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门不养废人！
这六个字，在演武场上空回荡，久久不散。
每一个字都化作了实质的重锤，一次又一次地砸在凌尘的魂魄之上。
他曾经是天元宗的骄傲，是无数弟子追逐仰望的目标。
如今，他成了宗门弃之如敝屣的废物。
周遭的议论声浪，再无半分遮掩，化作了刺耳的洪流，要将他彻底淹没。
“原来是个偷学禁术的叛徒，还敢回来污蔑楚昭师兄！”
“灵脉都断了，活着也是浪费粮食，楚昭师兄让他自行离去，已经算是天大的恩德了！”
“就是，这种人，要是我，早就一头撞死，哪还有脸回来？”
“滚出天元宗！”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
紧接着，此起彼伏的怒喝响彻全场。
“滚出去！”
“滚出去！”
这些声音，来自昔日对他笑脸相迎的师弟，来自曾受过他指点的同门。
此刻，他们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正义凛然的鄙夷与唾弃。
凌尘的身躯在这些声浪中微微摇晃，却始终没有倒下。
他没有去看那些疯狂的嘴脸，他的全部注意力，都死死地钉在楚昭的身上。
楚昭很享受这一切。
他享受着将曾经的天才踩在脚下，享受着掌控全场舆论的权力，更享受着苏清瑶此刻对他的完全依赖。
但他发现，凌尘没有崩溃。
在那具残破的躯壳里，在那双死寂的眼眸深处，依然有一簇不屈的火焰在燃烧。
那火焰，他太熟悉了。
三年前，无论他如何设计，如何追赶，都始终被这簇火焰的主人，压得喘不过气。
只要这簇火焰不灭，这个人，就永远是个隐患。
一个巨大的隐患！
杀意，在楚昭心中一闪而过，随即被他完美地掩饰下去。
他不能在这里亲手杀了凌尘，那会玷污他仁义无双的完美形象。
但他有更好的办法。
一种，能让凌尘生不如死的办法。
楚昭故作无奈，转向身旁一位身穿执法堂服饰、面容刻板的长老。
“李长老。”
那被称为李长老的中年男人立刻躬身，态度恭敬至极。
“首席弟子有何吩咐？”
楚昭长叹一声，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
“凌尘师弟他……唉，心神受损，已经开始胡言乱语了。”
“你看他现在的样子，留在宗门之内，恐怕会再生事端，对他自己养伤，也并无益处。”
李长老立刻会意，附和道：“首席弟子所言极是！此等心术不正之徒，绝不可留！”
楚昭摆了摆手，仿佛在制止李长老的“冲动”。
“话也不能这么说。他毕竟曾是我天元宗弟子，如今落到这般田地，也着实可怜。”
他顿了顿，似乎在做一个艰难的决定，最终才“痛心”地开口。
“不如……就由李长老出手，废去他丹田内残存的那一点元力吧。”
“如此一来，他便彻底断了修行的念想，或许能作为一个凡人，安稳度过余生。”
“然后，再将他逐出宗门，任其自生自灭。这也算是……我们仁至义尽了。”
仁至义尽！
好一个仁至义尽！
废去丹田残存的元力，那意味着将凌尘体内最后一丝属于修士的根基彻底抹除。
让他从一个灵脉断裂的废人，变成一个连强壮凡人都不如的……病秧子！
这比直接杀了他，还要残忍百倍！
周围的弟子们闻言，都安静了下来，他们被楚昭这番“深思熟虑”的“仁慈”给镇住了。
看啊，楚昭师兄想得多么周到！
既清除了宗门隐患，又给了这个罪人一条“活路”。
真是用心良苦！
凌尘的身躯猛地一震。
他死死地盯着楚昭，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楚昭……你好狠！”
楚昭却只是悲悯地看着他，仿佛在看一个无药可救的疯子。
李长老早已得到了楚昭的授意，此刻更是迫不及待地想要表现。
“哼！冥顽不灵！”
他冷喝一声，根本不给凌尘任何反应的机会。
话音未落，他并指如剑，一道凌厉的灰色指风，带着破空之声，瞬间迸发！
噗！
指风精准无误地击中了凌尘的小腹丹田。
凌尘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闷哼。
一股无法形容的剧痛，从丹田处轰然炸开，瞬间席卷全身！
那不是皮肉之苦，而是某种与生命本源相连的东西，被硬生生撕裂、抹除的痛楚！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丹田之中，那缕依靠剑匣能量才勉强维系住的、最后一丝微弱的暖意，彻底熄灭了。
整个人，刹那间坠入了无底的冰窟。
空了。
一切都空了。
身体里再也感受不到任何力量，只剩下无边无际的虚弱和寒冷。
他，彻底成了一个废人。
一个连凡人都不如的，真正的废人。
凌尘双腿一软，再也支撑不住，直挺挺地跪倒在地。
“拖出去！”
李长老厌恶地挥了挥手，仿佛在驱赶一只肮脏的野狗。
立刻有两名外门弟子上前，一人抓住凌尘的一条胳膊，蛮横地将他从地上拖起。
他的双脚在坚硬的青石板上拖行，划出两道耻辱的痕迹。
他路过了苏清瑶。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偏过头，看向那张曾让他魂牵梦绕的脸。
苏清瑶的身体在颤抖，她不敢与凌尘对视，只是将脸深深地埋在楚昭的怀里，仿佛这样，就能隔绝一切。
凌尘的心，彻底死了。
他被拖行着，穿过整个演武场，穿过无数道鄙夷、怜悯、幸灾乐祸的视线。
最终，被拖到了高高的宗门石阶之上。
“滚吧，废物！”
那两名弟子一脸嫌恶，手臂用力一甩。
凌尘的身体像一个破烂的麻袋，被毫不留情地扔了出去。
他从数十级高的石阶上翻滚而下，每一次撞击，都让本就残破的身体雪上加霜。
砰！
他重重地摔在山门之外冰冷的泥地里，溅起一片污水。
天空不知何时，又变得阴沉。
豆大的雨点，毫无征兆地砸落下来，转瞬之间，便成了倾盆之势。
冰冷的雨水疯狂地冲刷着他的身体，冲刷着他的伤口，也冲刷着他被碾碎的尊严。
“哇……”
一口鲜血，再也抑制不住，从他口中狂喷而出，染红了身下的泥水。
生命的气息，正在飞速地从他体内流逝。
意识开始模糊，视线也变得昏暗。
在彻底陷入黑暗之前，他挣扎着抬起头，看到了那座巍峨的山门。
山门之上，“天元宗”三个鎏金大字，在昏暗的雨幕中，依旧闪烁着冰冷而陌生的光。
这里，曾是他的家。
现在，只剩下无尽的背叛。
他的身体越来越冷，视线中的一切都开始旋转、破碎。
他躺在冰冷的泥泞中，任由暴雨冲刷，生命之火，即将彻底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