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纪霖和的电话从不会更换,他七年前就答应过我,那时是2020年的秋天,我因为患病的缘故格外畏寒,眼睛也看不清东西了。
我独自走在前往医院复查的路上,起初我还能勉强看见,道路边开的正盛的桂花,街道上步履匆匆的行人,背着书包上学的孩子。到后面,世界变黑了,只留下鼻尖环绕的桂花香。
我被好心人扶到路边休息的长椅上,我不敢动,路人拿出手机帮我拨通纪霖和的电话,足足十几个,无人接听。
“你先走吧,谢谢你啊好心人,我丈夫可能在忙,没有接到电话,等他看见未接来电了,就会找我的,我在这里等着就好了。”
路人走后,我在长椅上从天亮坐到天黑,我怕我走了,纪霖和就找不到我了。
我一直在原地等待。
“冬冬!”我扭过头看向声音发出的方向,眼神空洞无光,纪霖和什么都明白了,我失明了。
“等很久了吗。”他的手附在我的双眼上,“今天公司一天都在开会,我没有看手机,以后不会这样了。”
他拉起我的手,揽着我的肩,带着我朝家的方向走去。
“以后不会这样了,我把你的号码加了特别关注,然后也在你的手机上把我的号码设置成了紧急联系人,以后你看不见我,又操作不了手机,就按紧急呼叫这个键。”他拉着我的手,按在手机上,他的电话响起了来电铃声,“我的号码永不会变,我永远是你可以第一个联系上的人。”
没有什么是永远不会改变的。
我捡了研究所丢弃不要的拐杖,问前台借了过冬的外套,离开了研究所。
走在街上,这座城市熟悉又陌生,街道仍旧是那个街道,但是开的店铺都不一样了。
我抬起头,看见了纪霖和的访谈视频。
纪霖和依旧是那样的年轻,七年的时光并没有在他的脸上留下多少痕迹,相反,像是一瓶经过岁月沉淀的红酒,历久弥香。
主持人问他,“纪先生,您觉得您达到今天这个成就最应该感谢的是谁呢?”
“我要感谢很多人,我的父亲,母亲,还有跟我一起奋斗的朋友兄弟。但我觉得最该感谢的是,我的妻子,”纪霖和顿了顿,“我的妻子,颜春晓。”
“她一直在背后默默支持我的工作。”访谈节目上的纪霖和笑的温柔,就像他送我进入冬眠舱时一样,就仿佛,他真的很爱他的妻子,那个叫颜春晓的女人。

“太浪漫了吧,我将来也要找这种男人。”旁边路过的小姑娘兴奋的对同伴说。
我紧紧盯着屏幕,想从屏幕中的人的脸上找出他不是纪霖和的证据,可是无论如何,都找不出。眉骨的那道疤痕,眼尾的那颗痣,无一不在彰显着,他就是纪霖和。
我用力的掐着自己的大腿,感觉到了疼痛,这也不是我漫长冬眠中的一场梦。
一切都是事实,七年后的纪霖和,身边已经有了新的爱人。
只有我还停留在原地。
我一直在原地等待,最早是我五岁的时候,母亲轻抚我的头,对我说,“妈妈去上班了,等回家给你带你爱吃的棉花糖。”路边的棉花糖比五岁的我的脑袋还大,我在家里兴奋的等了一整天,傍晚,只等来了父亲的巴掌。母亲跑了,之后再也没回来过。
第二次等待,是在我十七岁的时候,久病卧床的奶奶突然有了精神,说第二天要给我做爱吃的茄子馅包子,我抱着板凳坐在灶台边上,捧着脸看她和好了面,调好了馅。可是到了第二天,面依旧是面,馅依旧是馅,奶奶在夜里病逝了。
第三次便是现在,我在冬眠舱里等,等到了纪霖和另娶他人。
我停留在原地,等待被放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