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叶紫涵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那双明媚的眸子此刻瞪得滚圆，里面燃烧的怒火几乎要实质化喷出来。她死死盯着裴凌手里那截鹅黄色的布料，又缓缓抬起眼，视线像刀子一样刮过裴凌惊恐的脸。
“好，很好。”她点点头，气极反笑，唇角勾起一个危险的弧度，“本小姐赶时间，你挡路。本小姐不跟你计较，你居然还敢伸手扯我衣服？”
“不是，我……”裴凌吓得魂飞魄散，手一松，那片布料飘然落地。他想解释，想说这是个意外，想说自己不是故意的，但舌头像打了结，在叶紫涵那筑基期的灵压（虽然她主修丹道，不重战斗，但境界碾压是实打实的）笼罩下，他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周围已经有一些弟子停下脚步，好奇地看了过来。认出叶紫涵身份的，更是露出同情或看好戏的神情。
“这不是叶师姐吗？那外门小子惨了……”
“敢惹叶师姐，不知道她最讨厌别人打扰她研究丹道吗？”
“看他那样子，练气三层？啧啧，自求多福吧。”
窃窃私语声传入耳中，裴凌脸色更白了。
叶紫涵上前一步，逼近裴凌。她个子比裴凌稍矮，但气势却完全碾压。“说，哪个峰的？叫什么名字？今天不给我个交代，你别想……”
她的狠话还没放完，目光无意中扫过裴凌因为惊慌而微微抬起、下意识想要摆出防御姿态的右手。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视线牢牢锁定在裴凌的右手上——不是看他的手型，而是看他右手食指上，那道若隐若现的、淡红色的同心圆环印记。
叶紫涵的瞳孔，骤然收缩！
身为丹道世家嫡传，她不仅精于炼丹，对阵法、符纹、乃至一些古老偏门的契约印记也有所涉猎。眼前这个外门弟子手指上的印记，虽然简单，却透着一股极其隐晦、难以言喻的古老韵律，而且……隐隐带着一丝让她神魂都感到微微悸动的“契”之力。
这绝不是普通的外门弟子能有的东西！
难道……
电光石火间，叶紫涵想起了昨晚父亲用传讯符随口提过的一句：“重溟宗那边好像出了点小动静，灵蕴楼的禁制被人用奇怪的方式破开了，苏清鸢那丫头的本命玉佩似乎也出了点问题……不过这是人家宗门内务，我们不必多问。”
灵蕴楼……苏清鸢的本命玉佩……
再看看眼前这个练气三层、手指上却带着奇异契约印记的外门弟子……
一个荒诞却又莫名合理的猜测，如同惊雷般在她脑中炸开！
难道昨晚灵蕴楼的事情，跟这小子有关？！他手指上的印记，莫非是某种……道侣契约？跟苏清鸢？！
这个念头让叶紫涵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苏清鸢是谁？眼高于顶的冰山圣女，会跟一个练气三层的外门弟子有瓜葛？还是这种亲密印记？
可这印记做不得假，那股特殊的“契”力她也绝不会感应错。
愤怒瞬间被强烈的好奇和探究欲取代。叶紫涵脸上的怒火如同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复杂的神色，惊疑、好奇、审视，还夹杂着一丝……发现有趣新玩具般的兴奋？
裴凌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变脸弄得更加不知所措。刚才还一副要生吞活剥他的样子，怎么突然就盯着他的手发呆了？眼神还这么……诡异？
“师、师姐？”裴凌试探着，小心翼翼地想把手藏到身后。
“别动！”叶紫涵低喝一声，吓得裴凌一个激灵，手僵在半空。
她上前一步，几乎要贴到裴凌身上，毫不避讳地抓起裴凌的右手，拉到眼前仔细端详。指尖传来的温度，和那印记隐隐的波动，让她更加确定自己的判断。
“你……”叶紫涵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盯着裴凌，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清的语调问，“昨晚，你在哪里？”
裴凌心里“咯噔”一下，冷汗瞬间就下来了。
她知道了？她怎么会知道？难道因为那个契约印记？
