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闻言，原本平静的脸上，竟露出讶异。
他拿过那块红糖砖，仔细端详。
坚硬，规整，便于携带。
这东西，已经不仅仅是一种吃食了。
它具备了成为一种硬通货的潜力，一种可以流通天下，甚至流通到大秦疆域之外的商品。
这个年轻人……
“可惜了。”顾明苦笑着摇了摇头，“东西再好，没个靠山，终究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他现在算是彻底明白了，自己缺的不是产品，不是销路，而是一个能让他安安稳稳赚钱的“保护伞”。
可这咸阳城里，他一个无名小卒，上哪去找这么一棵大树？
嬴政说道。
“我，可以做你的靠山。”
顾明怀疑自己是不是饿出了幻听。
“老兄……你，你别开玩笑了。”
他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我这小门小户的，哪敢劳烦您这种大人物。”
萍水相逢，一顿饭的交情，就要当自己的靠山？
这饼画的也太大了吧。
怕不是什么新型的骗术，想空手套白狼，骗走他的方子。
男人转过身，面对着他。
“我这人，吃饭从不白吃。”
“你这碗藿菜疙瘩，还有那杯姜母茶，值这个价。”
顾明的大脑飞速运转。
拒绝？
拒绝的下场，就是明天红糖的名气一传出去，立刻被某个权贵连人带铺子一起吞掉。
接受？
接受的风险，是眼前这个底细不明的男人，可能就是那头最先扑上来的饿狼。
两害相权取其轻。
赌一把！
“好！”
顾明一咬牙，下定了决心。
“老兄若是真能护我周全，我顾明也不是不知好歹的人。”
他深吸一口气，开始了他穿越以来，第一场真正意义上的商业谈判。
“不知老兄想要什么？”
男人似乎对他的反应很满意。
“利润，如何分？”
来了。
顾明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小心翼翼地伸出三根手指。
“您是靠山，不出钱，不出力，只保我平安。”
“小弟我负责所有生产，经营，还有技术研发。”
“所得净利，您三，我七。”
说完，他紧张地看着对方，大气都不敢喘。
这已经是他在极度弱势下，能为自己争取到的最大利益了。
然而，男人没有任何表示。
他只是端起案台上那碗已经凉了的姜母茶，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
时间，一息一息地流逝。
顾明额头的冷汗又冒了出来。
他不满意？
他嫌三成少？
也是，人家是“大人物”，动动嘴皮子的事，自己却要累死累活，凭什么拿大头？
顾明的心态，在对方的沉默中，一点点崩溃。
“老兄……要不……四六？”
“您四，我六？”
男人依旧不说话。
顾明彻底慌了。
难道对方想全吞？连口汤都不给自己留？
“五五！”
“五五分！这是我的底线了！再多，我这生意就没法做了！”
话音落下，男人终于有了反应。
他笑了。
一声低低的，带着几分玩味的笑声，在寂静的店铺里响起。
“你这生意还没开张，就先把刀柄递给了别人。”
顾明一愣。
“记住。”
男人的声音恢复了平淡，却带着一种教诲的意味。
“谈买卖，腰杆要直。”
“哪怕你心里再没底，价钱也要一点一点地往下磨。”
“哪有你这样，自己把自己的底裤都扒干净的？”
顾明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这话糙理不糙。
他刚才的表现，确实像个没见过世面的愣头青。
“我……”
他想解释什么，却又无从开口。
“这红糖的钱，我一文不要。”
男人接下来的话，再次让顾明的大脑宕机。
不要钱？
图什么？
图我人长得帅？
“那您……”
“赚了钱，看着给。”
男人打断了他的话。
“给多给少，看你的心意。”
这一波操作，直接秀到了顾明的腰。
他呆呆地看着对方，半天没说出话来。
这已经不是什么商业合作了。
这是单方面的扶持。
更是……一种试探。
对方在试探他的人品，他的格局。
顾明瞬间想通了其中关窍。
他挺直了腰杆，对着男人，深深一揖。
“先生高义，顾明受教了。”
这一刻，他不再称呼对方为“老兄”，而是用上了敬称“先生”。
“口说无凭，立字为据。”
顾明转身从柜台下翻出一卷空白的竹简和笔墨。
“先生的恩情，顾明不敢忘。”
“我愿将‘天下第一甜’纯利的‘三成’，每月按时奉上，作为先生的酬劳。日后产业若是扩大，再与先生商议。”
他没有因为对方的“大方”就顺杆爬，反而主动将刚才的第一个提议，用契约的形式固定下来。
这是他的诚意。
男人看着他在竹简上奋笔疾书，没有阻止。
当顾明写完自己的名字，将竹券递过去时。
男人接了过来。
他的动作在看到竹券上那两个字时，有了一个极其细微的停顿。
顾明。
他握着竹券的手，指节猛地发白。
周遭的空气，仿佛又凝固了。
……明……
为何偏偏是这个字。
那段被他强行尘封在心底最深处的记忆，如同挣脱了枷锁的猛兽，疯狂地撕扯着他的神智。
“先生？”
顾明见他迟迟没有反应，小心地问了一句。
男人猛地回神。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
“我名，尹正文。”
他接过笔，在契约的另一端，龙飞凤舞地写下三个字。
字迹苍劲有力，透着一股俯瞰天下的霸气。
“从今日起，咸阳城内，无人敢动你的‘天下第一甜’。”
他将其中一卷竹券推给顾明，没有再多停留一刻，转身便走出了店铺。
高大的背影，很快融入了深沉的夜色。
顾明一个人站在空荡荡的店里，手里紧紧攥着那卷还带着对方体温的竹券。
尹正文？
这名字听着倒是文雅，一点也不像他本人的风格。
尹……
难道是咸阳城里那个根基深厚的尹氏豪族？
顾明甩了甩头，不再去瞎猜。
不管对方是谁，从今夜起，他顾明在这咸阳城，终于有了一座可以依靠的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