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医惊华传 的主人公是 黎昭 、 谢昀 ,是作者佚名写的一本古代言情类型的小说,这本书妙语连珠,妙笔生花,黎昭、谢昀的主要内容是:第1章“起轿!”大红花轿上浮着金色的“喜”字,轿顶上闪着熠熠的光芒,四角各缀着大大的彩球,下垂贴地的流苏。黎昭坐在摇摇晃晃的轿子里,甫一睁开眼睛,就是黑漆漆一团。她掀开面前的盖头,没等看清,脑海中多出一段不属于自己的记忆:黎昭,15岁,原本是户部尚书的千金,被接生婆偷换后在乡下养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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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起轿!”
大红花轿上浮着金色的“喜”字,轿顶上闪着熠熠的光芒,四角各缀着大大的彩球,下垂贴地的流苏。
黎昭坐在摇摇晃晃的轿子里,甫一睁开眼睛,就是黑漆漆一团。
她掀开面前的盖头,没等看清,脑海中多出一段不属于自己的记忆:黎昭,15岁,原本是户部尚书的千金,被接生婆偷换后在乡下养大。
本来会和邻居家的姐姐一样在合适的年纪里结婚生子,过上一眼看到头的日子。
不知道是京城哪位高官久病无医,也不知道谁提出个结婚冲喜的法子,钦天监亲算的生辰八字,满大越只有尚书府女儿合适。接生婆自是不忍心自己的亲生女儿去守活寡,便将当年偷换的事情和盘托出。
尚书府舍不得精心培养的女儿,就把这个有血缘但没什么感情的原主推了出去。
好嘛。黎昭咂咂嘴,不得不接受如今的事实——穿越了。
想她21世纪医毒双修的双科圣手,不到凳子高的年纪就跟着外祖父学习武功,风里来雨里去成为世家间有名的神医,就在这大好的年纪里准备搞钱成为人生赢家......
一夕之间却要给人守活寡?
现代世界里还有金钱与美男在等着她。
在这个年代里嫁给个已知的短命鬼,一没钱二没男,外加七大姑八大姨,一身医术无地可施不说还得在后宅被磋磨一辈子。
这是万万不行的。
既然能穿越到这里那肯定有办法能穿越回去!
想到这里,黎昭的心里有了些安慰,干瘦的小手紧紧攥着不大的苹果,直到肚子里传来“咕”地一声。
嫁给一个短命鬼也不会平安到哪里去,要不,把它吃了吧?
干巴巴的苹果也不顶饱,没过多久,她的肚子又叫起来,饿得她头眼发昏,索性盖着盖头睡在了花轿里。
“嗖”地一声,一支利箭破空而来,稳稳地插进花轿的一侧。
“大人好身手!”
轿外赞叹、惊呼声不绝于耳,直接把黎昭从睡梦中吵醒,她猛地掀开盖头,看向外面。
什么情况?
思绪尚未回笼,只见一只素白干净的手执着一杆金灿灿的称,挑开了火红的布帘。
她看向那只手的主人,满是好奇:细白的面颊、俊俏的五官,左眼下有一颗小小的痣,清朗如月,气喘微微,额角已浮起一层薄薄的冷汗。
果然是个病秧子。她撇撇嘴。
谢昀看着轿子里的黎昭:脸上一块红一块白,又干又瘦,一脸怯生生。
果然没安好心。他翻了个白眼。
按部就班地跨火盆,拜堂。黎昭被两个粗使婆子架着进了洞房。
四周静的过分,隔着盖头都能听到窗外树叶的沙沙声。她嫌弃的扔掉盖头。
要不说是不受重视的女儿呢,这婚服明显长了一大截,尚书府的人都不肯裁一裁。
她提着衣服坐到铜镜前,动手拆解头上的凤冠。
原主自小在乡下长大,头发又干又黄,很快就和一根钗子难舍难分起来,直到手臂酸痛,她也拿钗子没辙。
“我来吧。”干瘦的手指被轻轻拨开,修剪整齐的指甲在发丝和钗子间挑拨几下,那钗子就乖巧的落在他手上。
“谢......谢?”她干巴巴的说着。
谢昀看她手背干裂,指甲歪曲,连头发都是乱蓬蓬的,心里也明白了七八分,深深叹了口气,问道:“今年多大了?”
“十五。”
“已经十五了啊。”他若有所思,转身唤了一名侍女替她梳洗。
早在大婚之前,他就把女孩的底细摸个门清——明明是高高在上的千金小姐,阴差阳错下成了乡里野丫头,受人欺凌、孤苦无依。
日落月升,尘雾凝霭,半开的窗子里漏出丝丝凉气,明明是四月的天气,却无端让他生出一股寒意,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
“你还好吧?”身为医生的职业素养让黎昭率先开口。
“你应该知道我是个病秧子,这门婚事本就是胡闹。”谢昀清了清嗓子,继续道:“左右我只能活三年,在我死前,”
说到这里,他垂下眉眼:“会为你找一门好婚事,让你风风光光嫁出去。”
话音刚落,谢昀捂着胸口,急匆匆出了门,像是在躲什么洪水猛兽。
黎昭愣愣地坐在原地,飞速消化着刚才的信息:搞钱和美男,就这样达成了?
恐怕没这么简单吧,先不提把她当个物品似的随便嫁出去,就算改嫁一户人家那也得要继承人,到时候财产什么的,落到她手里能有几个子?
再说,真的会嫁给一个好看的?
饼,一眼望过去都是饼!
能看不能吃!
还是得回家!
趁着国师大婚,众多仆从吃醉了酒,黎昭换上一身夜行衣,准备从她嗤之以鼻的封建迷信里找些有用的东西。
“藏书阁得多派些人,万一走水了上头怪罪下来,你我都得完蛋。”
“听说藏书阁里有老国师写的各种法术,神奇的很,你说这是不是真的啊?”
“老国师行走江湖多年,受人敬重,应该是真的吧。”
几名守卫边走边说,丝毫没有注意到躲在墙角的黎昭。
她嘴角微微上扬,飞身上墙,掠过几页粗粝的瓦片。
北辰宫大而空,只有一条狭长廊道通贯南北,其余便是按照八卦阵的样子布局,假山池水共成一体,只有她的小院被隔绝在外。
正中间那座模样规整、庄严肃穆的是国师的书房,那后面精巧雅致、高耸入云又戒备森严的就是藏书阁了。
门前有两名守卫,时不时经过一堆巡逻的人。
她仰望过去,见到一处灯火通明的窗子。
反正也不能硬闯,倒不如赌一把,万一没人呢?
心一横,她攀着墙壁上的木质突起,一把翻进了窗子。
“怎么这墙上还有梯子的?”黎昭探出半个头,看着墙上凹凸分明的部分,十分好奇。
不细想太多,她压着脚步声,蹑手蹑脚地游走在整齐划一的书架之间。
偶尔能看到几本合眼缘的,但要看清字迹,几豆灯火着实不够用,她只能抱起一摞,放在灯下细细翻看。
身后一个高大的身影悄然而至,笼罩她的身躯......
第2章
在黎昭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那人利落的点了她的穴,质问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又四下打量,很是疑惑:“怎么进来的?”
她瘪了瘪嘴,一时间没找好理由。
“料你也不会说实话。”谢昀解开她的穴位,眼神瞥向一边翻开的书页:“想识字?”
她疯狂点头,生怕错过这来之不易的台阶。
“那我教你。”
藏书阁网络天下奇闻异事,而且有不少是孤本,因此招了许多贼,能进藏书阁的人都有案册记录,怎么没来个人通报?
谢昀看向黎昭,心里有了几分猜测。
他嘴角一勾,心里有了主意。
于是坐在台阶上,黎昭依偎他身边,看着橘色的烛光映照在他黑白交错的发丝上,脸颊依旧是苍白无比,眼下还有一片乌青。
她扮出害怕的样子,顺其自然地搭上他的手臂,指腹不经意贴在手腕上,仔细感受着脉搏的跳动。
脉象平稳,身体无恙......
眉头拧成一个“川”字,她尽量维持着面部表情。
是蛊......
良久,才敢确定自己的结论。
只有天生疾病的原因,哪有生来蛊毒的道理。她觑谢昀一眼,只觉得这样容色绝伦的人最终落得一个英年早逝的结局,太令人唏嘘。
蛊毒盛行于南疆,到她那个年代早就没落了,不如趁着这个机会学一些?黎昭心想,一个计划油然而生。
谢昀看她胆小如鼠、一团孩气的样子,生出许多诧异:
四肢干瘦的一个小屁孩,能掀起多大的风浪?
