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芸捂着脸,看着哥哥平静无波的眼睛,又看了看旁边眼神凶戾、仿佛随时要暴起伤人的谢尘,心里既委屈又害怕,还有一丝莫名的期待。她用力点点头,转身带路。
夕阳将三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谢燃走在最前,步伐不快,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仿佛与周围喧嚣的街道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谢尘紧随其后,如同沉默的影狼,紧绷的身体里压抑着即将破笼而出的力量。谢芸小跑着跟在旁边,指着前方一个巷口:“他们……他们经常在那条巷子里……”
巷子并不深,是两栋旧楼之间的夹缝,堆着些杂物,光线昏暗。此刻,四五个穿着校服、流里流气的少年正围在一起,嘻嘻哈哈地翻着一个破旧的书包,将里面的书本、文具胡乱扔在地上。为首的是个高壮少年,一脸痞气,正是赵强。
“啧,谢芸那丫头片子,包里就这几块钱?穷鬼!”赵强掂量着手里几张皱巴巴的零钱,不屑地撇嘴。
“强哥,她刚才跑得可真快,跟兔子似的。”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明天再找她‘聊聊’!”
就在这时,他们看到了巷口出现的人影。
谢芸怯生生地站在前面,她身后,是两个陌生的少年。一个面容平静,眼神却让人心里发毛;另一个瘦削些,但眼神凶得像要杀人,死死盯着他们,让这几个平日里欺软怕硬惯了的混混没来由地一阵心悸。
“哟?还敢回来?还带了帮手?”赵强愣了一下,随即嗤笑起来,把书包往地上一扔,带着几个跟班痞里痞气地迎了上来,“怎么?这两个是你哪门子穷亲戚?想给你出头?”
他根本没把看起来并不强壮的谢燃和瘦削的谢尘放在眼里。
谢燃的目光扫过地上散落的书本,以及谢芸书包上清晰的鞋印,最后落在赵强脸上。
“你打的?”他问,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赵强被那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但仗着人多,挺了挺胸脯:“是老子打的怎么了?这丫头推我,打她一巴掌算轻的!你们俩哪来的滚哪去,少管闲事,不然连你们一起……”
他话没说完。
站在谢燃身后的谢尘,动了。
没有怒吼,没有预兆,就像一道被压抑到极致后猛然弹出的黑色闪电。
赵强只觉眼前一花,一股恶风扑面,紧接着腹部传来一阵难以形容的剧痛,仿佛被一根烧红的铁棍狠狠捣中!他“嗷”的一声,后面的话全变成了痛苦的干呕,整个人像只煮熟的虾米般弯下腰去,脸色瞬间煞白。
谢尘一击即退,依旧沉默地站在谢燃身后半步的位置,仿佛从未动过。只有他微微起伏的胸膛和眼中尚未完全平息的凶光,证明着刚才那石破天惊的一击。
快!狠!准!
另外几个混混全都吓傻了,目瞪口呆地看着瞬间失去战斗力的赵强,又看看眼神冰冷的谢尘,一时间竟没人敢动。
谢燃看都没看蜷缩在地上的赵强,目光转向剩下那几个脸色发白的少年。
“你们,参与了?”
他的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
“没、没有!强哥……不,赵强他一个人动的手!”一个瘦高个连忙摆手,声音发颤。
“对!我们就是看看热闹!”
“不关我们的事啊!”
谢燃没理会他们的辩解,对谢芸道:“去,把东西捡起来。”
谢芸看着刚才还嚣张不可一世的赵强此刻痛苦呻吟的样子,又看看那几个噤若寒蝉的混混,心中涌起一股从未有过的勇气。她“嗯”了一声,快步跑过去,小心地捡起自己的书本和文具,拍掉上面的灰尘,重新装进书包。
整个过程,巷子里一片死寂,只有赵强压抑的呻吟声。
谢燃这才将目光重新投向那几个混混,最后落在勉强抬起头、又惊又怒又怕的赵强身上。
“仗着人多,欺凌弱小,是为不仁。”
“无故动手,打伤我妹,是为不义。”
“不仁不义,该当受罚。”
他顿了顿,语气没有任何起伏,却带着一种宣判般的威严:“今日小惩大诫。谢尘。”
“在。”谢尘应声。
“每人,掌嘴十下。你动手。”谢燃淡淡道,“力道,以疼痛三日为限。”
“是!”
谢尘眼中凶光一闪,踏步上前。
那几个混混吓得魂飞魄散,想跑,却被谢尘那如同实质的杀气钉在原地。
“啪!”
“啊!”
“啪!”
“别打了!我错了!”
“啪!”“啪!”
清脆的巴掌声和哭爹喊娘的求饶声在狭窄的巷子里回荡。谢尘下手极有分寸,每一巴掌都打得响亮疼痛,却又不至于造成严重伤害,刚好卡在让对方疼上好几天的边缘。
轮到赵强时,谢尘看着他因痛苦和恐惧而扭曲的脸,黑眸中没有任何怜悯。
“啪!啪!啪!……”
十下巴掌,结结实实,一下不少。赵强被打得眼冒金星,脸颊高高肿起,嘴角破裂渗血,连呻吟都变得微弱起来。
做完这一切,谢尘退回谢燃身后,依旧沉默,仿佛只是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任务。
谢燃看着地上东倒西歪、脸肿得像猪头、眼中充满恐惧的几人,最后说了一句:
“记住这次的教训。若再有下次,惩罚翻倍。”
“滚。”
一个字,如同赦令。
那几个混混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搀起几乎昏厥的赵强,狼狈不堪地逃出了巷子,连头都不敢回。
巷子里恢复了安静,只剩下夕阳的余晖和淡淡的血腥味。
谢芸抱着书包,看着哥哥和谢尘,大眼睛里充满了震撼、后怕,还有一丝扬眉吐气的兴奋。她从未想过,欺负她的人,会以这样一种干脆利落、近乎残酷的方式被解决。
谢燃转身,看向谢芸。
“感觉如何?”
