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来的那一年,刚好十三岁。
她本是虞正德一异姓兄弟的遗孤。
当年,虞老爷还未有功名在身,与声笙的生父是同乡,两人一同赴京赶考,这一路相伴,相谈甚欢,更因共同遭遇了一桩生死劫难,而引为知己。
后来二人都金榜题名,一时间更是传为佳话。
虞声笙刚出生后不久,还在上任途中的父母就接连突发急病离世。友人携书信,千里托孤,才让她成了虞家的养女。
按照齿序来排,刚好行四,府里也称一声四姑娘。
只可惜,原身身体孱弱,总是生病。
年纪尚幼就缠绵病榻,几次三番险些送了小命,可把虞正德一身冷汗都吓出来了。
原本收养知己的遗孤是一件被人称颂的好事,可若是孩子刚到府里便夭折,外头还不知传得多难听。
横竖什么法子都试过了,索性就迷信一番,求求神佛菩萨。
一瞎眼的老道登门,掐指一算,只说府上风水与四姑娘相冲,不宜养病,须过了豆蔻之年再接回来,方能平安。
虞老爷立马着手安排,在乾州乡间寻了一处庄子买下,将虞声笙安顿了过去。
这一住,就是好些年。
虞声笙回府没几天就知晓自己身负承担婚约的重任。
自从虞老太爷离世后,虞府又相继折损了两位老爷。
这两位都是虞正德的兄长。
原本有他们在,虞府的荣光自能持续,可足以支撑门楣的兄长不在了,下头的虞正德被迫提前顶上,偌大的虞府摇摇欲坠。
这个节骨眼上,与镇国将军府的婚约就显得格外重要。
嫡女也罢,庶女也好,即便是养女也得推出来。
只要能代表虞府和慕淮安完婚,就足够了。
那时候谁也没想到,慕淮安会用这样拖延的方式抗议婚约,硬生生把虞四姑娘拖到如今。
又是一个清晨。
虞声笙早早起来,取出放在木质匣子里的一串红绳铜钱,拆开后往案上一丢,掐指算了算,顿时眉眼舒展。
再用红绳一枚枚依着次序串好,依旧是戴在手腕间,藏于衣袖深处。
今瑶端着铜盆进来了,放好热水,将热巾子搭在架子上,玉香紧跟着也进屋,手里托着一方茶案,上头却是用梅子粉罗汉果煮出来的甜茶——这是给虞声笙洗漱后暖脾胃用的。
梳洗更衣后,用了一盏甜茶,虞声笙便出门往东厢房,去给张氏请安了。
时辰掐得不早不晚,她到时张氏刚好上过香。
“坐吧。”张氏对下首规矩请安的养女还算满意,越发和颜悦色,“今早上厨房备了新蒸的栗粉糕,百合酥,还有你爱吃的翠玉豆皮卷。”
虞声笙笑得温婉懂事,带着恰到好处的讨好:“多谢太太费心为我想着,女儿感激不尽,旁的不说,就说这翠玉豆皮卷,外头尝过多少总也不及太太小厨房里的手艺好,女儿吃过一回就忘不了。”
“你若喜欢,往后我让小厨房做了给你送去便是,也不是什么麻烦事。”
张氏快活起来,什么话都能往外撂,说得她自己都相信了。
虞声笙羞涩一低头:“太太慈心照拂,女儿却不愿总来烦劳太太,被父亲知晓了,怕是会怪女儿不但不能替太太分忧,反而为了这些个小事来惹太太烦神......”
“哪里话,你与我亲生的一般无二,快别听你父亲的。”张氏心情很好。
用罢了饭,奴仆们又上了漱口的茶。
一番休整后,张氏总算开启了今日的正题:“眼下腊月里了,处处都是雪景梅花,煞是好看,你们姑娘家的整日闷在府里,也该出去走动走动。后日,太史令崔大人府上设宴,你便与我一同去。”
张氏的语气不急不缓,眼眸中迸发出异样的光彩。
有些话不摆在明面上说,但虞声笙已经明了。
她乖顺地垂眸:“谨遵太太吩咐。”
“你到时候......好好准备着,别叫你父亲失望。”张氏想了想,还是又多了一句提醒。
即将年节,街头巷尾热闹得很。
各家各府都为过年开始准备张罗着。
虞府也不例外。
这番提点的话说完,张氏又告知虞声笙,上个月定制的衣裳首饰都已经好了,她让虞声笙去店里拿。
其实,若是张氏自个儿的闺女,哪里需要费这功夫。
张氏会直接让掌柜的送进府里,送到她闺女的房中。
可惜,虞声笙没这待遇。
午后,门房套了马车,虞声笙领着今瑶、玉香两个丫鬟就出门了。
先去了玲珑阁取首饰,刚进门就听见一脆脆的声音在笑:“你可不知,昨个儿在我家里,那虞四灰溜溜就跑了,真是丢人丢到家了!”
一旁有一少女柔柔道:“文惜妹妹,快别说了......”
她一边说一边怯怯地朝着虞声笙的方向看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