府里给黎昭配了四个负责衣食起居的丫鬟,另有八名洒扫丫鬟。
十二个女孩子整齐划一的跪下,着实把她一个现代人吓得不轻。
最前面的女孩容貌出挑,合她眼缘。
“奴婢没有名字,请夫人赐名。”
黎昭左思右想,最终在《本草纲目》里挑了一个不错的名字:“连翘。”
日月之行,星辰之律。天机不可泄露,惟有占星观天、卜卦吉凶的国师方能窥探一二。
前朝也有不信邪、不敬神明的皇帝,他们大多死因怪异,民间有传言称是神灵发怒,幸有国师四处周转,仅收了皇帝一人的性命。
因此谢昀这个国师,还是颇受敬重的。
黎昭翻看着手里的医书,她先学的针法,便请人打了九根亮晶晶的银针,置于腰间荷包中。
“夫人学过医术?”连翘看着她手里的《伤寒杂病论》,十分好奇。
“我自小在山野长大,有一位神医路过,见我有缘就教了几招。”她字句斟酌,生怕露馅。
“原来如此,要是夫人学过蛊毒就好了。”
“蛊毒?什么蛊毒?”
连翘见她来了兴趣,放下手中活计,解释道:“永元七年的时候,皇宫里突然冒出来一伙外族人,要不是国师恰巧在宫里,恐怕皇上......”
永元是当今明帝的年号。
说到这里,她似是有所忌讳,避重就轻道:“自此以后,国师重病缠身,皇上虽心有感激,却......”
却免不了弓藏鸟尽的结局?黎昭倏地反应过来,只要国师还活着,不就是昭告天下:有一伙外族人混入了皇宫。
让敌人在自己的地盘撒野,这不是奇耻大辱是什么?
她叹了口气,愈发可怜起藏书阁那个孤冷寂寞的人来。
一日,黎昭在藏书阁乱转,翻出一本灰扑扑的书来,封面是由简体字书写。
“怪不得没人看。”她喃喃自语。
书里记载了上一个穿越者的故事:说自己来自21世纪,精通天文算数,最终被皇帝看中,坐到了国师的位子。
“难道他也是穿越者?”
黎昭匆忙翻到尾页,发现落款是“昌敬二十七年”,距今已经有将近四十年了,而且还写下自己找到穿越回去的方法。
可惜时间久远,字迹已经模糊不清。
昌敬是先帝的年号。
“这究竟写的什么啊?”她心急如焚,恨不得将作者从书里掏出来让他一个字一个字地念。
“看的什么?”谢昀突然冒出来,打断了她的思路。
他一眼就瞅到那本灰尘扑扑的书,虽然嫌弃之情溢于言表却还是伸出两指捏了起来:“这是什么东西?”
“我在那边翻到的。”她指了指一个毫不起眼的角落。
谢昀皱了皱鼻子,随意翻动几页。书页里夹杂着的灰尘倾巢而出,一波又一波的冲进他的鼻腔,恨不得刺进他全身。
肺里积攒的痒意“嘭”地一声爆炸,令他咳得昏天黑地,细如白瓷的肌肤染上一片薄红,整个人摇摇欲坠,仿佛下一刻就会羽化登仙。
“我去。”黎昭眼快手急,立马把那本书扔的远远的,又扶着他来到窗户边。
见他毫无缓解甚至有愈演愈烈的趋势,她连忙捏出一根银针,摸着穴位,毫不犹豫扎了下去。
谢昀立刻止住咳嗽,转而冷静的盯着她,眼神幽深暗邃,像是要透过她的皮囊看清下面的灵魂。
“我小时候跟一位先生学过一点医术,这是......瞎猫碰到死耗子。”她磕磕巴巴的解释着。
蓦地,谢昀笑了起来,只是笑中带着显而易见的怀疑:“是吗?”
声音清冽冷清,如同山谷里的溪流叮咚作响。
看黎昭脸上挂着“虚心”二字,他自然而然地想起前几日置于书案上的几张墨迹未干的宣纸。
但是探子查出来的消息,可没有会医术这一条啊,谢昀无声打量她。
有模有样甚至都可以称得上是手法娴熟,与其说是“学过一点”,倒不如“精通”来的更恰当一些。
难道是永元帝和尚书府派来的奸细?
为了一个半身入土的人至于花费这么大心力?
他眼珠一转,一条计策攀上心头。
第3章
“昭昭。”他突然开口,声音温柔的能掐出水来。
攻城为下,攻心为上。要是能拿捏她,想要的的东西岂不是手到擒来?
谁知黎昭被这话刺的打了个冷颤,浑身恶寒:“我们之间......还没熟到这个地步吧。”
“可我们已经拜堂成亲了。”他仍旧不死心。
“你不是还说让我改嫁吗?”她脱口而出。
谢昀哑口无言,悬着的心到底是死过去了。
她诧异地望着谢昀,只觉得是蛊虫啃到了这人的脑子。
和一个傻子争执太多只会显得自己斤斤计较,她咂咂嘴,不再多说,专心写起进补的药方来。
一个乡野丫头会写字?谢昀看她流畅地提笔、蘸墨,更加确信自己的想法。
而且,这奸细还不止一个。
不然探子怎么会查不出来?
想到这里,谢昀头疼的揉揉眉心——对面已经打进被窝,他还睡的正香。
越想越气,于是他狠狠瞪了她一眼。
黎昭的注意力还在药方上,自然是没注意这带着些许敌意的目光,反而是将药方塞到他的手上。
“内里亏空太多,以我现在的能力只能吊着,等以后我飞黄腾达了肯定会治好你的。”
说着,她安慰的拍拍谢昀的肩膀。
谢昀狐疑地看向药方,和平日里太医开的方子相差不多,只是少了两三味不常见的药。
看他不为所动,黎昭推了推他,不满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去抓药?”
看她怒目圆瞪的样子,谢昀只得妥协,命人去抓药。
“这还差不多。”她得意地摩挲起手里的毛笔。
看她得意洋洋、一脸藏不住事,谢昀不仅感慨:皇上派来的人如此这么不中用。
一番闲聊后,他又派人继续去查,最好是能查到黎昭这些年都见过什么人。
等到三更半夜,探子把消息递到手上的时候,谢昀怔愣片刻。
连右手小指有烫伤痕迹都查出来了,就是没有关于医术的只言片语。
黎昭身上有太多秘密。他垂眼沉思,虽然所剩时间无几,但老国师对他有养育之恩,万一这女人使什么手段......
不,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北辰宫落尽这样一个不明底细的人的手里。
他就该当场抗旨,拒绝赐婚,以绝后患!
说过的话如同直下三千尺的飞流,不可逆转,他又做不出杀妻这般品德低下的事情。为今之计只能是祈求自己多活一点时间。
想到这里,谢昀深吸一口气,说道:“来人,去请后院那位。”
北辰宫后院一直有妖怪的传言,在某人有意无意的推波助澜下愈演愈烈,已经传到了黎昭的耳朵里。
“妖怪?”她按住书页,疑惑地眨眨眼睛。
“听说也是老国师的徒弟,不知怎的,突然就疯了。”那小厮说的有模有样,好像自己亲身经历似的。
“是吗?”她讪讪说着,内心却不以为意。觉得是人性子孤僻,下人们以讹传讹下就成了现在的模样。
小厮见她毫不在意,瞬间火上心头:“我说的可是真的,夫人若是不信,可以亲自去看看。”
“你自己害怕还要我去?”她指着自己。
小厮立马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找补:“小的有一样东西掉在了后院,小的本就胆子小,这才......”说到最后,他不好意思地摸向自己的后颈。
“那我多带几个人一起去。”黎昭合上书页,准备起身。
“等等。”
“你又怎么了?”她有些不耐烦,总觉得这人也该扎两针,好好治治这话只说一半的毛病。
“那妖怪性格古怪,只允许一个人去。”
“你在这给我下套呢?”
“不是。”见自己的目的被戳穿,小厮心急如焚,不管不顾地大声哀嚎起来,一副不答应就死在这里的架势。
黎昭被吵的心烦意乱,无奈之下只能答应。
当她一个人走在后院的小道上,看着满目荒凉的野草地时,内心油然生出几分悔意。
“我就不该答应那小子。”她喃喃自语。
前几日下了雨,地里还有些泥泞,藕粉色的衣裙沾了泥,脏兮兮的。黎昭嫌弃地撇撇嘴,打量着四下无人,她利落地卷起裙角,系在腿上。
殊不知有人正坐在树杈上,看到这边的动静后,差点从树上掉下去。
“你的这位新婚妻子,有些不一般。”
“滚。”
......