谢芸愣了一下,小声说:“……解气。但是,哥,他们会不会……告诉老师或者报警?”
“他们不敢。”谢燃语气笃定。这种欺软怕硬的混混,最是懂得审时度势,吃了如此大亏,只会躲得远远的。
他目光落在谢芸身上,带着审视:“今日之事,你可知错?”
谢芸懵了:“我……我错了?我哪里错了?”
“你修炼引灵诀,耳聪目明,气力渐长。面对凡人欺凌,第一反应仍是畏惧退缩,只知逃避,不知运用自身所长,此为错一。”
“被欺上门来,只知哭泣求助,未曾想过凭借己力抗争,此为错二。”

“力量,赐予你,非仅为强身健体,更为护持自身,斩破荆棘。若连自身尊严都无法捍卫,谈何追寻大道?”
谢燃的话语如同冰锥,一字字敲在谢芸心上。她怔在原地,仔细回味着哥哥的话。是啊,她好像……确实和以前不一样了。跑得更快,看得更清,力气也大了,为什么刚才第一反应还是害怕和逃跑呢?
“我……我明白了,哥。”她低下头,有些惭愧。
“明白就好。”谢燃语气稍缓,“修道之人,当有傲骨。不惹事,亦不怕事。今日谢尘替你出手,是因你初涉此道,情有可原。日后,需学会依靠自身。”
“嗯!”谢芸用力点头,眼中多了几分坚定。
谢燃又看向谢尘。
“你今日出手,力道控制尚可,迅捷果决,不错。”
谢尘眼中闪过一丝光亮,能被先生肯定,让他心中振奋。
“然,杀气过盛,易迷失本心。力量是工具,非是主宰。谨记。”
谢尘神色一凛,垂首道:“谢尘谨记先生教诲。”
三人回到家中时,林婉芝已经回来了,正在厨房忙碌。闻到饭菜的香味,看到熟悉的、温暖而狭小的家,谢芸才彻底放松下来,仿佛刚才巷子里那场短暂的、带着血腥气的冲突只是一场梦。
吃饭时,林婉芝敏锐地发现女儿似乎比平时沉默,眼神却亮晶晶的,带着一种说不出的神采。而新来的“侄子”谢尘,虽然依旧话少,但坐姿笔挺,眼神沉稳,不像刚来时那般局促不安。儿子谢燃更是如此,虽然还是没什么表情,但那股萦绕不散的阴郁之气似乎淡了许多。
她心里纳闷,却也没多问,只当是孩子们相处融洽,心里倒是宽慰了不少。
夜里,谢芸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脑海里反复回放着巷子里的情景——赵强痛苦蜷缩的样子,谢尘如同鬼魅般的身影,还有哥哥那双平静却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睛。
“力量,赐予你,不仅为强身健体,更为护持自身,斩破荆棘……”
哥哥的话在她心中回荡。她下意识地运转起引灵诀,感受着体内那丝微弱却真实不虚的气流,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感和勇气,悄然滋生。
而在客厅地铺上,谢尘也没有睡意。他握着那块黑木根,感受着其中丝丝缕缕渗入体内的清凉木灵之气,中和着血脉中残余的灼痛。先生今日的肯定和告诫,同样在他心中翻腾。掌控力量,而非被力量掌控……他回味着巷子里出手时的感觉,那是一种将体内狂暴能量精确引导、释放的快感,与以往被动承受痛苦截然不同。
阳台之上,谢燃负手而立,夜风拂动他额前的碎发。他的神念如同水银泻地,覆盖着这片老旧小区。
教训几个凡人混混,于他而言,与拂去衣上尘埃无异。真正让他在意的,是此事带来的后续影响,以及对谢芸、谢尘心性的磨砺。
他能感觉到,经过此事,谢芸那颗怯懦的心,正在被注入勇气。而谢尘,则在学习和掌控那股与生俱来的凶戾力量。
建立道统,非一日之功。传法授业,打磨心性,聚拢资源,应对此界潜藏的危机……千头万绪。
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重重夜幕,落在了遥远的方向。
云岭……还有那缕阴寒咒力的源头……都需要尽快提上日程。
指尖在虚空中轻点,一道比之前更加复杂、笼罩范围更广的聚灵符纹悄然融入夜色。方圆数百米内,那稀薄到极致的灵气,再次被无形之力牵引,缓缓向这栋旧楼顶层汇聚。
虽然依旧杯水车薪,但积土成山,风雨兴焉。
在这片沉寂的末法荒漠中,属于他的道统,正如同石缝中挣扎而出的新芽,开始汲取微末的养分,悄然生长。
而今日巷中那场短暂的冲突,或许,只是这株嫩芽迎来的第一场……微不足道的风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