄傲的笑容。
“真厉害。”阿柒由衷地说。他没想到妮子不仅勤快,还这么有本事。
两人就这样坐在月光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妮子说起自己小时候跟着外婆进山采药、编竹篮的事情,阿柒说起自己在高中时的趣事。气氛很融洽,没有了白天的压抑和尴尬。
妮子看着阿柒温和的侧脸,心里的冰山渐渐融化了。她想,或许这段婚姻,并没有她想象中那么糟糕。只要她努力,只要阿柒对她好,她一定能在赵家幸福地生活下去。
就在这时,院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奇怪的声音,像是有人在哭,又像是风声。妮子和阿柒对视一眼,都愣住了。
“这是什么声音?”妮子小声说,心里有些害怕。
阿柒站起身,皱着眉头:“不知道,好像是从井口那边传来的。”
两人走到院门口,朝着井口的方向望去。夜色沉沉,井口周围被雾气笼罩着,那奇怪的声音越来越清晰,像是孩童的哭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诡异。
妮子的心里咯噔一下,想起了村民们说的“灾星”的话。难道真的是自己带来了不祥?
阿柒看出了她的害怕,下意识地挡在她身前:“别怕,我去看看。”
他拿起院子里的手电筒,朝着井口走去。妮子心里虽然害怕,但还是忍不住跟了上去。
井口的雾气越来越浓,白茫茫的一片,看不清里面的情况。那孩童的哭声越来越凄厉,像是就在耳边响起。
阿柒打开手电筒,朝着井口照去。雾气中,隐约能看到井口周围的地面上,有一些奇怪的脚印,像是某种工装鞋的痕迹。
“这是什么?”妮子指着脚印,声音有些颤抖。
阿柒也注意到了脚印,脸色变得凝重起来:“不知道,看起来像是采石场工人穿的鞋子。”
采石场是李老板开的,就在石坪山的另一侧,离村子有几里路。妮子想起早上村民们说的老林家丢鸡的事情,还有现在井口的诡异哭声和奇怪脚印,心里隐隐觉得,事情可能没那么简单。
就在这时,哭声突然停止了,雾气也开始慢慢散去。阿柒和妮子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疑惑和不安。
“我们回去吧,明天再来看。”阿柒说,拉着妮子的手往回走。他的手很温暖,给了妮子一丝安全感。
回到院子里,妮子的心还在怦怦直跳。她知道,从今晚开始,石坪山可能不会再平静了。而她这个被村民们视为“灾星”的丑媳妇,或许注定要卷入这场诡异的风波之中。
她看着身边的阿柒,心里暗暗下定决心:不管遇到什么困难,她都要勇敢面对,不仅要自证清白,还要守护好这个家,守护好石坪山这片绿水青山。而她和阿柒的感情,也在这诡异的夜色中,悄然发生着变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