站在破败的木门前,黎昭不安的绞着衣角,原因无他,门上一左一右各贴了两个门神——边上布满裂纹,只有一层薄薄的底色,唯独眼睛斗大如牛,好似射出两道凄冷冷的寒光。
她没由来的感到心慌,毕竟自己真的是一缕异世孤魂。
于是朝着自己的大腿狠狠捏了两把,稳了稳心神。
“黎昭啊黎昭,摁头吃这个哑巴亏吧你。”
“咚咚”两声,无人回应。
“有人吗?”她试探问道。
除了树叶的沙沙声,周围静得如同一潭死水。
她兴奋地搓搓手指:“那我就不客气了。”
说罢,黎昭爬上墙边的枫树,借着一根粗壮的枝干翻进院里。
原身没吃过什么好东西,没有二两肉不说,体格也称不上强健,勉强维持在一个不生病的状态。自然是撑不住她这么剧烈的动作。
“哎哟我去。”骨头一软,她冷不丁摔了个屁股蹲。
树杈上又响起幽幽的声音:
“哎,她比你还娇贵呢。”
“滚。”
墙底,黎昭扶着腰,缓慢站起身来,在野草丛生的院子里找小厮口中的“定情信物”。
“我真傻,真的。”她学着祥林嫂的语气,念念有词:“我明知道这是个不靠谱的人,我还信以为真。连定情信物都能弄丢,这小子被人看上都算乱点鸳鸯谱。”
她越说越难过:“怎么这种人自由恋爱都有对象,凭什么我就得嫁给个病秧子守活寡?”
“一点福没享啥苦都让我吃了?”
“还有没有天理?”
“还有没有王法?”
黎昭越说越激动,索性一屁股坐在一边的大石头上,破口大骂起来。
树杈上传来不大的动静:
“你这新婚妻子......还挺有脾气的。”
“......”
她薅了一把野草:“没劲。”捂着隐隐作痛的屁股,利落的翻墙,走远了。
原本在树上看好戏的楚辰正襟危坐,在尴尬的清了清嗓子后,他试探道:“你叫我......是要我......干什么来着?”
谢昀白他一眼,并未言语。
第4章
“这位姑娘,可以帮我一下吗?”
楚辰坐在树杈上,被白绫挡住的双眼望向下面路过的黎昭。
她循着声音望去,见树上有一白衣男子,身形颀长、容色清雅、细眉秀丽,本该清朗如月的眼睛却蒙上一层薄薄的白绫。
“你能告诉我你是怎么上去的吗?”
“这......”许是没料到她会这么问,楚辰脑子飞转,很快就想出一个借口:“刚才妖风大作,我一时不察,就到这上面了。”
妖风?她一脸惊奇。
猜到她不信,他补充道:“这地方镇压着一名怪物,姑娘,难道不知道?”
怪物?倒是和刚才的话对应上了。黎昭垂眼深思:如果真的有怪物,不就说明这个朝代可以修仙的吗?
能修仙还守什么活寡啊?
早点跑路才是正经啊!
见她不为所动,楚辰忍不住出声提醒:“姑娘,我一个瞎子,又不会武功,你可以帮帮我吗?”
“哦。”她回过神,飞身上树,将他带了下来。
刚落地的楚辰脚下一滑,一个趔趄,两人直直摔倒在地上。
屁股再次受伤的黎昭:......
“抱歉,都怪我是个瞎子,是我没站稳......”没等黎昭开口,楚辰已经慌不迭地道起歉来。
见他泫然欲泣的样子,她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堪堪扶起他,准备去找几个人将他带回去。
“姑娘。”楚辰拽着她的衣角,可怜巴巴地望着她:“我不认识路,你可以陪着我吗?”
“真巧。”黎昭反握住他的手,一脸诚恳:“我也不认识路。”
那可真是无巧不成书。楚辰尴尬的笑着,眼睛时不时瞪向还在树杈上安安稳稳坐着的谢昀。
早知道就不答应了!
他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北辰宫大好人,平时的爱好就是看点话本子打发打发人生。
要不是谢昀拿着师父私藏的话本当诱饵让他去试探里黎昭的底细,他能上钩?
于是越想越气,越想越亏!
险些揭开眼上的白绫。
如果能忽略那边阴恻恻的眼神的话......
他只能苦着一张脸,认命般的跟着黎昭四处乱窜。
“姑娘,”考虑许久,楚辰终于鼓起勇气搭话:“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别问。”一根食指直愣愣竖在他的嘴边,只见黎昭面色谨慎,可眼底却是一片肆意:“我现在是有夫之妇,不便与你这种良家妇男说话。若是被我夫君抓到,咱俩可是要沉塘的”
“啊?”楚辰下意识出声,随即反应过来,连连称是:“姑娘说的是、说的对。”
谢昀这浑小子到底娶了什么人啊?他在心里默默给自己捏了一把冷汗。
黎昭不屑地勾起嘴角。笑话,她一代神医的名讳,能让一个素昧平生的人随便知道了?
——起码得二两银子!
路上,楚辰见缝插针,无间断地搭话,很快就把有关自己的一切交代干净。
目睹一切的谢昀:......
在围着后院外围转了二十多圈后,她尴尬的张了张嘴,终于组织好语言:“我迷路了,咱们还是找人吧。”
她抬脚欲走,楚辰一个回首掏将她拉了回去,一脸警惕:“万一被人发现怎么办,咱们俩......会被沉塘吧?”他越说底气越不足,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不用怕。”黎昭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如果被人发现了,我就大喊‘有刺客!’那个时候你就趁乱逃跑。”
不用怕的是你吧。楚辰隔着白绫,对她狠狠翻了个白眼!
但他仍旧不死心,毕竟自己半句话都没套出来:“姑娘,我一个瞎子跑不快啊!”
“你知道公鸡为什么要打鸣吗?”
“为什么?”
“因为我也不知道。”
说完,她一把挣开紧抓着她的手,一溜烟跑没影了。
确定自己已经甩开楚辰后,黎昭才停下脚步。她深吸一口气,悠哉悠哉散起步来。
“昭昭。”身后又响起那个清冷的声音。
“哟,这不是前......啊呸,谢大人吗?”她及时刹住车,嘿嘿笑着:“您来此有何贵干啊?”
不同于前几日的紫衣潇洒,今日的谢昀罕见的穿了身猎猎红袍,更衬得他面白如雪、眸若点漆。
“天南星和桂下吴是什么?”
“两味毒药,只是毒性不显需要长年累月才能发挥效用。”她微微一顿,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长在悬崖中间,不太好采,因此有价无市。”
是了。他低眉沉思,两张方子上差的就是这两味药,怪不得了解的人不多,而且药王传人还有三天才会到......
等他回过神的时候,黎昭的两只手已经在他面前摊开了。
他歪歪头。
“十两。”
“哦。”他掏出一块沉甸甸的金子。
黎昭明显很受用:“谢谢金主。”
临走前,她又补充道:“谢大人,咱们夫妻一心,以后有这样的好事记得叫我啊。”
夫妻一心?谢昀看着她远去的背影,不置可否。
明明刚才还在骂他短命鬼......
待他回身的时候,正好和楚辰打了个照面。
“忙、忙完了?”白衣少年一把揭开脸上的白绫,露出琉璃瓦一般空明的眼睛。
“不是奸细。”谢昀上下打量他几眼,十分嫌弃:“半天都没套出来有用的,亏我还给你编了这么一个身份。”
后院的怪物,就是楚辰本人。谢昀本想弄些怪力乱神令黎昭自露马脚,谁知这崽子非要拉着他爬树上看戏,半句话没套出来不说还把自己底掏干净,最后搭进去他十两黄金。
虽然事实如此,但楚辰嘴上仍不服输:“你和她拜堂成亲你俩更熟,我一个外人算什么啊。”
“十两。”
“什么东西?”
“十两,黄金。”他一字一句道。
“不是,你们小两口调情的小把戏还得我付钱?”
“我们拜堂成亲、夫妻一心,自然是要讲究一个财不外漏。”他说的一本正经,仿佛一切理所应当。
楚辰愤愤地瞪他一眼,半认命半泄气地说着:“再跟着你干两年。”
“好,我给你记着。”他嘴角展开笑意,一副心情很好的的样子,迈开步子走了。
“呸。”楚辰默默吐槽着:“一个被窝睡不出两种人!”
第5章
按照习俗,今日是黎昭回门的日子。
她本就是尚书府的千金,回的自然是尚书府的大门。
于是天不亮,连翘就把她从床上薅了下来。
看她还是一脸迷糊,连翘拍了拍她的脸:“今天是夫人回门的日子啊。”
“我和他们不熟。”说着,她作势要躺回床上。
“听说您的母亲会给您不少银子呢。”
她“噌”地一声站起来:“既然不熟就应该多聊聊增加感情。”
用完早膳后,外面已经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云层间也翻起滚滚春雷。
怎么看都不像是适合出行的天气。
“还去吗?”她碰了碰身边的谢昀。
谢昀睨了她一眼,怀抱双臂:“去薅点银子?”
