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坎特洛特笼罩在珍珠灰的微光中，空气清冷，带着露水和石砌建筑特有的凉意。城堡东侧的私人起降坪上，皇家马车——更准确地说，是一架经过暮光多次改装，兼具长距离飞行、魔法防护和移动研究功能的“飞翼艇”——已准备就绪。它的流线型外壳在魔晶石灯光下泛着暗紫色的哑光，两侧的魔法动力翼如同收拢的巨鸟翅膀。
暮光站在艇旁，最后一次检查物资清单。她的鞍包经过空间拓展，里面不仅装着那封装有龙皮密文的屏蔽盒，还有便携式星图仪、高敏魔法波动记录仪、一套完整的古代符号学参考典籍，以及应对各种极端环境和外交场合所需的物品。她的穿戴比平日简洁，象征着公主身份的沉重冠冕被收起，取而代之的是一条织有星辰与书本图案的靛蓝色额带。
斯派克将一个装满压缩营养宝石和淡水囊的箱子搬进舱内，拍了拍爪子上的灰。“好了，食物、水、应急药品、备用通讯水晶……连你要求带的，能在真空或强魔力场下书写的不褪色墨水都带了。说真的，暮暮，我们只是去个前哨站，不是去探索黑洞边缘。”
“充分的准备是应对未知的第一原则，斯派克。”暮光头也不抬，用魔法将一卷绘有龙之域边境详细地形及传说标记的古老羊皮地图收好，“尤其是当‘未知’已经开始主动向我们发送无法解读的信息时。”
“公主殿下。”星光熠熠的声音从入口处传来。她小跑过来，鬃毛仍因清晨的忙碌而有些蓬松，但眼神清醒锐利。“共鸣碑的数据交叉比对已经有初步结果。我和露娜公主留下的月夜梦境观测记录进行了对比，发现历史上至少有三个时期的梦境紊乱记载——特征为梦境碎片化、逻辑断裂——与石碑测得的微弱‘背景脉动’衰减期存在时间上的重叠。虽然不是直接证据，但这强烈暗示，我们现在观测到的异常，在历史上曾以不同形式周期性出现，且影响了非物理层面，比如意识领域。”
“梦境断裂……”暮光咀嚼着这个词，将它和龙皮密文上的“中断”符号联系起来。“很好的发现，星光。这进一步支持了‘记忆’或‘意识底层结构’可能受到影响的假说。继续深入，尤其是查找这些历史‘衰减期’是否有伴随的、关于‘遗忘浪潮’或‘现实扭曲’的民间传说记录。”
“明白。另外，我已经向云宝、苹果嘉儿她们同步了你的调查计划，并建立了一个简易的异常现象实时报告网络。任何地方再出现‘错拍’或‘倒流’，我们这里会立刻收到标记了位置和类型的魔法信号。”星光说着，将一个微型水晶通讯器递给暮光，“保持联系。龙之域边境的魔法环境复杂，常规传信可能不稳定。”
暮光接过水晶，郑重地点点头。“坎特洛特就拜托你了，星光。日常政务我已经委托给可靠的事务官，但真正重要的，是持续监测。如果……如果这些异常不是涟漪，而是潮汐的前奏，我们需要尽可能早地看到浪头。”
星光用力点头，眼中是无需多言的信任与责任感。
东方天际，第一缕真正的晨光开始晕染天空。飞翼艇的魔法引擎发出低沉平稳的嗡鸣，如同苏醒巨兽的心跳。
“该出发了。”暮光深吸一口气，踏上舷梯。斯派克紧跟其后。
舱门关闭，隔绝了外界渐起的晨风。内部空间比外表看起来宽敞，操作台前是宽阔的弧形水晶视窗。暮光在主控位坐下，独角亮起，与飞翼艇的操控核心连接。复杂的魔法符文和地理信息在她面前的空中浮现。
