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崖洞里的哀嚎,持续了足足一炷香的时间。
裴凌喊得嗓子都哑了,系统面板依旧冷冰冰地悬在视野角落,倒计时一分一秒地减少,像悬在头顶的铡刀。
“前三……前三……”他瘫在地上,双目无神地盯着洞顶的钟乳石,嘴里念念有词,“外门练气后期的师兄师姐没有一百也有八十,还有那几个练气九层圆满、一只脚踩进筑基门槛的怪物……我一个三层,去争前三?”
这已经不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了。
这是蚂蚁想绊倒大象,还指望大象摔个跟头说“承让”。
“系统,”裴凌有气无力地尝试沟通,“打个商量,任务换一个行不行?比如去后山捡一百斤柴火?或者给灵兽园扫一个月粪?我保证干得又快又好!”
【任务一经发布,概不更改。请宿主积极面对挑战。】
【提示:善用新解锁的‘基础剑术托管’功能,或有一线生机。】
托管?
裴凌想起在灵蕴楼那段空白的记忆,还有醒来后莫名其妙出现在怀里的冰心佩,以及指尖这个烫手的契约印记。
“托管的时候……我那么厉害?”他抬起右手,看着自己的手指,平平无奇,连个茧子都没有,“可我自己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而且事后什么都不记得……这算什么?借来的力量?”
他心底泛起强烈的不安。这种不受控制、甚至记忆都会被抹去的力量,真的能用吗?用多了,他还是他自己吗?
但……不用?
想想任务失败的惩罚——高清无码的盗宝全过程,直接怼到圣女脸上,再公放给全宗门欣赏。
“还不如让我直接去跳崖!”裴凌打了个寒颤,猛地坐起来,“练!不就是小比前三吗!我……我拼了!”
豪言壮语说出口,气势维持了不到三秒。
因为他突然意识到一个更根本的问题。
“等等……我就算想拼,拿什么拼?”他哭丧着脸,翻检自己的储物袋。
一把凡铁匕首,几块快发霉的辟谷饼干(各种口味),三张皱巴巴的劣质符纸(其中一张还是用过的),十五块下品灵石(孤零零的),还有那枚惹祸的冰心佩。
就这装备,别说争前三,上了擂台能不能撑过三招都是问题。
“武器……功法……灵石……”裴凌掰着手指头,越算心越凉,“我什么都没有啊!”
难道要去借?找谁借?他在外门是出了名的独行咸鱼,没朋友。唯一算认识的,是隔壁洞府一个同样躺平的练气四层师兄,两人交流仅限于“吃了没”、“今天天气哈哈”。
就在他愁得开始揪自己头发时,指尖那道红色的契约印记,忽然轻轻一跳,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冰凉的波动。
裴凌吓得差点从地上弹起来。
“这……这玩意儿还会动?!”他死死盯着手指,那波动却很快消失,仿佛只是错觉。
但几乎在同一时间,他隐隐感觉到,西北方向,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吸引他?或者说,契约的另一端,就在那个方向?
是天枢峰,圣女洞府的方向。
“苏清鸢……”裴凌脸色一白,立刻像受惊的兔子一样窜到洞口最隐蔽的角落,用碎石把自己埋了埋,“她……她不会顺着感应找过来吧?系统!这感应到底有多灵?百丈距离,她要是靠近我能知道吗?”
【道侣契约(初级)方位感知为模糊感应,无法精确判断距离与状态,仅在百丈范围内生效。目前目标未进入感知范围。】
裴凌稍微松了口气,但心还是悬着。
必须尽快变强,至少……得有逃跑的能力吧?
他咬咬牙,从碎石里爬出来,掏出那把凡铁匕首。匕首锈迹斑斑,刃口都钝了。
“剑术……基础剑术……”裴凌回忆着自己唯一学过的、重溟宗外门人手一本的《基础引气诀》里附带的几招剑式——真的只有几招,劈、刺、撩、格,简单到令人发指,主要作用是配合引气,锻炼身体协调性,跟真正的战斗剑法差了十万八千里。
“不管了,练练总比不练强。”
他走到洞外稍微开阔点的空地,摆开架势,深吸一口气,回忆着口诀和动作,笨拙地向前一刺。
动作僵硬,脚步虚浮,别说剑气,连点破风声都没有。
再来。
劈。
撩。
格。
一遍,两遍,三遍……
不过练了十几遍,裴凌就累得气喘吁吁,手臂酸软。他本就资质普通,又常年疏于锻炼,体内那点微薄灵力更是运转滞涩。
“不行……这样练到死也没用。”他拄着匕首,看着天边泛起的鱼肚白,绝望感再次涌上心头。
距离小比,只剩七天。
...
天枢峰,听雪阁。
这里是圣女苏清鸢的洞府,位于灵脉支流之上,终年寒气萦绕,阁外梅花映雪,景致清幽绝伦。
但此刻阁内的气氛,却比万载寒冰还要冷上几分。
苏清鸢一袭白衣,孤坐于寒玉蒲团上,美眸微闭,看似在静修。但若仔细看,便能发现她纤长的睫毛在微微颤动,周身流转的灵力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紊乱。
她已经这样坐了半夜。
指尖那抹红色的契约印记,如同烙铁般灼热,时刻提醒着她昨晚那场荒诞到极致的遭遇。
冰心佩被夺。
功法破绽被一眼看穿。
还有这莫名其妙的……道侣契约。
“裴凌……”她红唇微启,无声地念出这个名字。声音里没有温度,只有深入骨髓的寒意与探究。
一个外门弟子,练气三层,如何能破开灵蕴楼的禁制?如何能一眼看穿她《玄冰素心诀》的隐患?如何能轻易压制冰心佩上的神识烙印?又如何能引动连她都闻所未闻的“契约”之力?