“走走走。”听到这话的黎昭立马来兴趣,也顾不上打伞,拉着他就往雨里跑。
“走什么?”他环住她的腰,轻轻一用力,就将她带了回来。
清冽又不失温和的气味萦绕在她的周围,黎昭顿时失神,直到双脚落地才缓过来。
“银子!钱!是钱啊!”见谢昀不为所动,她有些焦急:“谢大人,咱们不是去拿钱的吗?”
见她上蹿下跳,谢昀没由来的想起书房里窝成一团的两只狸花猫,心情颇好的弯了弯嘴角。
他撑起一把绘着三角梅的油纸伞,说道:“走。”
“来咯。”黎昭蹦蹦跶跶跟了上去。
这场雨下的很急,很快就把两人的脚印冲干净。
同在京城左边,北辰宫和尚书府距离不远,大雨滂沱下马车也才走了不到半个时辰。
黎昭掀开帘子,看向外面气派无比的尚书府大门:朱红大门上挂着“李府”两个烫金大字,再往下是两头栩栩如生的石狮子,如今正淋着雨。
谢昀透过窗子,看向空无一人的门口,嘲讽道:“好歹是正经女儿的回门,连个传信的都没有?”
“都说了不熟。”黎昭瞪他一眼。
等守门小厮得知国师到访,立马换上一副谄媚的表情:“大人,请——”
全然不在意他身后的黎昭。
她直接翻了个白眼,任由谢昀拉着她进了尚书府内。
说来也奇怪,早上还是电闪雷鸣,到了现在已经是一片晴空,只有几根碧色草叶上悬挂着两三滴不大不小的雨滴,正闪着晶莹的光。
“我家昭昭就是有福气,你一来,雨都停了。”
这话激得黎昭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穿过抄手游廊与林径小道,二人来到尚书府大厅,李尚书和李夫人已经坐在正堂上候着他们了。
“小婿见过岳父、岳母。”虽说他本人也对这夫妻俩没什么好印象,但该有的礼还是得有的。
堂堂国师,他不能让人挑出错来。
李尚书满意的点点头,再看一眼一边的黎昭:
举止懒散、一副上不得台面的样子!
他刚出声呵斥,就被谢昀打断:“昭昭自小从乡下长大,身上多有旧伤,不便行礼,还请岳父岳母见谅。”
什么旧伤?她早就给自己治好了啊。黎昭不解地看了他一眼,感受到手腕上传来的冰凉触感后,她立马福至心灵,顷刻软了身子,倒在他怀里,夹着嗓子:“黎昭自知命小福薄不能常伴爹娘左右,惟愿爹娘平平安安、长命百岁。”
不露脸是怕自己笑得太猖狂,她狠狠掐了谢昀一把,才勉强咽下呼之欲出的笑意。
“待会儿再跟你算账!”演完戏前,她听到谢昀附在她的耳边,咬牙切齿道。
李夫人到底是对她这个亲生女儿有愧疚的,只可惜黎昭不是原主,也不知道原主的灵魂身在何处,只能含泪接过那一沓厚厚的银票。
到了马车上,她迫不及待地打开小钱箱,一张张数了起来。
“一千两!”还没数到一半,她兴奋大喊:“一千两啊!我有钱了!”
眼看美好生活在向自己招手,黎昭嘿嘿笑了起来:这一沓留着买宅子,这一沓雇几个年轻力壮的小伙伺候他,这一沓......
马车猛地顿了一下,毫不留情地戳破她的美梦。
“大人,是敬王世子。”车夫低声说道。
谢昀眉波流转,沉声道:“请进来。”
身穿黑底滚金花长袍的少年带着一身水意,狼狈地钻进马车。
“想不到竟会在这里遇到北辰宫的马车。”少年接过帕子,细致的擦起湿漉漉的头发。
说罢,他看向一边的黎昭,很是好奇:“这位是?”
“拙荆。”
“你成婚了?”少年脸上挂着不可置信,猛地站起身来,“哐当”一声撞在车顶上。
“你不知道?”谢昀瞥他一眼。
“暗桩来信,我亲自去了一趟。”少年揉了揉通红的额角,继续说道:“你猜怎么着?嘿,被发现了!”
“一无所获啊我这是!”他泄气的摊开双手。
“并非一无所获。”谢昀安慰般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世子殿下与在下是过命的交情,恩师也对殿下百般照顾。”
少年没由来的感觉一阵恶寒:“你想说什么?”
“这份子钱......”他捏起三根手指,在少年面前摇了摇。
少年恍然大悟,在自己身上左摸右摸,终于摸到一块模样古朴的令牌。
谢昀立马捏在手心,生怕他后悔。
“这是敬王府的令牌,你拿走了我用什么。”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少年并没有动手的意思,反倒是掏出一块精巧的玉佩,递给黎昭。
“走得太急没带什么好东西,嫂嫂多担待些。”说完扭头面对谢昀,又惊恐又好奇,小声问道:“你喜欢小的?”
也不知两人都交谈了些什么,等黎昭反应过来的时候,两人已经阴恻恻的看着她了。
“有事吗?”她下意识的攥紧手里的玉佩。
少年见她一脸紧张,立改刚才的狂傲不羁,乖巧地坐到她身边:“嫂嫂,我叫褚云霁,从小和谢昀一起长大的。虽说谢昀这混蛋经常坑人银子,但人还是靠得住的。”
无视对面要杀人的目光,褚云霁眉飞色舞,越说越兴奋:“我跟你说啊,他八岁那年爬树摸鸟蛋,准备下来的时候正好和先生来了个对视,然后‘呱唧’一声掉下来了,还有还有......”
一直到了北辰宫的门口,褚云霁才有消停的趋势,黎昭见他咬着小手绢,活像一只狐狸。
“我会想你们的。”
“你安心走吧。”谢昀一拍马屁股,登时,那马车就跑出去好远。
“那个,我......”他试图在黎昭面前挽回自己的形象。
只见她面色平静,摊开一只手:“二十两。”
第6章
面无表情地把银子塞到她手里,谢昀不由得纳闷北辰宫的账本有没有被动过手脚。
在他看来,黎昭自小从乡下长大,琴棋书画样样不通,更遑论算账管家了,所以这账本一直是由府内管家莫叔管着,但她若是以府内女主人的名义薅点银子出去......
想到此处,他抬脚,亲自走了一趟账房,得到黎昭从未来过的消息后才放下心来。
北辰宫虽称不上油水丰厚,却也是皇帝敬重、香火鼎盛,不缺银钱。她一个连问话都恨不得要走十两银子的人,怎么会不想着捞一把?
谢昀百思不得其解,恰好走过来一青衣童子小声禀告。好看的眉眼落下三分,只听他缓缓出声:“先请到偏殿,我随后就到。”
来者是当朝首辅沈清臣,出自名门沈氏,是当今沈皇后的亲侄子,两年前殿试上一篇策论一鸣惊人,偏又生的一副好相貌,才二十二岁的年纪就被点了探花郎。要知道,和他一起及第的进士最年轻也有三十五,早已成家立业,只有他还孑然一身。京城传言这位沈大人心有所属不可得,便立志不娶,实在是难得的有情郎。
“见过沈大人。”面对清流之首的沈清臣,谢昀规规矩矩拱手作揖。
“国师不必多礼。”沈清臣毫不含糊,开门见山道:“我来此,是请国师为我算一个人。”
人?谢昀诧异地眨眨眼睛,难道传言非虚?
只听他细细说道:“那人是名女子,如今应该有十四五的年纪,是徐州南边郊外人氏。”
谢昀点点头,也猜测出沈清臣已经派人苦寻无果,不然也不会求到这里来。他深知背靠大树好乘凉的道理,若是这次能帮到他,北辰宫便多了清流的庇护......
只是这消息,着实少了些。他面漏难色:“沈大人可还有别的消息,比如生辰八字、亦或是那人的一样东西?”
沈清臣垂下眉眼,鸦青色的睫羽遮住大半瞳孔,令人看不清他的所思所想。良久,他才张口:“是八月十五的生辰。”
八月十五正团圆,这倒是个好日子。谢昀点头应道:“师父功力深厚,若是他还在,或许能找到也未可知。如今我也只能尽力一试,还望沈大人......”
徐州地处偏僻、阴暗潮湿少有粮食,那里的人大多来到京城谋生,兴许那姑娘已经嫁人。
谢昀越想越来劲,连看向沈清臣的目光都沾上八卦的意味:原来沈大人,好人妻。
按着他给的消息,谢昀捏着九枚铜钱,口中念念有词。
“啪啦”,铜钱哗啦啦落到地面的声音清晰可闻,两个人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一、二、三、四、......
