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市井谋生，巧制香胰
油灯毕剥。
林枫维持着半靠的姿势，在昏黄的光晕里，对抗着一波波袭来的眩晕和疼痛。身体像是被拆散后又胡乱拼凑起来的木偶，每一处关节、每一块肌肉都在发出哀鸣。左肋下的闷痛随着呼吸起伏，提醒着他脆弱的现状。后背和臀部的伤处，即便隔着粗糙的布条，也能感觉到那令人不安的灼热与跳痛——感染仍在肆虐。
但他强迫自己保持清醒。系统带来的《基础草药识别与应用》知识在脑中清晰浮现，像是一份珍贵的生存地图。他反复回忆着那些草药的形貌、特性、可能的采集地点，生怕林福年纪大了，记错或采错。在这个没有现代药物的时代，这几味简单的草药，就是他对抗感染的唯一武器。
时间在煎熬中缓慢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终于传来熟悉的、蹒跚的脚步声。木门被推开，带着一身夜露寒气的林福急匆匆进来，破旧篮子里果然装着几把蔫耷耷但种类无误的植物。
“少爷，少爷！我找着了！您看是不是这些？”林福的声音带着疲惫，却更充满希冀。
林枫借着灯光仔细辨认，点了点头：“没错，就是这些。辛苦福伯了。”
林福哪顾得上辛苦，连忙按照林枫的指示，手脚麻利地开始处理。他将金银花和蒲公英的植株分开，仔细挑拣掉枯叶和泥土，用所剩不多的净水洗净，然后放入一个缺了口的陶罐里，注入清水，放在火上熬煮。另一部分蒲公英叶子则被他捣烂，准备外敷。鱼腥草也被洗净捣成泥状，散发着特有的浓烈气味。
很快，陶罐里飘出带着淡淡苦味的草药气息。林福小心地滤出药汁，晾到温热，才端到林枫面前。
林枫接过粗糙的陶碗，看着碗中棕褐色的液体，没有丝毫犹豫，仰头一饮而尽。味道苦涩微甘，带着植物特有的清气。一股暖流顺着食道滑下，虽然微弱，却仿佛给冰凉的躯体注入了一丝活力。
紧接着，林福又帮他更换了背部和臀部的敷料。捣烂的蒲公英敷在红肿但未化脓的边缘，鱼腥草泥则覆盖在更外围的区域。清凉的感觉暂时压下了些许灼痛。
做完这一切，林福才松了口气，累得几乎站不稳，却仍眼巴巴地看着林枫：“少爷，感觉如何？”
林枫闭目感受了一下，高烧带来的燥热似乎缓解了微不可察的一丝，伤口的剧痛也仿佛被那清凉的草药安抚了片刻。他知道这只是开始，距离真正控制感染还差得远，但至少，方向是对的。
“好些了。”他睁开眼睛，给了老仆一个肯定的眼神，“福伯，你也歇息吧。今夜应该无事了。”
林福这才真正放下心，连日的担忧和疲惫涌上，他几乎要瘫倒在地，却仍坚持在墙角铺了点稻草，和衣躺下，很快就发出轻微的鼾声。
破屋再次陷入寂静，只有油灯偶尔的噼啪声和林福的鼾声交织。
林枫却毫无睡意。身体的痛苦稍减，更现实的生存压力便涌上心头。
原身记忆里，家中早已一贫如洗。父母留下的微薄田产被郑家强占，城中店铺也被盘剥殆尽。之前告状打点、延医问药（虽然没什么用），已将最后一点浮财耗尽。如今这破宅里，除了几件搬不走的粗笨家具，恐怕连下一顿的米粮都成问题。
更别提，他这身重伤需要营养，草药需要持续供应，林福年迈也需要食物……坐吃山空，不，是根本无山可坐，只有死路一条。
必须尽快找到生财之道。
他再次将意识沉入系统界面。剩余点数：20点。【知识库】里大部分条目依旧灰暗。他仔细浏览着有限的几个可选项。
【基础化学应用】，兑换需求：30点。点数不够。
【简易工具制作（石器/木器时代）】，兑换需求：15点。这个倒是能换，但制作粗糙工具去卖？效率太低，也卖不上价。
【基础数学原理】，兑换需求：25点。暂时无用。
【初级农作物辨识】，兑换需求：20点。这个点数刚好，但远水解不了近渴。
林枫的目光反复在几个选项间游移，眉头紧锁。20点，太少了。能兑换的实用技能有限。他必须结合这个时代的生产力水平、原材料获取难度和市场需求，找到那个最有可能快速变现的“突破口”。