“设定航线：坎特洛特至龙之域东部边境，‘孤峰’前哨站。启用标准巡航速度，开启被动式广域魔法感知阵列。”她平稳地发出指令。飞翼艇轻盈地升起，在空中优雅转身，随后化作一道淡紫色的流光，划破渐亮的天空，向着东北方向疾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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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行起初平稳而单调。下方的大地从坎特洛特精致的城镇与田园，逐渐过渡到更为崎岖的山地和广阔的森林。斯派克开始还兴奋地趴在窗边看风景，不久便抱着一本漫画书打起了瞌睡。暮光则大部分时间保持冥想般的专注，一半意识监控着航行与感知阵列的数据流，另一半意识则在反复推演着各种可能性。
中午时分，他们越过了小马国官方地图上标识的东部边界线。下方的景色陡然变得粗犷。巍峨的、仿佛被巨爪撕裂过的山脉取代了温和的丘陵，植被颜色更深，形态也更显古老虬结。空气中弥漫的魔法粒子特性也发生了微妙改变，更活跃，也更……“原始”。
“我们进入龙之域的影响范围了。”暮光轻声说，调出了魔法环境频谱图。代表小马国文明魔法（有序、谐律化）的柔和曲线正在减弱，取而代之的是更为跳跃、带有野性色彩的波段。“这里的魔力场天然更接近混沌侧，但处于一种稳定的动态平衡。注意看，斯派克，我们仪器的读数，在这里反而比在国内某些‘过于平衡’的区域显得更……健康。”
斯派克揉着眼睛醒来，看向仪表。“你是说，绝对的秩序可能压抑了某种自然活力？”
“有可能。和谐不等于僵化。真正的和谐应该能容纳一定程度的混沌作为……背景音？或者说，张力？”暮光思考着，记录下观察。她发现飞翼艇的被动感知阵列在这里捕捉到了更多自然产生的、微小的魔法涨落，但这些涨落并未引发异常报告网络中那种“错拍”感。
下午，地形愈发险峻。他们沿着一条传说中的古老飞行路径——“龙骨隘口”——前进。之所以得名，是因为两侧高耸入云、漆黑如铁的峭壁，其风化出的嶙峋形状，在特定的光影下，宛如巨龙的肋骨，拱卫着这条狭窄的天空通道。罡风在隘口中呼啸，即使有魔法护盾，飞翼艇也难免轻微颠簸。
就在他们深入隘口中段时，暮光面前的一个监测符文突然闪烁起不祥的暗红色。
“强空间曲率波动！”她立刻稳住飞翼艇，减缓速度，“就在前方三点钟方向，距离很近！”
透过水晶视窗，他们看到了异象：前方大约五百米处的空气，像受热的柏油路面一样扭曲、 shimmering。不是海市蜃楼那种光学现象，而是空间结构本身出现了可视的褶皱。光线经过那里发生怪异的弯折，使得后面的山岩看起来被拉长、分裂成数个重叠的影像。更令人不安的是，那扭曲区域的边缘，偶尔迸发出几缕细小的、颜色难以形容的火花——像是现实被擦伤后流出的“血”。
“是‘类型零异动’的实体化表现？”斯派克抓紧座椅扶手，龙鳞微微乍起。
“比报告中的溪水倒流、云层抖动强烈得多，但频谱特征……有相似之处。”暮光快速分析着仪器数据，瞳孔中倒映着滚动的信息流。“它不稳定，似乎在缓慢扩散……等等，它在移动？不，不是移动，是它所依附的‘空间点’本身在沿着某种我们无法理解的路径滑行……”
突然，扭曲区域的核心，颜色骤然加深，仿佛变成了一口通往虚无的井。一股微弱但无法抗拒的吸力传来，不是物理上的风，而是作用于存在本身的一种“拖拽感”。飞翼艇的魔法护盾发出被挤压的嗡鸣，艇身开始不受控制地向那“井口”偏移了几米。