八枚铜钱依次现出身形,唯独第九枚不知所踪。
“还差最后一个。”谢昀俯下身子,在黑瓷砖上仔细寻找。
“若是找不到会怎样?”沈清臣死死盯着他,生怕错过一丝一毫的异常。
他被盯得有些发毛,面上却不显:“只有六成把握确定此人在京城。”
就在两人还在翻找那第九枚铜钱的时候,偏殿的木门“嘎吱”一声被打开,露出一条不大不小的缝隙,长而温和的阳光趁机钻进来,点亮了一片亮堂的瓷砖。
沈清臣被这光刺的有些眼疼,忙挡住眼睛,不悦地看向来人:是个女孩,身量尚小,看起来只有十三四岁的年纪,头发乱糟糟的,衣角还沾着一块又一块的污泥,却也难掩面上一片欣喜,不难看出日后的倾城国色。
“谢大人,你能不能给我辟块地出来,我想种点草药。”
声音清脆宛若银铃,她脚步轻快,眨眼间就从他身边悄悄掠过,留下一身的草木芳香。
“现在还有贵客,待会儿再说。”
“哎呀,贵人多忘事。待会儿你就忘干净了,你现在就给我辟出来。”
“看上哪一块了?”谢昀故意皱起眉头,好整以暇的看着她。
“藏书阁后面那块。”
“怎么是那里?”
“这不是想离着你近一点嘛。”她轻摇他的手臂。
“油嘴滑舌,带几个人拔拔草,小心伤了手。”
“多谢谢大人,那我就不打扰您处理公务了,拜拜。”
女孩一蹦一跳着离开,那一身草木芳香浸透他的鼻腔,渐渐润泽到记忆的最深处......
那年永元帝出质回京,他还是沈家旁支的孩子。沈皇后是他的亲姑姑,皇帝爱屋及乌抬举沈家这一支,他的地位自然水涨船高,如今坐到了首辅的位置,阿谀奉承的人不在少数,真心难觅,难免会怀念乡下读书时纯粹又真实的感情。
徐州气候潮湿,邻里搬得七七八八,只留下他家还有村头一户人家,院子里总是坐着一个小女孩,话不多,安静秀雅地和周围的破败格格不入。
沈清臣打小腼腆,自然是不敢和她搭话,直到永元帝回京,他再也没去过徐州......
那女孩的身影也就镌刻在脑海深处,像一扇阖上的门扉,无人敲响也无人回应。
记忆中的身影与面前俏皮活泼的影子合于一处,不差分毫。
他颤抖着声音,似是难以相信:“刚才那姑娘?”
“是在下刚过门的妻子。”
“家在何处?”
“徐州啊。”
“可是八月十五的生辰?”
说到这里,谢昀再傻也明白了:徐州人氏、家住京城、一模一样的生辰。
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情?
联想起京城的传言,他一拍脑门,恍然大悟:沈大人好的,是他的妻啊!
第7章
送走沈清臣这尊大佛,谢昀才从鞋底下方摸到第九枚铜钱,他爱怜地擦擦上面的灰尘,指腹不经意间摩挲起上面游龙绘凤的纹路。
这九枚铜钱是师父别惊鹊所赠,作为他的及冠礼,那时他是京城人人艳羡的少年天才,如今......
倒也不是自揭伤疤,他只是有些怀念那个意气风发的自己。
“大人,夫人她......”门外传来莫叔欲言又止的声音。
“夫人?”他回想起沈清臣那算不上清白的眼神,慌乱的情绪倏地蔓延上心口,话也说不利索:“她怎么了?”
“夫人刚才揭了皇榜。”门外莫叔颤颤巍巍,生怕惹到门内这位阴晴不定的大爷。
“皇榜?”
察觉到谢昀心情还不算太糟,莫叔才敢说下去:“郊外闹了鼠疫,大多人久治不愈,就连太医都束手无策,所以皇上......”
“派几个人暗中盯着。”他随口说道,末了,又觉得不妥,于是追加一句:“请后院楚先生亲自跟着。”
得了准令的莫叔如蒙大赦,这才松了口气,连忙应下。从府里挑了两个用得顺手的暗卫后,他精挑细选出一盒新出锅的糕点,亲自跑一趟后院,腆着老脸请楚辰出山。
所幸曾经的国师首徒并非难为人的性子,楚辰只问了三两句,得知是谢昀亲口所言后,也不细究,便应了下来,复又恭敬将他送出门外,直叫莫叔受宠若惊。
于是,当黎昭稳稳坐在轿子里准备前往郊外,却抬头看到楚辰那张蒙着白绫的俊脸的时候,她免不了一惊,打趣道:“您今天又被哪阵妖风吹到这里来了?”
楚辰毫不避讳:“是你的亲亲好丈夫求我来的。”
“谢大人?”她诧异道:“求您这个......盲人......去治病?”
“我并非眼盲。”他摇摇头,也不说透:“只是这双眼睛不能见人。”
黎昭心知里面有不可告人的缘故,便三缄其口,也不多问。
两人一路无言,直至郊外。
虽说是郊外,可毕竟紧邻京城,到底比徐州富庶许多。黎昭掀开帘子,看到一片乱中有序的桃花林,已经抽了新芽,远远望去像是氤氲着一片粉色云海。
修剪整齐,一看就是有人专门打理。她垂下眼睫,任由自己的思维游向天外。
“啪”肩上猛地被人碰了一下,她扭头看去,见是楚辰置身于自己身侧,近的甚至能闻到他身上的皂角香气。
“不觉得有些奇怪?”他挑眉,被蒙着的一双眼睛朝向她。黎昭觉得,如果这双眼睛死死盯着她的话,应该是能在自己身上烧出两个洞来。
“太美了,反倒不像是会闹时疫的地方。”
“之前听说过一则宫闱秘辛,弟妹有没兴趣?”楚辰故意放慢语速,静待黎昭的答案。
“快说。”
见鱼儿已经上钩,他勾起嘴角,颇为得意:“十两。”
被师弟薅走的钱他得从弟妹这里找补回来。
“那算了。”黎昭遗憾地挥挥手:“这太贵了。”
“你可试试砍价啊!”见她不为所动,楚辰手忙脚乱,语气也沾了点难以掩饰的急切。
她伸出一根食指:“我只能出这个数。”
“一两?”
她依旧不为所动。
“一吊钱?”
黎昭还是竖着自己的一根手指。
“一文?”楚辰不可置信地指着她:“我给你说你别太为难我,我收拾不了谢昀我还收拾不了你?”
“成交!”她顺着那根结着后茧的手指,缓缓塞进去一枚镌刻着“永元通宝”的铜钱。
没等楚辰反应过来,她连珠炮似的示弱带求饶:“想不到师兄连几两银子都要和我计较,原来在师兄眼里,我就是这样不知廉耻、不懂尊卑的乡下粗俗女子。”她故意哑着嗓子说的很大声,好让外面的车夫也听见。
应下这话,他能活着回到北辰宫都是奇迹;若是不应,偏偏还有半句是真的。见黎昭笑得花枝乱颤,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又被耍了。
“十两银子,我求你别说了。”他满身乱翻,终于找到自己的钱袋子。
黎昭也见好就收,伸出一只手静待银子到账。
“到底是什么宫闱秘辛啊?”
楚辰没好气地呛了回去:“坑了我的钱还想要我的消息?”
“不是一文钱成交了吗?”她学着他的样子,特意拉长语调:“原来师兄还赖账啊。”
“行行行,我说就行了啊。”他泄气的一甩袖子,一边回想一边说:“我记得是昌敬十六年吧,后宫有一位姣妃颇得圣宠,她和另一位宠妃不对付,于是将染了时疫的宫人衣服放到那位宠妃宫里。”
“然后呢然后呢?”看他不再说下去,黎昭登时拽着他的袖子,一摇一晃:“你快说啊。”
楚辰似笑非笑:“自然是事情败露被打入冷宫。”
“我还以为什么呢。”她顿时丧失兴趣,自顾自地下了马车。
楚辰立马追了上来:“我还没说完呢。”他四下张望,确定没有其他人后才开口:“那位姣妃是当今圣上的生母,母家显赫。”
黎昭忽然捂住他的嘴,警醒道:“慎言。”
正当楚辰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远处传来“哒哒”的清脆马蹄声,经过二人后突然停下来,马上那人居高临下,却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态度:“原来是楚先生和黎夫人啊。”
她眯了眯眼,终于看清来人:“见过敬王世子。”
褚云霁逆光而来,一身砖红长袍衬得他宽肩窄腰、身材健硕。他眼角挂着笑意,满是喜悦:“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故人,听说是黎夫人揭了皇榜?”
