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证明它。”
萧绝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千钧之力,在寂静的书房里回荡。这不是请求,是命令,是考验。空口无凭,他需要看到实实在在的价值。
沈清弦没有丝毫意外。与萧绝这样的男人合作,必然要经过这一关。她上前一步,目光落在萧绝掩在宽大袖袍下的手腕上,那里的皮肤透着一种不健康的青灰色。
“请王爷伸出一只手。”她的语气平静,带着医者特有的专业感。
萧绝略一迟疑,依言将左手放在了书案上。他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但指甲边缘泛着淡淡的紫绀,这是“碧落黄泉”毒性侵蚀心脉的迹象之一。
沈清弦并未直接号脉,而是先从袖中(实则是从她随身的简易药囊里)取出一个极小的玉瓶,拔开塞子,一股清冽中带着一丝苦意的药香弥漫开来。
“这是‘凝神露’,能暂时压制毒性带来的蚀骨之痛和心悸,尤其对夜间发作有奇效。”她将玉瓶推至萧绝面前,“王爷若不信,可让府中医官查验。或者,”她抬眼看向萧绝,“王爷可以现在就感受一下。”
萧绝盯着那小小的玉瓶,眼神深邃。他中的“碧落黄泉”是天下奇毒,太医院院首束手无策,江湖名医也纷纷摇头。这女子随手拿出的一瓶药,竟敢夸口能缓解痛苦?
但他没有犹豫太久。他受这毒物折磨已久,每一次毒发都如同坠入炼狱,若有一线希望,他愿意冒险。他拿起玉瓶,倒出一滴晶莹的液体在指尖,凑近鼻尖轻嗅,随即,在惊蛰紧张的目光中,将那滴药液抹在了手腕内侧的穴位上。

一股清凉之意瞬间顺着穴位蔓延开来,原本如同附骨之疽的隐痛竟然真的减轻了几分,连带着因剧毒而时常感到的烦恶窒闷之感也舒缓了不少。
虽然效果细微,但对他这饱受折磨的身体而言,已是久旱逢甘霖!
萧绝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震惊!这药……真的有效!
沈清弦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继续道:“这只是初步缓解。王爷体内的毒素已深入脏腑,需循序渐进。我可先为王爷施针,疏通部分淤塞的经脉,助药力化开,效果会更明显。”
“你会针灸?”萧绝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略通一二。”沈清弦语气谦逊,眼神却充满自信。现代医学结合古法针灸,她对人体经络穴位的理解远超这个时代的医者。
萧绝沉默了片刻,抬手挥退了欲言又止的惊蛰。“好。”
沈清弦取出随身携带的、用特殊手法消毒过的银针(这是她醒来后设法弄到的)。她走到萧绝身侧,手法精准而稳定,认穴极准,下针又快又稳。几根银针依次刺入萧绝手臂和颈侧的穴位。
起初,萧绝身体微微紧绷,带着戒备。但随着银针微微颤动,一股温和的暖流开始沿着针刺的穴位游走,原本因毒素和旧伤而滞涩的经脉仿佛被疏通开来,那种轻松感是他中毒以来从未有过的。
他闭上眼,仔细感受着身体的变化。这个女子,不仅懂药,更精通医理,手法娴熟老辣,绝非“略通一二”那么简单!
约莫一炷香后,沈清弦起针。“王爷感觉如何?”
萧绝缓缓睁开眼,眸中锐利依旧,却少了几分之前的冰冷拒人千里。“尚可。”他言简意赅,但紧绷的下颌线条柔和了些许,这便是最好的肯定。
“这瓶凝神露,王爷每晚睡前服用一滴即可,切勿多服。三日后,我会根据王爷的情况调整方子。”沈清弦将玉瓶留下,退后一步,重新拉开距离,“现在,我们可以谈谈合作的具体内容了吗?”
证明了医术,她有了初步的谈判筹码。
萧绝看着她,目光复杂。这个突然出现的女子,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激起了他心中久违的波澜。她冷静、聪明、身怀绝技,而且……似乎对他无所求,只求合作与自保。
“你想要什么资源?”他不再绕弯子。
“第一,我需要一个可靠的贴身丫鬟,至少不是别人安插的眼线。第二,我需要有限度的自由,可以出入王府某些特定区域,比如药房、藏书阁。第三,我需要知道王府内院大致的人员背景,哪些是钉子,哪些可能争取。”沈清弦条理清晰,“作为回报,一个月内,我会让王府内院‘干净’一半。并且,持续为王爷调理身体,延缓毒性发作。”
她的目标明确,条件合理,展现出的能力也足以支撑她的承诺。
萧绝手指轻轻敲击着轮椅扶手,这是他在思考时的习惯动作。“惊蛰。”
“属下在。”
“将王府内院所有人员的名册,以及我们掌握的背景信息,抄录一份给王妃。另外,明日从‘暗部’调一个机灵可靠、会些拳脚的丫头过来,听候王妃差遣。”萧绝吩咐道,这等于默认了沈清弦的前两个要求,并超额提供了第三个——他直接给了她一个绝对忠诚的自己人。
“是,王爷。”惊蛰应下,看向沈清弦的目光少了几分轻视,多了几分审视与……好奇。
“至于自由,”萧绝看向沈清弦,“王府之内,除禁地和前院议事厅,你可通行。出府……需提前知会惊蛰,他会安排人手‘保护’。”这保护,自然是监视与保护并存。
沈清弦明白,这已是萧绝目前能给出的最大信任和权限。“可以。”
“合作愉快,王妃。”萧绝淡淡说道,第一次用了“王妃”这个称呼,虽仍带疏离,却已承认了她在这府中的地位——至少是合作者的地位。
“合作愉快,王爷。”沈清弦微微颔首,“夜已深,不打扰王爷休息了。至于今晚那只‘老鼠’……”她意味深长地顿了顿。
“惊蛰会处理。”萧绝语气转冷,“本王也很好奇,是谁这么迫不及待。”
沈清弦不再多言,行礼告退。惊蛰亲自送她回那个偏僻的院落。
回到冷清的新房,床下的刺客早已被悄无声息地带走。沈清弦关上门,背靠着门板,轻轻舒了口气。第一步,总算迈出去了。取得了萧绝初步的认可,获得了有限的资源和活动空间。
但危机远未解除。萧绝并未完全信任她,府内府外敌人环伺。她必须尽快行动起来。
她走到窗边,望着窗外依旧纷飞的大雪,从怀中取出那枚冰冷的“听雪令”。是时候,尝试激活母亲留下的这张牌了。同时,也要开始着手,将这座楚王府,逐渐变成她的阵地,而非囚笼。
窗外,雪落无声。窗内,一双清冷的眸子,在暗夜中闪烁着筹谋的光芒。楚王府的棋局,因她的落子,开始悄然转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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