“稳住！”暮光将魔力输出提高到战斗级别，飞翼艇尾部的推进器喷出耀眼的紫光，与那股吸力抗衡。与此同时，她毫不犹豫地启动了预设的“空间锚定”协议——一个基于无序混沌原理改造的、专门用于对抗异常空间扭曲的应急法术。
锚定法术生效的瞬间，那股怪异的吸力消失了。前方的空间扭曲如同被戳破的肥皂泡，剧烈地波动了几下，然后向内坍缩，伴随着一声只有魔法感知才能“听”见的、如同玻璃碎裂又迅速被捂住的闷响，彻底消失无踪。
隘口恢复了“正常”，只有狂野的山风依旧呼啸。
飞翼艇悬停在原地，护盾光芒缓缓平息。舱内一片寂静，只有魔法引擎低沉的运转声和斯派克有些粗重的呼吸。
“……刚才那是什么？”斯派克的声音有些干涩。
暮光没有立刻回答。她脸色发白，但眼神燃烧着骇人的专注。仪器记录下了刚才那短暂而恐怖接触的全部数据。
“一个‘伤口’。”她最终说道，声音低沉，“现实结构上的一个微小、短暂存在的‘伤口’。产生原理未知，表现为局部空间曲率的极端畸变，伴随有微弱的跨维度牵引力。它吞噬了途经的少数光子和魔法粒子……可能还有别的东西。”她调出能量分析图，“它坍缩时释放的能量特征，与龙皮密文上的颜料、星图异动、共鸣碑逆流印记……存在高度关联性。它们是同一种‘东西’在不同层面的表现。”
她回头看向斯派克，眼中是前所未有的凝重：“这不是自然现象，斯派克。至少不是这个宇宙层面该有的自然现象。这像是……某种更高阶存在活动时，在低维世界留下的‘压痕’，或者，某个巨大系统运行时产生的‘错误代码’。”
“而那封信，叫我们来看这个？”斯派克感到一阵寒意。
“或者，是叫我们来阻止更糟糕的事情发生。”暮光调整航线，飞翼艇再次开始平稳前进，速度却比之前更快。“孤峰前哨站就在隘口另一端出口附近。答案，或许就在那里。”
飞翼艇穿过龙骨隘口最后的阴影，前方豁然开朗。一片被环形火山岩山脉包围的荒凉高原展现在眼前，高原边缘，一座依托着天然巨石柱修建的、风格粗犷的堡垒矗立着，那就是“孤峰”前哨站。
然而，吸引他们目光的并非前哨站本身。
而是在前哨站上方，高原澄澈的碧蓝天空中，悬浮着的、巨大而清晰的海市蜃楼。
那景象并非任何已知的地貌。它呈现出一座无法用语言精确描述的、结构复杂到令人目眩的水晶森林，无数几何形状的水晶簇以违反重力的方式生长、交错，其中流淌着液态的光。而在这幻象的核心，隐约可见一个巨大的、如同竖琴又如同王座般的银色轮廓。
这海市蜃楼无声无息，却稳定得可怕，与周围真实的天空格格不入，仿佛一块贴错了位置的华丽补丁。
飞翼艇的通讯水晶突然疯狂闪烁起来，传来前哨站断断续续、充满干扰的紧急呼叫：
“……重复……未知幻象……持续已六小时……无法驱散……探测到高浓度……记忆残留频谱……请求指示……”
暮光看着那悬浮的、美轮美奂却令人心悸的幻景，龙皮纸上那只深邃的“眼”仿佛在她脑海中再次睁开。
“记忆残留频谱……”她喃喃自语，飞翼艇开始缓缓降向前哨站布满尘埃的起降坪。
龙骨隘口的“伤口”是警告。
而这天空的“幻影”，或许就是那封信试图让他们“看见”的，第一片真实的、来自遗忘深渊的……记忆残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