不等黎昭回应,他立时变了脸色:“你可知揭了皇榜,就意味着你要办好此事。若是中途出了什么差错,北辰宫可护不住你。”
“多谢世子挂怀。”她施施然行礼,不紧不慢道:“黎昭既揭了皇榜,自然是有万全的把握。”
“云霁堂哥。”
枣红马的清脆马蹄声戛然而止,黎昭抬眼望去,那人着一袭利落藏青骑装,乌黑顺滑的发丝保养得宜,正乖乖束在头顶,容貌娇俏、清丽脱俗,眉眼之间能看出与褚云霁有三分相似。
楚辰拽了拽她的袖子,低声解释着:“这位是当今皇上最小的公主,封号端慧,还是谢昀的小青梅,皇上有意赐婚来着,要不是他身娇体弱的,这种好事能轮得到你?”
黎昭淡淡笑着,也不计较,只是手里捏着一根银针,猛地扎向他的麻筋......
第8章
“今日出宫游玩,碰巧看到敬王府马车,便想着试试运气,没想到还真遇到了云霁堂哥。”
端慧公主,闺名褚瑶,已是二八年华,永元帝可是为她操碎了一片父母心,之前看好的谢昀一病不起,如今却是相中了晋国公的嫡长子。
“咦,楚公子身边这位夫人是?”褚瑶好奇地打量正被楚辰扒拉着的黎昭。
褚云霁抢先回应:“这位是国师刚过门的新妇。”
“原来是阿昀的妻子啊,倒是面生。”
黎昭越听越不是滋味,总觉得这话像是从醋里滚了一圈似的,酸溜溜的很。可对方毕竟是皇室贵胄,她只能乖乖俯身:“臣妇见过端慧公主。”
寒暄几句后,几人便各忙各的了,褚瑶和褚云霁帮着太医院备药、护卫,剩下那俩则是长驱直入,找个最近的村子救治起来。
在诊脉之前,楚辰贴心地捏起两块面纱:“小心过了病气。”
看黎昭忙前忙后却又不显杂乱,让他不禁想起她的来历:被偷换的尚书之女,从小受尽苦楚......先不说望闻问切熟练地像是练习过千百次,单就字迹娟秀整齐的药方,很难不让人怀疑她的真实来历。
也难怪谢昀会让他去试探。他心想。
正当楚辰神游天外的时候,眼前一闪而过的影子悄然把他拽回现实。
“怎么了?”
黎昭并未说话,只是指着身后的一众灾民,发髻上步摇轻微晃动,微不可查的摇摇头。
他心中会意,便借口身体不舒服将她带到一处僻静的树荫下。
“不是时疫。”黎昭抿了抿唇,谨慎地看向四周,确定没人后才敢说出自己的结论:“是中毒。”
“你可知道是什么毒?”
曾经医毒双修的双科圣手在此时犯了难,毕竟她现在的身份是乡野丫头,会医术能说是赤脚医生教的,但这毒术......
眼波随着落叶转了几圈,她心里有了主意:“没见过,但能一试。”
留下几人安抚好剩下的村民,两人马不停蹄地朝着京城最大的药房——济世堂奔去。
“这个二两,这个三两,那个需要五两......”黎昭嘴里念念有词,手里的鼠毛笔一刻也没有歇过。
直到要写下最后一味药的时候,她犹豫片刻,眼神凝重,似是不确定:“师兄,京城可有一种颜色通红、尾巴极大的蝎子?”
楚辰摇摇头。
她追问:“那浑身黑色长毛、四肢纤长的蜘蛛呢?”
他在脑海里想了一下那蜘蛛的样子,冷不丁打了个寒颤,随即摇摇头。
“蛇呢?红底黑花的蛇总有吧?”她不甘心,试图做最后的挣扎。
“你说的这几样东西,喜阴喜凉,哪是京城会有的?”楚辰小声吐槽着。
“也对。”黎昭认同地点点头。
他搜肠刮肚,一个人的身影愈发清晰,于是话锋一转:“我记得师父请了药王传人,他家在江南,兴许会有。算算时间......”他掰着手指,眉飞色舞道:“今天就能到了。”
“药王传人?他没到。”
两人花了半天的时间回到北辰宫,只得到谢昀这么一句话。
楚辰像个破洞的孔明灯一般一屁股摔在地上,拧着眉头一言不发。
黎昭则是一脸凝重,决心亲自去南方抓蝎子。
三人各怀心事,大厅里静得能听到“噗通噗通”鲜活有力的心跳声。
一只挂彩的灰色鸽子扑腾着翅膀,晃晃悠悠落到谢昀的肩上。
他只望了一眼,面色大变,忙把鸽子腿上绑着的纸条拆下,黎昭则是拨开鸽子重叠复杂的羽毛,简单消毒后敷上自己特制的金疮药。
“有人在追杀他。”谢昀说完就飞奔出去,短窄的纸条在空中转了两圈,被楚辰捏在手里。
“这是怎么看出来的啊?”他歪歪头,望着上面鬼画符一样的纹样百思不得其解。
包扎好鸽子的伤口,黎昭一手拽住他的衣袖:“别管这些,快追。”
药王传人白翡,是眼下回春谷最年轻最有天赋的学生,回春谷多出名医,而他身负药王一脉,更是有“三天解三百毒”的传闻,民间盛传:此人可配百药解一毒。
若是他遭遇什么不测,先不说谢昀身上的蛊毒,就连京城和回春谷的关系都得重新考量。
这不是谢昀愿意看到的场面,白翡能来还是师父多次上门求来的,真出了什么事,对师父、回春谷和永元帝都没法交代。
他不安地攥着衣角,直至那一片小小的衣料变得皱巴巴的。
一直安静坐在马车一边的楚辰耳朵一动,低声喝道:“快走!”
一支略显粗糙的利箭划破长空,轻而易举地刺穿木质侧壁,直冲黎昭的面门。
谢昀眼疾手快,猛地将她向自己的方向一拉,却还是被削去一缕不粗不细的头发。
“冲我命来的?”
“是冲我们命来的。”他透过被利箭捅穿的小小洞口,瞥见一道锋利冷冽的寒光。
不假思索,谢昀紧紧握住她的手,脚下发力,支起胳膊撞破车顶,飞溅的木头碎片挡住黎昭的视线,她胡乱擦了擦脸,勉强看清面前围住他们的几个黑衣人。
“站在这里,别乱动。”谢昀捏了捏她的手心,转手掏出腰间携带的长剑,与面前几人缠斗起来。
还在马车上的楚辰一脚踹开一个干瘦男人,护着车夫跑远后才放开拳脚,一柄银寒长剑在短刀中格格不入,飞散的剑光宛如游龙一般随着雪白的身影穿梭前进。很快,他的脚下多了几具不知姓名的尸体。
来的黑衣人足有三十多人,虽然二人武功高强,却还是有几个人盯上了后方的黎昭。
她冷眼观察着将自己团团围住的五个人,有两人身量较矮且在一处,是个不错的突破口。
黎昭将一包可使人昏睡的药粉攥在手心,趁着众人尚未反应过来,猛撒药粉,一股脑的冲向那两人。
所幸是新制的药粉,效果拔群,那较矮的两人已经倒地不起,只剩下三个膀大腰粗的大汉需要对付。
“蹲下!”
身后传来焦急的怒喝声,她回头望去,见是三个小小的黑点,正闪着刺眼冰冷的异样光芒,带着尖锐霹雳的声音向她冲来......
那不是黑点,那是利箭!