“我、我在洞府修炼啊……”裴凌干巴巴地回答，眼神闪烁。
“修炼？”叶紫涵嗤笑一声，显然不信。她松开裴凌的手，却依旧拦在他面前，上下打量着他，仿佛要把他从里到外看个透。“练气三层，能扯破我这‘火蚕丝’织就的衣袖？你这手劲，不小啊。”
她这话半真半假。火蚕丝确实坚韧，但裴凌刚才那一下是巧合加寸劲，扯破倒也不全是因为他力气大。但她就是要诈他一下。
“意外，真的是意外……”裴凌快哭了，只想立刻逃离这个地方。他能感觉到周围聚集的目光越来越多，再待下去，真要成焦点了。
就在这时——
【检测到宿主陷入被围观及潜在身份暴露危机】
【检测到关键人物‘叶紫涵’对宿主产生强烈探究欲】
【临时触发分支任务：藏经阁的偶遇（？）】
【任务内容：在叶紫涵的注视下，进入藏经阁，并成功借阅至少一部与‘基础丹理’或‘火系灵力微操’相关的典籍】
【任务奖励：托管权限经验值+50，轻微缓解‘道侣契约’方位感知强度（临时）】
【失败惩罚：叶紫涵好感度锁定为‘极度好奇+怀疑’，并大概率将你的异常上报宗门或告知苏清鸢】
【任务说明：既然引起了注意，不如顺势而为。适当的‘异常’可以混淆视听，过度的隐藏反而惹人生疑。】
裴凌：“……”
顺势而为？混淆视听？
系统你确定这是帮我，不是把我往火坑里推得更深？！
但他没得选。叶紫涵那探究的眼神就像两盏探照灯，他今天要是不进这个藏经阁，或者表现得太过心虚，恐怕立刻就会引起她更深的怀疑，甚至真去告发。
“我……我是来藏经阁挑选功法的。”裴凌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尽量用平静的语气对叶紫涵说，同时指了指地上的布料，“刚才的事，真的很抱歉，师姐。我赔，我一定赔！”
叶紫涵挑了挑眉，没接赔不赔的话茬，反而侧身让开一步，抱着胳膊，好整以暇地说：“哦？来挑功法？正好，我也要进去。一起？”
这不是询问，是陈述。
裴凌头皮发麻，也只能硬着头皮点头：“……好，好。”
在周围弟子诧异的目光中（叶师姐居然没发飙？还跟这个外门小子一起进去？），两人前一后走进了藏经阁大门。
守门的王执事抬起耷拉的眼皮，看了裴凌一眼，又看了看叶紫涵，没说什么，只是按照规矩让裴凌出示外门令牌登记。
藏经阁一楼面积广阔，高大的木架上分门别类摆放着无数玉简、书册，空气中弥漫着陈旧纸张和淡淡灵墨的气息。此刻阁内人不多，颇为安静。
裴凌一进来，就感觉像是鱼儿入了水……不对，是咸鱼被扔进了油锅，浑身不自在。因为叶紫涵就跟在他身后不到三步远的地方，目光如影随形。
“你要挑什么功法？”叶紫涵状似随意地问，目光却扫过裴凌微微绷紧的肩膀和脖颈。
“我……我想看看有没有适合的身法，或者……剑法？”裴凌不敢乱说，只能含糊其辞，目光在书架间逡巡。他根本不知道该看什么，满脑子都是怎么完成那个该死的分支任务。
“身法？剑法？”叶紫涵脚步一顿，指了指靠东边的区域，“那边是‘遁术身法类’，西边是‘攻伐术法类’，剑法也在其中。”她顿了顿，看似不经意地补充，“不过，以你练气三层的修为和灵力基础，过于精妙的剑法身法，只怕难以入门，强行修炼反而容易损伤经脉。不如看看最基础的‘灵力运用详解’或者‘五行基础术法概要’，打好根基更重要。”
她这话听起来像是好心建议，实则暗含试探。一个能跟圣女扯上关系（疑似）、手上还有奇异契约的弟子，会需要看最基础的东西吗？
裴凌正愁不知道怎么往丹理方面引，闻言立刻顺势点头：“师姐说得对！根基最重要！那……有没有关于灵力微操，或者……嗯，和炼丹有关的基础原理的书？我听说炼丹最考验对灵力的精细掌控了，就算不炼丹，学学也有好处。”他说完，紧张地观察叶紫涵的反应。
叶紫涵眼中果然掠过一丝更浓的兴味。一个外门弟子，想学炼丹基础？有意思。
“炼丹基础？”她嘴角微勾，指向大厅更深处一个相对冷清的角落，“‘杂学旁通类’在那边，里面有一些最基础的《丹草初识》、《控火诀要》、《药性相生相克图解》之类。不过都是大路货，真正的丹道秘传，可不在这里。”
“多谢师姐指点！”裴凌如蒙大赦，赶紧朝那个角落走去。叶紫涵自然也跟了过去。
角落里书架上的典籍果然比较老旧，翻动的人少，落着薄灰。裴凌很快找到了目标——《基础控火术详解（附灵力微操练习）》，一本薄薄的、兽皮封面的册子。他如获至宝，连忙取下，转身对守在旁边的王执事道：“执事，我借这本。”
