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日,谢家这间位于顶楼的陋室,仿佛自成一方天地,与外界喧嚣浮躁的红尘隔离开来。
谢芸彻底迷上了“引灵诀”。她本就是天生近道的体质,在谢燃的引导和那覆盖客厅的微型聚灵阵辅助下,进步堪称神速。不再仅仅满足于盘坐修炼,她开始尝试在行走、听课,甚至帮母亲做家务时,都分出一缕心神,维系着那微弱的灵机感应与吐纳。
效果是显而易见的。她原本有些枯黄的头发变得黑亮柔顺,皮肤白里透红,一双大眼睛更是灵气逼人,整个人如同被精心浇灌的花苞,徐徐绽放。连林婉芝都忍不住多次摸着女儿的脸颊感叹:“芸芸这几天是不是偷吃啥好东西了?气色这么好?”
谢芸只是笑嘻嘻地敷衍过去,心里对哥哥的崇拜又加深了一层。
相较于谢芸的“顺风顺水”,谢尘的修炼之路则充满了痛苦与艰辛。
“熔炉诀”名副其实,每一次运转,都像是在体内点燃了一座狂暴的熔炉。那原本灼烧他生机的血脉精元,被法诀强行引导、捶打、炼化,过程如同将烧红的铁块反复锻打,去除杂质,百炼成钢。
他常常在深夜因极致的痛苦而蜷缩在客厅的地铺上,浑身被冷汗浸透,牙龈咬出血腥味,才勉强没有嘶吼出声。但每当最难以忍受的时刻,胸口膻中穴那被谢燃点化过的地方,便会生出一丝微凉的意蕴,如同炽热熔炉中唯一的一块寒铁,护住他心脉不绝,灵台不灭。
而痛苦之后,是实实在在的回报。
他瘦削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结实起来,原本有些佝偻的脊背挺得笔直,肌肉线条逐渐清晰,蕴含着爆炸性的力量。眼神中的凶狠未退,却多了一份沉凝。他甚至感觉,体内那团一直让他痛苦不堪的“火”,似乎……变小了一点,也温顺了一点。
他开始主动包揽家里所有的重活,扛米上楼,搬运杂物,动作迅捷而稳定,仿佛有使不完的力气。林婉芝看在眼里,又是欣慰又是心疼,只当是这孩子以前吃苦太多,现在有了安稳环境,格外珍惜。
谢燃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并不多言,只是偶尔会在谢尘修炼出现偏差,气血即将失控时,隔空一点,将其导回正轨。他大部分时间,都用来翻阅这个世界的书籍,尤其是历史、地理、物理、生物,试图从另一个角度理解这方天地的规则与奥秘,寻找可能存在的、被忽略的“灵机”。
同时,他也在不断尝试改进那简陋的聚灵阵。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蕴含灵气的材料作为阵基,仅凭神念勾勒虚空符纹,效果终究有限,且难以持久。他需要资源,哪怕是最低等的灵石或者蕴含灵气的玉石、草木。
这天下午,谢芸去上学,林婉芝在制衣厂赶工,家里只剩下谢燃和正在阳台一角,对着一个废弃石锁(谢尘从楼下垃圾堆里翻出来,自己清洗干净的)锤炼力道的谢尘。
谢燃合上一本《基础地质学》,走到阳台。
谢尘立刻停下动作,垂手而立,恭敬道:“先生。”这是谢燃要求的称呼,比“哥”疏离,比直呼其名尊重。
谢燃的目光扫过那被谢尘摩挲得光滑了几分的石锁,淡淡道:“‘熔炉诀’已入门,气血初步掌控。但闭门造车,终是镜花水月。你随我出去一趟。”
“是。”谢尘没有任何疑问,立刻应下。
谢燃回屋,将林婉芝这几天做工攒下、准备用来交水电费的两张百元纸币揣进口袋。他行事自有准则,借用凡俗之物,日后必当加倍偿还。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老旧小区。谢燃依旧是一身洗得发白的普通衣物,气质却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谢尘沉默地跟在半步之后,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周围,如同最警惕的护卫。