第9章
狼狈地在地上滚了几圈,黎昭艰难地站起身,却被长长的袍角绊了一跤,“啪”地一下在地上摔了个狗吃屎。
堪堪擦干净脸上的灰尘,她终于站起身来,打量周围的局势:地上横七竖八躺了十几具尸体、七八个负伤、还有五六个在负隅顽抗。
看那边几乎没有人注意她,她双手提起称不上轻巧的短刀,毫不犹豫地砍向离自己最近的黑衣人。
解决完一个后,她如法炮制地收拾了其余六个人,轮到最后一个时,那黝黑面貌的男人突然暴起,张牙舞爪地朝她挥着短刀。
勉强躲过后,黎昭如释重负地扔掉手里的短刀,拽着那人的衣角,足尖一点,霎时间跳到男人身后,一根银针毫不留情地扎进他的后脑勺,转眼间就没了生气,歪歪斜斜倒在地上。
再看谢昀和楚辰,两人默契十足,利落的配合对方破解面前的困境,只留下一个身负重伤的活口。
“是谁派你们来的?”谢昀提着长剑,剑尖直至那人的喉咙。
黑衣男子冷哼一声,又说了几句他们听不懂的话后,嘴角渗出点点血迹,猛地摔在地上,一动不动显然是断气了。
黎昭也从脚下那微卷的粗短褐发中找到自己的银针,针身又细又长,尖端在灼热的阳光下映着黑亮亮的血迹。
她捏着那根针走到两人身边,语气平淡:“他们在重伤那一刻就已经服毒。”
“不过,”黎昭微微勾起嘴角,看向身后那俩完整无缺的黑衣人:“还有两个睡得正香呢。”
一开始跑远的两名车夫带着乌泱泱一队人马赶了过来,为首的两人正是敬王世子褚云霁和端慧公主褚瑶。
谢昀一甩剑上的点点血迹,准备行礼时,眼前像是蒙了一层雾似的看不真切,头昏如裹,喉头也涌上一波又一波的腥甜。
“阿昀?”褚瑶最先发现他的不对劲,连忙下马,一路小跑到他的面前。
没等看清面前人的情况,一口乌黑的血液猛地喷了她一身。
“你大不敬啊!”黎昭发出尖锐爆鸣声,也不管自己洗没洗手,兀自扒开他的嘴,往里投进去一枚清苦的丸药。
掐着他的喉咙,确保药丸咽下去后,她才松了口气,弯腰向褚瑶请罪。
自小养尊处优、在宫中长大的端慧公主哪见过这架势,登时三魂丢了七魄,只懵懵懂懂地点着头。
“白翡......还有白翡。”谢昀不停重复着这句话,楚辰立马会意:“世子殿下,北辰宫请来的药王传人白翡至今下落不明,还请殿下帮忙寻找一二。”
见褚云霁对手下人吩咐两句,他才放下心来,忙和黎昭把谢昀扶到一边的树荫底下。
捏着手腕诊断片刻,黎昭掏出仅有一颗的小丸药,作势要塞进他嘴里。
口中还残留着上一颗药的苦味,谢昀猫脾气上身,说什么都不愿意张嘴。
“就吃一颗,就这一个,吃完就没有了。”黎昭耐着性子哄他,见谢昀依旧不为所动,她心里冒出一股无名火,一把掐住他的下巴,使出吃奶的力气,终于让这“身娇体弱”的国师大人张口。
不同于前面恨不得要了他命的苦涩,这颗药尤为温和,甚至可以用清甜来形容。
“你加糖了?”
“废话。”这是她用来保命的东西,能不给自己弄成甜的?
眼看着两人关系融洽、一团和睦,褚瑶心里直冒酸水,又顺着经络流到眼眶上,弄得眼睛痒痒的。
一番休整后,谢昀有所好转,他默默凝视着正摘掉他身上银针的黎昭,眼底晦暗不明。
“看我做什么?”她细心收好银针,一个眼神都没给他。
“你脸上有块灰。”
“你脸上还有个大王八。”她不假思索呛了回去。
另一边飞沙激荡,尘尘扬扬的黄色迷雾散去,露出一张熟悉的脸庞——是楚辰。
而他右手边是一名青绿衣服的少年,弯眉如月、鬓若刀裁,长身玉立,虽是风尘仆仆,但也不难看出干净青涩的气质。
“草民白翡,见过端慧公主、敬王世子,见过国师大人。”他从容下跪,脊背挺得笔直,像是一株不可弯折的翠竹。
得到褚瑶首肯,他面不改色走到谢昀面前,简单询问几句后诊起脉来。
黎昭不经意看了他两眼:手指纤长,指腹一层薄茧,骨节分明,隐约能看到苍白皮肤下微微跳动的青色血管。
“谢大人可吃了什么药?”他清冷出声,拿出手帕细致的擦起手指,仿佛沾到了什么脏东西。
不给其他人反应的时间,黎昭立马掏出先前的药丸,献宝似的捧到他面前:“这是我自己调配的。”
天才大多骄傲,她是过来人,对自己的双手尤为看重,也愿意护着面前的天纵奇才。
白翡眉头皱成一个“川”字,嫌弃地看着那枚丸药。
她的手好脏,她的药好丑。但想到谢昀如今的情况,他强行按下心中不适,蝴蝶轻吻搬捏走她手里的药丸。
乌漆嘛黑的药丸漂溢着清苦但令人舒适的气味,白翡放在鼻下,一张一翕之间,药丸的成分与效用已了然于心。
“应该不止这一个。”他双眼紧锁,仿佛早就看透她皮囊下的灵魂。
“是还有一个。”黎昭淡淡回应:“可惜只有一个。”
“那真是可惜了。”白翡故作惋惜,好看的眼睛却锁定了谢昀衣服上的小洞。
从那几个排列有序的小洞来看,下针轻盈但有力,穴位准确不差分毫,没个几十年的功夫是做不到这个程度的。他不由得好奇:“难道姑娘也会针法?”
“曾经和村里的赤脚医生学过一点。”
他冷笑一声:“那这位赤脚医生还真是神通广大,先不说针法如何,单就一枚小还丹,姑娘要怎么解释?”
“小还丹?”
人群中爆发一阵声势不小的讨论:
“听说这小还丹虽不能活死人肉白骨,却也能令人延年益寿。”
“而且包治百病,就连宫里都没有呢。”
“现在也只有药王在世,才能做出来吧。”
“赤脚医生多大能耐能做出来小还丹?”
见随口胡诌的谎言被戳破,黎昭额头上起了一层冷汗,顺着太阳穴划过脸颊与下颌。
第10章
“那位赤脚医生,对我百般照顾,是我的恩师,这枚小还丹,是恩师临走前亲手交给我的。”
黎昭面不红心不跳,正对上白翡探究的目光。
“那姑娘可还记得他的名姓?”
“恩师说自己来去自由,不愿被姓名所束缚,因此从未告知。”
“那还真是可惜。”他嘴角捻着冷笑,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若是知晓名姓,兴许白翡认识也未可知呢。”
她附和道:“是挺可惜的。”
下颌挂着的汗珠悄然落地,黎昭微微抬眼,有些不解:怎么这人对她有这么大的敌意?
褚瑶在随从侍卫的守卫下换好襦裙,提着裙角走到谢昀面前,温言软语问了几句,才依依不舍跟着褚云霁离开。
看着他们越来越小的身影,黎昭嘴角带着促狭,打趣道:“端慧公主,她可真漂亮。想不到还和谢大人有些渊源啊。”
谢昀瞪了她一眼,似是要报刚才被掐的仇,没带好气地回道:“你也大不敬。”
“什么嘛。”她撇撇嘴,跟着一众人马回了北辰宫。
是夜,夜凉如水、薄气结霜,谢昀的屋子还亮着几豆灯火。
“你也觉得奇怪?”眉心带着一点白的狸花猫在他怀里伸了个懒腰,安心享受着主人的抚摸。
“针法、药丸都是顶尖的。”修竹般的男子手执小银剪刀,烛火映出他面无表情的一张俊脸,手起刀落,剪去烛心上的一点白线,屋子顿亮堂许多。
谢昀回想起那天她轻巧上树的样子,手指倏地停了一下:“会不会是尚书府精心培养的奸细?”
剪刀猛地被扔到桌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只听白翡轻笑一声:“白翡才疏学浅,除了家父,还真不知道有谁能做出小还丹。”
一只狸花猫顺着谢昀的衣角爬到他身上,将上面那只挤下去后,自己舒坦的趴了下来。
“你倒会享受。”他眼角含笑,指尖轻点狸花猫眉心的两块斑白。
白翡觑他一眼,任由那只被挤下来的爬到他身上,留下一两个黑黢黢的梅花印。
“吱呀”一声,来人也不敲门,径自走了进来。
这样胆大妄为,谢昀下意识以为是楚辰,于是懒洋洋问道:“大半夜来干什么?”
“听他们说白先生在这里,我是来找他的。”她也不避讳,狗腿地蹲在白翡身边,谄媚道:“越国都说白先生医术高超,见多识广,想必应该是有几味旁人见不到的药材吧。”
白翡无措地看向谢昀,却发现对方也是用同样的眼神看着自己。
他轻咳一声,试探道:“不知夫人想要的是什么药材?”
“也不是什么名贵的东西。”黎昭清了清嗓子,手上比划着:“就是一只大红蝎子、一个大黑蜘蛛、一条黑底红花的蛇。”
“确实不是什么名贵的东西。”白翡点点头。
眼看着他有要同意的趋势,她乘胜追击:“那......白先生您看?”
“真巧。”他一拍双手,直截了当:“我这儿没有。”
挂在嘴角的笑意瞬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黎昭的闷闷不乐。
谢昀像是想起什么,问道:“我听师兄说,你在回春堂就要了这些东西?”
“是啊。”她站起身子,随便拉了条椅子坐下,双手托腮:“京城没有,这不寻思着白先生会有吗。”
说罢,她又看了一眼白翡,似是不满。
谢昀示意道:“既然需要,我便派人去江南寻找,你先画下来。”
黎昭拍拍手,来到书桌面前,借着不算清晰的烛火,挥手而就,三个模样可怖、栩栩如生的毒物跃然纸上。
白翡凑近了看,不可置信地望着谢昀,像是在说:这也是赤脚医生教的?
面对这样刁钻的问题,谢昀只能摇头回应。
送走黎昭后,白翡捏起一角,透过烛光,颇有闲心地欣赏起她的画作,时不时点评道:“笔法老练有力,这落脚落得不错,这处也好看。”
赞美之声不绝于耳,听得谢昀耳朵都起了茧子:“她画的是什么?”