王执事点点头，记录在案。
【分支任务‘藏经阁的偶遇（？）’完成！】
【奖励发放：托管权限经验值+50，‘道侣契约’方位感知强度临时削弱30%，持续12个时辰。】
裴凌心中一松，感觉指尖那契约印记的隐约温热感，似乎真的淡化了一些。太好了，至少今天不用担心圣女突然出现在百丈之内了……大概。
他拿着册子，就想赶紧开溜。
“等等。”叶紫涵的声音再次响起。
裴凌身体一僵，慢慢转身。
叶紫涵走到他面前，目光在他手里的册子上扫过，又落回他脸上，忽然嫣然一笑。这一笑如同冰雪初融，明媚娇艳，却让裴凌心里更毛了。
“裴凌师弟，是吧？”她准确地叫出了裴凌登记的名字，“我看你对丹道基础挺有兴趣。正好，我最近在炼制一炉丹药，在控火融合的环节遇到点小问题。这《基础控火术详解》里有些理念倒是古老，不知师弟研读之后，可否有空来丹霞峰，我们交流一二？”
交流？
裴凌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他一个练气三层，跟丹道世家千金交流控火？这比让他去跟圣女论道还离谱！
“师姐说笑了，我、我这点微末见识，哪里敢跟师姐交流……”裴凌连忙摆手推辞。
“欸，话不能这么说。大道至简，有时候最基础的原理，反而能解开最复杂的难题。”叶紫涵笑眯眯的，语气却不容拒绝，“就这么说定了。七日后，外门小比结束，无论你成绩如何，都来丹霞峰寻我。若你不来……”她笑容微敛，意有所指地看了看裴凌的右手食指，“我就只好去请教一下苏清鸢苏师姐，问问她是否认得这种奇特的印记了。”
裴凌的脸色，“唰”地变得惨白。
她知道！她果然猜到了！至少是怀疑！
看着裴凌惊恐的表情，叶紫涵满意地笑了，心情大好。原本炼丹失败的烦躁都被冲淡了不少。这个叫裴凌的外门弟子，身上的秘密比她想象的还有趣。
“放心，只是‘交流’。”叶紫涵拍了拍他的肩膀（裴凌吓得一哆嗦），转身翩然走向她原本要去的区域，寻找那本《南明离火丹术杂录》去了。
留下裴凌一个人，拿着那本薄薄的册子，站在原地，如同石化。
七日后……小比……丹霞峰……
还有一个可能随时找上门来的圣女……
裴凌闭上眼睛，感觉前途一片黑暗。
他浑浑噩噩地走出藏经阁，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他低头看着手里的《基础控火术详解》，又看看指尖那淡红色的印记。
躲？好像躲不掉了。
他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眼神里，第一次浮现出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的、破罐子破摔的狠劲。
“行……你们厉害……系统，你更厉害……”他低声自语，带着一种咬牙切齿的味道，“不就是小比前三吗？我拿！不就是去丹霞峰吗？我去！”
“但你们最好都别后悔！”
他握紧了手里的册子，朝着断崖洞的方向，大步走去。
背影，竟少了几分之前的瑟缩，多了一丝豁出去的决然。
...
几乎在裴凌离开藏经阁广场的同时。
远处，天枢峰半山腰，一株千年雪松的枝桠上。
一抹素白的身影悄然独立，衣袂随风轻扬，宛如谪仙。
苏清鸢清冷的目光，穿透数里的距离，遥遥落在那个逐渐变小的、属于裴凌的背影上。
她的左手无名指，那道红色印记，方才传来一阵极其轻微、但清晰的波动。虽然很快又隐去，但足以让她确认方向。
她并没有靠近百丈之内，只是远远地观察。
看着他与叶紫涵在藏经阁前的冲突（虽然听不清具体内容），看着他被叶紫涵“押”进藏经阁，又看着他独自出来，神色变幻，最终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
“叶紫涵……”苏清鸢低声念出这个名字，眸中闪过一丝冰蓝的微光。
这个丹痴，怎么也和他扯上了关系？
是巧合？还是他也引起了她的注意？
事情，似乎变得越来越复杂了。
但无论如何，这个叫裴凌的弟子，她已经记住了。
七日后的外门小比么……
苏清鸢唇角极浅地勾了一下，那弧度冰冷而意味深长。
她倒要看看，这个身上藏着诸多秘密、还能与她缔结诡异契约的外门弟子，究竟能有几分本事。
身影微动，如同融化的冰雪，悄无声息地消失在松枝之上。
...