他的思维飞速运转，结合原身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大业年间，洛阳作为东都，商业还算繁盛。市面上流通的货物……丝绸、瓷器、茶叶、铁器、粮食、牲畜……这些要么需要本钱，要么需要门路，要么生产周期长，都不适合他现在一穷二白、急需现钱的状态。
那么，有没有什么东西，是成本低廉、原材料易得、制作相对简单（有知识指导的话），但又能卖出不错价钱的呢？
目光扫过墙角堆积的一些杂物，掠过林福熬药剩下的草木灰，又落到自己肮脏不堪、沾满血污和草药汁的中衣上……
忽然，一个名词跳入脑海——胰子。
原身记忆里，时人清洁多用“澡豆”，以豆粉合药制成，价格不菲，是贵族富户所用。平民多用皂荚，或者干脆用灰水、碱水，清洁效果差，且伤皮肤。而一种被称为“胰子”的东西也开始出现，据说是用猪胰脏合草木灰、香料等捣制而成，去污尚可，但制作粗劣，气味不佳，且因含有油脂（猪胰），价格也比皂荚贵不少，属于中等人家的选择。
猪胰……油脂……碱（草木灰）……
一个经典的化学反应式在他脑中亮起：油脂 + 碱 → 肥皂（高级脂肪酸盐）+ 甘油。
他不需要复杂的工业制皂，他只需要最简单的、质量远超市面“胰子”的冷制皂！猪油（或其他动物油脂）和草木灰（提供碱）是这个时代容易获取的东西！或许还可以添加一些天然香料或草药汁改善气味和功能！
成本低，原料易得，技术门槛对他而言为零（有系统知识的话），产品有明确的市场需求和溢价空间！
就是它了！
林枫心中一定，目光再次投向系统界面中的【基础化学应用】。兑换需要30点，他还差10点。
点数是关键。这10点去哪里弄？
他迅速查看【任务列表】。里面空空如也，并没有日常任务或刷点数的选项。只有之前完成的“行侠仗义”和“首战告捷”（指自救）似乎给了奖励，但那是首次。难道要等随机触发任务？
不，不能被动等待。他审视自身，又看了看周围。系统名叫“文明火种”，旨在传播知识推动文明。那么，主动尝试“应用知识”，是否能被判定为某种“推动”，从而获得点数？
值得一试！
即使暂时无法兑换完整知识，凭他前世的基础化学常识和原身对“胰子”的粗浅认知，未必不能进行初步尝试。虽然效率低、失败率高、产品质量无法保证，但或许……能触发系统的某种反馈？
而且，他需要立刻行动起来，不能再躺在稻草上空想。
打定主意，林枫轻轻吸了口气，压下身体的疼痛，再次开口，声音虽低却清晰：“福伯，福伯。”
墙角的林福立刻惊醒，一骨碌爬起来：“少爷？可是伤口疼了？”
“不是。”林枫摇摇头，“福伯，家里……可还有能换钱的东西？不拘什么，稍微值点钱的。”
林福面露难色，环顾这徒有四壁的家，老脸皱成一团：“少爷，值钱的……早就……就剩您身上这件中衣料子还稍好些，但也染了血污……再有，就是老奴身上这件夹袄，是老夫人当年赏的细麻布……”
林枫心中酸楚，却强行保持冷静：“把我那件中衣，还有你那件夹袄，拿去当了吧。不拘多少，换些钱回来。”
“少爷！这怎么行！您重伤未愈，怎能无衣御寒？老奴这件破袄子不值钱……”林福急了。
“福伯！”林枫打断他，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听我的。当掉衣服，换钱，然后去买几样东西回来。”他顿了顿，仔细吩咐，“第一，买一小块最便宜的肥猪肉，或者猪板油，要带油脂的。第二，买一小袋粗盐。第三，看看有没有便宜的、气味好闻的干花或草药，比如茱萸、艾叶、薄荷之类的，买一点点。剩下的钱，全部换成粟米或杂粮饼子。”
林福听着这奇怪的采购清单，一头雾水。肥猪肉？盐？干花？少爷这是要做什么？但他看着林枫眼中那不容置辩的光芒，把所有的疑问都咽了回去。少爷自从醒来，行事处处透着不同，或许……真有奇计？
“是，老奴天亮就去。”林福重重应下。
“还有，”林枫补充道，“把灶膛里的草木灰都收集起来，要细一些的，用布过滤一下。再找几个干净、不漏的瓦盆瓦罐备用。”
“老奴记下了。”