“噢。”白翡放下纸页,故作神秘道:“是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谢昀白了他一眼。
事已至此,他也不卖关子,脱口而出:“世间有五种毒物,分别是蛇、蝎、蟾、蜈蚣与壁虎,她要的是这五毒里面的三种。”
谢昀沉默不语,静静听白翡继续说着:“不仅如此,还是最毒的三种。”
原本窝着的狸花猫突然绷起身子,尖叫着跑远了。他瞥了一眼座上的人,周围静的可怕,连根针落下的声音都一清二楚。
紧紧攥着、骨节发白的手指蓦地离开桌角,又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谢昀冷笑一声:“白先生觉得,这种毒物能治病吗?”
白翡一言不发,良久,幽幽烛火点染他温和又稍显凌厉的侧脸:“若是那赤脚医生也教了呢。”
黎昭起了个大早,她站在北辰宫的大门前,毫无形象地伸了个长长的懒腰。
“昨晚没睡好啊?”楚辰站到她的右手边,长长的白绫遮住眼睛,却也不难看出他心情不错。
“大半夜跑到我的卧房,也难为她能睡好。”谢昀生的人高马大,他一站,身侧的阳光立马被挡的严严实实,只留下一片阴影笼罩着她。
楚辰莫名想起话本子的场景,指着二人:“噢——”
一个期待又略带威胁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白翡读书多年,深知‘纸上得来终觉浅’的道理,不知夫人能否带上白翡,好让我也见识见识......赤脚医生的功夫?”
完了,这赤脚医生的梗一时半会儿是过不去了。黎昭深吸一口气,故作平静:“谢大人身娇体弱,白先生还是好好照看他吧,也好让我过几天幸福日子。”
楚辰又是一副了然的表情,谢昀一脚踩过去,疼得他龇牙咧嘴,忍不住抱怨:“你干什么啊!”
“谢某身为越国国师,自然事事要以国事为重。”他认真地看着黎昭纯澈无暇的眼睛,一字一句道:“若是时疫扩散到京城,后果不堪设想。还请夫人再三考虑。”
第11章
都说“认真的男人最好看”,被这样俊俏的人,还是这样深情的眼睛,任凭黎昭怎么厚脸皮,还是扛不住美色诱惑,红着脸点了头。
只是为什么他也要跟着?
她不解地看向谢昀,那人正紧闭双眼,额头上浮起一层薄汗,显然是身体不适。
“还好吗?”她搭在他的手腕上,仔细摸索起来。
不愧是她花了三天亲手搓出来的小还丹,原本紊乱的经脉已经安静下来,一直作乱叫嚣的蛊虫也有了长眠的趋势。
“他晕车。”楚辰附在黎昭的耳边,小声诉说起谢昀的糗事:“你都不知道他之前晕的有多严重,要我说就该让他饿着,省的浪费粮食。”
一直静静翻看医书的白翡也帮腔:“咽下去又吐出来,何尝不是对自己身子的糟蹋。”
谢昀反握住她的手,一双温柔的眼睛漾着一片儿泪花,正可怜地望着她。
黎昭本不存在的怜子之心大爆发,猛地将他拉进怀里,拍着后背安抚:“你放心哈,我不说你。”
等到了郊外,谢昀第一个冲出马车,扶着一边的树干干呕起来。
黎昭紧跟过去,本想给他顺顺气,谁知摸到了一手冷汗,诧异道:“这么严重?”
“老毛病,不碍事的。”他从宽大的衣袖里掏出一块干净的手帕,细细擦起她的手指。
“还不碍事?”她从荷包里拿出一颗不大的药丸,诱哄道:“这是给我自己吃的,你放心,这个不苦。”
不等谢昀回答,她飞快地将药塞进去,又死死捂住他的嘴巴,大有不咽下去就不松手的架势。
谢昀求助的看向旁边二人,那两人装作没看见,揪着一根草尬聊起来,无奈之下,他只能咽下去。
药丸经过的地方清凉无比,十分畅快,连带着刚才的不适也一并压了下去。
“这是什么药?”他不由得好奇。
“昨天晚上试验出来的薄荷糖。”黎昭得意地勾起嘴角:“这还是做出来的第一个。”
第一个?一刻也没有为自己的舒坦感到快乐,他立马来到白翡面前,说什么都要他给自己按个脉。
“瞧你这大惊小怪的。”白翡施施然轻抚手里的野草:“人家只是丑了点,你不能嫌弃药效不好啊。”
当着黎昭的面,他也不敢说出“怀疑有毒”这样的傻话,只能就着薄荷糖一起吃下这个冰凉凉的哑巴亏。
“今天居然没看到敬王世子。”几人来到义诊的地方,趁着黎昭和白翡出诊,楚辰手抵额头,四处张望,怪异的行为引来许多村民侧目。
“世子奉命去查一起拐卖案,没有世子陪同,皇上也不会让端慧公主一人出宫。”谢昀百无聊赖玩着手里的九枚铜钱,听着金属碰撞的哗啦声,他心情颇好的勾起唇角。
楚辰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原来如此。”
倏而,他耳尖微动,似是注意到什么,小声提醒着:“有人冲你来了。”
人?他看向人群,但没发现什么异样。
“没看到。”
“我看不到。”楚辰依旧张望着:“我只是听到了。”
谢昀翻了个白眼,还是觉得不解气,便踩了他另一只脚。
楚辰“嗷”地一声叫了出来,瞬间吸引了大半村民的目光,耳边传来谢昀“小人得志”的声音:“一双一对好兆头,这样就对称了。”
他低头一看,果然一边一个黑脚印。
“姓谢的你不要以为你现在贵为国师我就不敢削你了。”他咬牙切齿地威胁道。
谢昀并未理会,反而是走到黎昭身边,装作十分亲昵的样子,又挑衅地瞥他一眼。
麻筋还在隐隐作痛,楚辰自然是不愿意招惹她,惹到谢昀顶多被揍一顿,惹到黎昭他得几天下不了床。
“怎么样?”谢昀附在耳边,用只有两人的声音说道。
“既然你是国师,那请你去算算到底是从哪里下的毒。”
“什么毒、什么人下的,你先说清楚。”他手里捏着铜钱,脸上是跃跃欲试的期待。
黎昭嘿嘿笑着:“你说的这些......我都不知道。”
“你在为难我?”
“既然不知道那你就去找,别在这里耽误事。”她挥挥手,作出赶人的动作。
临走前,谢昀不放心地看了她一眼,索性把楚辰留在原地,自己一个人四处乱转。
“不是,真有人冲你来的啊。”楚辰死死抱着他的大腿,任由他说的天花乱坠,也不移动分毫。
“你不是说没看见吗?
“我眼睛都蒙着你让我怎么看?”楚辰嚎得很大声,大有把自己喉咙喊破的趋势。
就在两人僵持不下的时候,一名穿着破破烂烂的小女孩跌跌撞撞跑到两人身边,“噗通”一声栽倒在地上。
两人对视一眼,也忘了方才嚎得多大声、拒绝的又是多坚定,一致选择把女孩抱到树荫底下,又招呼黎昭过来看看。
甫一触碰女孩,她没由来一阵心慌,只以为是诊脉太多伤了脑子,便将这事抛在脑后。
春天前面是刺骨的隆冬,穷困潦倒的村民拿不出多少柴火烧热水取暖,更遑论沐浴这种奢侈享受了。女孩身上混着发霉与尘土的味道,不,她还在里面嗅到了别的气味,只是没等想明白,她眼前一黑,头一歪,径直跌倒在谢昀怀里。
“昭昭?”他晃了晃她的身子,可黎昭依旧紧闭双眼,丝毫没有要醒来的迹象。
“弟妹,弟妹你别吓我啊。”楚辰慌了神,一股脑的摇着她的身子。
白翡察觉到这边的异样,轻手轻脚走到几人身旁,他并未靠近地上的女孩,而是捏起黎昭的手腕。
“她中毒了。”他掀开她的面纱,看清下面已经微微发乌的嘴唇。
“能解?”谢昀歪了歪头,不动声色地将她往自己身上靠了靠。
白翡点头又摇头:“能解,赤脚医生的小还丹能解。”
这话说的很没有水平,楚辰深以为然,于是问道:“还有吗?”
“以毒攻毒。”他垂下眼睫,长长的睫羽遮住乌黑的瞳仁,在脸颊上投出一片小小的阴影。
“你这人能不能把话说全?”楚辰撇着嘴,毫不留情地吐槽他。
“她身子弱,有几率会死。很小,但不等于没有。”
谢昀看着怀中安静沉睡如同瓷娃娃一般的黎昭,古井无波的眼里泛起点点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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