他们的目的地,是几条街外的一个老城区花鸟市场。谢燃想看看,这里能否找到一些蕴含微弱灵气的植物或者玉石边角料。
市场里人声鼎沸,充斥着各种气味:花香、鸟粪、鱼腥、泥土味,还有摊贩们的吆喝声。谢尘显然极不适应这种人多的环境,身体紧绷,眼神中的凶狠不时闪现,引得路人侧目。
谢燃却如入无人之境,目光平静地扫过一个又一个摊位。他的神念如同最精密的探测器,掠过那些看似生机勃勃的花草,形态各异的奇石,还有琳琅满目的所谓“古玩”。
结果令人失望。
绝大多数植物只有凡俗的生机,与“灵”无关。那些石头更是普通,所谓的“玉石”大多是人工合成或劣质品,毫无灵韵。古玩摊上倒是偶尔能感应到一丝极其微弱的“气”,但那是漫长岁月沉淀下的时光痕迹或前人执念残留,驳杂混乱,无法吸收利用。
就在谢燃准备离开时,他的目光被市场角落一个不起眼的地摊吸引了。
摊主是个蜷缩在旧棉袄里的干瘦老头,揣着手,耷拉着眼皮,对来往顾客爱搭不理。他的摊位上没有鲜艳的花草,也没有光鲜的石头,只零零散摆放着几块黑乎乎、形状不规则像是树根或者菌类的东西,还有几个沾满泥土、看不清本来面貌的瓦罐、陶片。
引起谢燃注意的,是摊位上其中一块黑乎乎、婴儿拳头大小的“树根”。在他的神念感知中,那东西内部,竟蕴含着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精纯凝练的木属性灵机!虽然量少得可怜,但品质远超市面上那些普通植物。
“那块,怎么卖?”谢燃走到摊前,指了指那块“树根”。
老头掀了掀眼皮,浑浊的眼睛扫了谢燃一眼,又看了看他身后眼神凶悍的谢尘,懒洋洋地伸出三根手指:“三百,不还价。”
这价格对于地摊上的不明物体来说,堪称离谱。
谢尘眉头一皱,上前一步,眼神更凶。
老头却浑不在意,甚至嗤笑一声:“小伙子,识货就买,不识货就走。这东西,可是老汉我从西南老林子里带出来的,费老鼻子劲了。”
谢燃抬手止住欲言的谢尘。他能感觉到,老头没说谎,这东西确实来自灵气相对(也只是相对)稍好一点的原始地带。

“一百。”谢燃开口,语气没有波澜。
老头摇头:“三百,少一分不卖。”
谢燃不再多说,转身作势欲走。
“哎,等等!”老头忽然叫住他,叹了口气,“看你小子顺眼,二百八,拿走!”
谢燃脚步不停。
“二百五!不能再少了!”
“两百!就当交个朋友!”
……
当谢燃走到市场门口时,老头终于喊道:“一百五!一百五给你了!”
谢燃停下脚步,返回摊前,将那张百元纸币和几张零钱递给老头,拿起了那块“树根”。
入手微沉,触感坚硬如铁,表面布满奇特的木质纹理,仔细感应,那丝精纯的木灵机确实存在。
“老汉,这东西,你可知是何物?从何处所得?”谢燃看似随意地问道。
老头数着钱,头也不抬:“谁知道是啥,看着像雷击木的根瘤,又不太像。就在云岭那边一个塌方的山沟里捡的,那地方邪性得很,老树都长得奇形怪状,也没啥值钱玩意,就这疙瘩摸着挺沉,就带回来了。”
云岭?谢燃记下了这个地名。
正当他准备离开时,旁边一个卖仿古玉器的摊主,一个留着山羊胡的中年男人,笑嘻嘻地凑过来:“小兄弟,好眼力啊!王老抠这破树根都让你淘换去了?要不要看看我这的宝贝?正经和田籽料,价格实惠!”
谢燃神念扫过他的摊位,尽是些人工做旧的假货,连一丝古意都无。他懒得理会,径直离开。
山羊胡摊主碰了一鼻子灰,看着谢燃和谢尘的背影,啐了一口:“呸,穷鬼,装什么大尾巴狼!”