断崖洞中。
裴凌盘膝而坐，面前摊开着那本《基础控火术详解》。他没有立刻开始修炼，而是先将意识沉入脑海，尝试与系统沟通。
“系统，我要变强，在小比前。除了那个不稳定的托管，还有什么办法？任务奖励能不能提前预支？或者……有没有什么新人福利？”
他受够了这种被动和无力感。哪怕是一根稻草，他也要抓住。
【系统提示：宿主目前等级过低，无法预支奖励。新人福利已于绑定当日发放（指新手任务及奖励）。】
【建议：充分利用已解锁的‘基础剑术托管’功能，并在实战中体会。同时，完成更多任务，提升托管权限等级，解锁更多功能。】
【特别提示：宿主前世隐藏实力庞大，但受当前肉身及修为限制，只能通过系统托管逐步释放。宿主自身修炼积累，可提高托管时的基础发挥上限及持续时间。】
自身修炼……提高托管上限……
裴凌咀嚼着这句话。也就是说，他自己练得越好，系统接管时能发挥的威力可能就越大？持续时间也可能更长？
这像是一道微光，照进了他绝望的心底。
虽然还是借来的力量，但至少，有了一丝可以通过自己努力去增强的途径。
“好！”裴凌眼神坚定起来，“那我就练！练剑！练控火！练一切能练的！”
他不再犹豫，首先翻开了《基础控火术详解》。
这本书虽然只是基础，但阐述的原理却颇为扎实。从灵力如何转化为不同性质的火行之力，到如何精确控制火焰的温度、形态、持续时间，甚至如何用最微小的灵力消耗达到最佳控火效果，都有涉及。
裴凌看得很慢，很认真。他资质普通，悟性也一般，但此刻被逼到墙角，反而激发出一股狠劲和专注力。
不知不觉，天色渐暗。
他合上书册，伸出右手食指，尝试按照书中所说，调动体内那稀薄的灵力，观想一丝灼热之意，汇聚于指尖。
一次，失败。灵力散乱。
两次，失败。只有微热感。
三次，四次，五次……
直到体内灵力近乎耗尽，头晕眼花之时——
“噗。”
一点比黄豆还小、微弱得随时会熄灭的橘红色火苗，颤巍巍地，在他指尖点亮。
光芒照亮了他布满汗水却带着一丝惊喜的脸。
“成了……虽然只是最基础的火苗……”
就在他心神稍微放松的刹那！
或许是灵力耗尽导致心神失守，或许是那微弱火苗引动了什么。
他右手食指上，那道淡红色的道侣契约印记，毫无征兆地、猛然灼热起来！
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清晰、强烈的波动，如同涟漪般扩散开！
并非危险临近的预警，而更像是一种……共鸣？牵引？
“怎么回事？！”裴凌吓了一跳，指尖火苗瞬间熄灭。
他心悸地看向洞外浓重的夜色。
几乎在同一时刻。
天枢峰，听雪阁内。
正在寒玉床上静修的苏清鸢，蓦然睁开双眼。
左手无名指上的契约印记，滚烫如火！
一股清晰无比的、指向性极强的波动传来，源头正是断崖洞方向！
这一次，不再是模糊的方位感知。
而是……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那边，试图引动契约的力量？或者，是契约另一端的宿主，状态发生了剧烈变化？
苏清鸢眸中冰蓝之色大盛，再无犹豫。
身影化为一道流光，冲出听雪阁，径直朝着断崖洞的方向，疾驰而去！
夜风凛冽，吹动她霜雪般的衣裙。
这一次，她不再远远观望。
她要当面问个清楚！
这个裴凌，到底在搞什么鬼！
...
断崖洞内。
裴凌惊恐地看着自己依旧微微发烫的指尖，又看看漆黑一片的洞外，一股极度不祥的预感攫住了他。
“不好……这动静……该不会……”
他连滚爬爬地冲向洞口，想看看情况。
刚到洞口，一股冰冷刺骨、仿佛能将灵魂都冻结的寒意，伴随着强大的金丹威压，如同无形的冰山，轰然降临！
月光下，一道素白如雪、清冷绝尘的身影，衣袂飘飘，正凌空而立，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剑，瞬间锁定了他。
四目相对。
空气凝固。
裴凌的血液，似乎都在这一刻冻结了。
苏清鸢看着他，红唇微启，清冽如冰泉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地响起：
“裴凌。”
“我们，该好好谈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