天色微明时，林福便揣着两人仅有的“财产”，那件染血的中衣和一件旧夹袄，匆匆出门了。林枫独自留在破屋里，忍着伤痛和饥饿，开始在脑中反复推演土法制皂的每一个步骤、可能遇到的问题和替代方案。他需要最大化利用可能到手的有限材料。
等待的时间格外漫长。每一分每一秒，身体的痛苦和生存的压力都在折磨着他的神经。但他始终挺直着脊背，目光望着门口的方向，像一株在绝壁石缝中顽强扎根的野草。
大约一个多时辰后，门被推开，林福带着一股寒气回来，手里抱着一个小小的破布包袱，脸上带着几分如释重负和几分忐忑。
“少爷，东西换回来了。衣服只当了十五文钱……肥肉和盐花了八文，一小包茱萸粉花了三文，剩下的四文钱换了五个杂粮饼子。”林福说着，将东西一一拿出来，又掏出一个脏兮兮的小布袋，“这是按您说的，滤好的细草木灰。”
十五文钱……林枫心中叹息，真是山穷水尽了。但他看着那小块白花花的猪板油、一小撮粗盐、少许暗红色的茱萸粉，还有那五个黑褐色的、看起来就粗糙刺嗓子的饼子，眼中却燃起了火焰。
原材料齐了，虽然寒酸到了极点。
他指挥着林福，将猪板油切成小块，放入一个瓦罐中，用小火慢慢熬煮。油脂的香气渐渐弥漫在破败的屋子里，勾得两人腹中咕噜作响，却更添悲凉。
熬出清亮的猪油后，林枫让林福将油渣捞出（这可是难得的油荤，留着之后吃），猪油稍微冷却。另一边，他将过滤好的草木灰倒入另一个瓦罐，加入少量清水，搅拌，静置，取上层澄清的灰碱水。
最关键的一步来了。他凭着记忆中的大概比例（碱稍过量有助于皂化完全，虽然可能刺激皮肤，但此时顾不上了），让林福将温热的猪油缓缓倒入灰碱水中，同时用一根削光滑的木棍不停地、朝着一个方向用力搅拌。
这是一个需要耐心和体力的过程。林福虽然不明白在做什么，却一丝不苟地执行着。混合液起初油水分离，随着不断搅拌，渐渐变得粘稠、乳化。
林枫紧盯着瓦罐内的变化，心中忐忑。没有温度计，没有PH试纸，纯靠经验和肉眼判断。时间一点点过去，就在林福手臂酸麻，林枫也几乎要怀疑自己是否记错了步骤时，罐中的混合物终于呈现出一种柔和的、淡黄色的、类似稠粥的膏状，搅拌时能留下清晰的痕迹。
成功了！皂化反应基本完成！
林枫心头一松，几乎要虚脱。“福伯，可以了。把茱萸粉撒进去，再搅匀，然后……然后把它们倒进那个垫了湿布的浅瓦盆里，抹平。”
林福依言照做。加入了茱萸粉的皂液变成了淡淡的肉粉色，带着一丝辛辣的香气，掩盖了猪油和碱的些许异味。
“把它放在阴凉通风的地方，不要动。大概需要……几天时间，让它慢慢变硬。”林枫交代道。冷制皂需要长时间的皂化熟成，但他等不了那么久，只能期待尽快凝固到可以切割的程度。
做完这一切，两人都已筋疲力尽。林枫让林福就着热水，两人分吃了一个杂粮饼子。粗糙的食物划过喉咙，带来真实的饱腹感，也暂时驱散了部分虚弱。
林福收拾着残局，看着那盆粉乎乎的、不知为何物的东西，欲言又止。
林枫靠回墙边，闭上眼，意识沉入系统。
就在这时——
【检测到宿主主动应用基础化学知识，完成一次符合时代背景的简易手工业制品试制。行为判定：微小幅度推动生产技术进步。】
【奖励文明点数：10点。】
【触发长期支线任务‘工匠之路’：将任意一项手工业技术改进并推广，使其生产效率或产品质量得到公认提升。（进度：0.1%）】
来了！点数来了！而且果然触发了任务！
林枫心中振奋。他毫不犹豫，立刻选择兑换！
【消耗30点，兑换《基础化学应用》。剩余点数：0点。】
更加系统、全面、深入的基础化学知识涌入脑海，从物质结构到反应原理，从实验方法到工业应用……虽然只是基础，却与他前世所学贯通，让他对刚才的制皂过程有了豁然开朗的理解，也让他对未来可能的“发明创造”有了更清晰的蓝图。
知识就是力量，更是活下去、复仇、乃至改变一切的基石。
他睁开眼，看向那盆正在静静凝固的淡粉色皂膏，又看向窗外渐渐明亮的天空。
第一步，卖出这盆“香胰”，活下来。
郑元寿，洛阳，大隋天下……你们等着。
破屋的角落里，那一点倔强的火苗，在获得了第一滴“灯油”后，似乎燃烧得，更稳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