他声音不大,但在嘈杂的市场里并不起眼。
然而,跟在谢燃身后的谢尘,脚步猛地一顿,霍然回头!那双黑眸瞬间锁定了山羊胡摊主,里面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种冰冷的、如同看待死物般的凶光。
山羊胡摊主被这眼神吓得一哆嗦,后面骂人的话硬生生卡在喉咙里,脸色发白,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差点撞翻自己的摊子。
谢燃仿佛没有察觉身后的小插曲,继续前行。谢尘收回目光,默默跟上。
走出市场,谢燃将那块“黑木根”递给谢尘。
“握住它,运转‘熔炉诀’,尝试汲取其中灵机。”
谢尘一愣,依言照做。他粗糙的手掌握住那坚硬的木根,催动法诀。
起初毫无反应,那木根内的灵机似乎被牢牢锁住。但谢尘性子执拗,不断加大气血的冲击。渐渐地,他感觉到一丝极其细微的、带着盎然生机的清凉气息,顺着他的手掌劳宫穴,艰难地渗入体内。
这丝气息虽弱,却与他体内灼热狂暴的气血截然不同。它融入之后,并未被直接炼化,反而像是一滴甘霖落入干涸龟裂的土地,所过之处,那因长期“焚烧”而有些焦躁枯竭的经脉,竟得到了一丝细微的滋润和安抚!连带着炼化血脉精元时的痛苦,都似乎减轻了半分!
他猛地睁开眼睛,震惊地看着手中其貌不扬的木根,又看向谢燃。
“先生,这……”
“此物蕴含一丝木灵精气,于你暴烈气血有中和滋养之效。日后修炼,可手握此物,能事半功倍,减缓痛苦。”谢燃平静解释。
谢尘紧紧攥住那块黑木根,如同攥住了救命稻草。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激动,低声道:“谢先生!”
他知道,这一百五十块钱,恐怕是家里仅有的现钱,先生却用它换来了对自己修炼如此重要的东西。
“无需多言。力量,才是根本。”谢燃看向远处灰蒙蒙的天空,“资源匮乏,便需主动寻觅。今日之行,虽只得此微末之物,却也是一线希望。”
他顿了顿,继续道:“那云岭,他日若有机会,当去一探。”
谢尘重重点头,将“云岭”二字牢牢记在心里。
两人回到家中时,天色已近黄昏。谢芸还没回来,林婉芝也仍在工厂。
谢燃让谢尘继续借助黑木根修炼,自己则回到书桌前,拿起笔,在一张白纸上开始勾勒。他画的并非任何已知的阵法符箓,而是一些奇特的、仿佛植物根系与地脉走向结合的结构图,旁边还标注着一些基于物理、化学原理的能量流转假设。
他在尝试推演,如何利用此界已有的物质和能量规则,来模拟、汇聚,甚至“创造”出可供修炼的“灵机”。这是一个浩大而艰难的工程,远超改良一个简陋的聚灵阵。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以及谢芸带着哭腔的呼喊:
“哥!哥!不好了!”
谢燃笔尖一顿,抬起头。
谢尘也立刻从修炼中惊醒,霍然起身,眼神瞬间变得锐利。
只见谢芸跌跌撞撞地跑进来,校服有些凌乱,脸上还有一个清晰的巴掌印,大眼睛里噙满了泪水,满是惊慌和委屈。
“怎么回事?”谢燃放下笔,声音依旧平静,但眼神微冷。
“是、是隔壁班的赵强他们!”谢芸抽泣着说,“他们看我最近……气色好,就嘲笑我,说我……说我偷用了什么高级化妆品,还、还动手抢我的书包,想翻我的零花钱……我、我推了他一下,他就打我……”
谢芸天性怯懦,以前在学校就没少受欺负,如今虽然开始修炼,胆子大了些,但面对惯常欺负她的人,还是习惯性地害怕。
谢尘闻言,眼中凶光暴涨,周身那股被初步驯服的血气隐隐有沸腾之势,拳头瞬间攥紧,骨节发出脆响。他看向谢燃,只等一声令下。
谢燃看着妹妹脸上的巴掌印,眼神平静无波,但那平静之下,却仿佛有暗流涌动。
他站起身,走到谢芸面前,伸出手指,轻轻拂过她红肿的脸颊。
一丝微不可察的、带着清凉生机的气息渡入,那火辣辣的疼痛顿时减轻大半,红肿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
“谁动的手?”他问,语气听不出喜怒。
“赵、赵强……”谢芸感受着脸颊的清凉,心中稍安,小声道,“他们……他们有好几个人,常在放学路上堵人……”
谢燃点了点头。
“带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