每一个疑问,都像一根刺,扎在她骄傲的道心上。
她苏清鸢,重溟宗百年一遇的天才,冰系天灵根,十八岁结丹,被宗门寄予厚望,视作未来掌门人选之一。清冷自持,一心向道,从未将男女之情放在眼中。
如今,却被一个蝼蚁般的外门弟子,用这种匪夷所思的方式,打下了耻辱的标记。
“查。”她蓦然睁开双眼,眸中冰蓝之色一闪而过。
指尖光华流转,一枚传讯玉符出现在手中。她神识沉入,迅速下达了几条指令。
第一,调阅外门所有名叫“裴凌”的弟子档案,要最详细的。
第二,暗中监控断崖洞一带的动向,但不得打草惊蛇。
第三,探查昨夜灵蕴楼值守弟子的情况,以及当时是否有其他异常。
玉符化作流光飞出听雪阁。
做完这些,苏清鸢的眉头并未舒展。她再次看向左手无名指,心念微动,尝试以自身精纯的玄冰灵力去冲击、包裹那道印记。
冰蓝色的灵力如同潮水般涌向指尖,那红色的圆环印记却纹丝不动,反而微微发亮,传来一丝奇异的……共鸣感?
不是抵抗,更像是某种更高层次力量的淡然无视。
苏清鸢心中一震,立刻撤去灵力。
“这契约的层次……”她美眸中闪过一丝凝重。以她金丹期的修为和见识,竟完全看不透这契约的构成与原理,更别提破解了。
难道,那裴凌背后,站着某位隐世不出的老怪物?或者,他本身就有大问题?
各种猜测在她脑中盘旋,却都缺乏证据。
烦躁。
这种脱离掌控、蒙在鼓里的感觉,让她极其不适。
她起身,走到窗边,推开雕花的冰棱窗。清晨的寒风裹挟着雪沫涌入,吹动她额前的发丝,也让她冷静了几分。
无论如何,必须找到他,弄清楚一切。
契约在手,他跑不掉。
只是……该如何面对他?杀了他?契约的反噬代价未明,风险太大。擒下他逼问?若他背后真有人,恐生变故。
苏清鸢望向断崖洞大致的方向,眸光深邃。
或许,该亲自去看看。
这个叫裴凌的弟子,究竟是何方神圣。
...
重溟宗,丹霞峰。
此峰以火属性灵脉著称,地火旺盛,是宗门丹师一脉的根基所在。峰上常年弥漫着各种灵草与丹火的气息。
峰顶一处精致的庭院内,此刻正传出“嘭”的一声闷响,紧接着是浓烈的焦糊味。

“又失败了!”一个带着懊恼的清脆女声响起。
庭院中央的丹房门口,一名身着鹅黄色衣裙的少女正跺着脚,她约莫十七八岁年纪,容貌娇艳明媚,此刻却气得脸颊鼓鼓,柳眉倒竖。正是丹道世家叶家的千金,叶紫涵。
她面前,一座半人高的赤铜丹炉正冒着黑烟,炉盖都被震开了一条缝。
“三叶凰尾花的花蕊,萃取火候明明是按古籍记载的……地火温度也控制好了……融合的时机也掐准了……”叶紫涵捏着鼻子,用一根玉尺小心翼翼地从丹炉里拨拉出几团焦黑的、看不出原貌的残渣,“怎么就凝丹失败了?到底是哪里不对?”
她为了炼制这炉“清心净火丹”,已经准备了足足三个月,耗费了无数珍贵材料。这丹药对她极为重要,关乎她能否在接下来的家族考核中,稳固自己嫡系传人的地位。
可偏偏在最后凝丹的关口,功亏一篑。
“小姐,您已经三天没合眼了,要不先休息一下?”旁边一名侍女小心翼翼地上前劝说。
“休息什么休息!”叶紫涵烦躁地摆摆手,“这次不成,下次考核我就危险了!二房那个叶城,早就对我的位置虎视眈眈!”
她在丹房前来回踱步,鹅黄色的裙摆像只焦躁的蝴蝶。
“难道是古籍记载有误?还是我的‘赤焰诀’修炼得不到家,对地火的掌控力不足?”她咬着下唇,苦苦思索。
忽然,她脚步一顿。
“对了!重溟宗藏经阁里,好像有一部《南明离火丹术杂录》的残本,里面或许有关于三叶凰尾花特性更古老的记载!”叶紫涵眼睛一亮,“虽然只是杂录,但说不定有启发!”
她是个说干就干的性子,当即就要动身。
“小姐,现在才寅时(凌晨3-5点),藏经阁还没开呢……”侍女小声提醒。
“那就等它开!”叶紫涵风风火火地收拾了一下,将丹炉残渣处理掉,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我直接去门口等着。对了,给我准备点吃的,要快!”
她必须抓住任何可能突破的线索。
只是,叶紫涵万万想不到,这一趟去藏经阁,没找到解决丹术难题的答案,却即将撞上一个让她更加头疼、甚至颠覆认知的……“贼”。
...
断崖洞外,裴凌还在跟那几招基础剑式较劲。
汗水已经浸透了他的粗布道袍,手臂酸胀得几乎抬不起来,每一次挥动匕首都像是在挪动千斤重物。
“呼……呼……不行了……”他瘫倒在地,大口喘着气,“练不动了……真的练不动了……”
阳光渐渐变得刺眼,已近午时。
整整一上午,除了把自己累成死狗,毫无进展。体内灵力依旧细若游丝,剑招依旧惨不忍睹。
绝望像藤蔓一样缠绕上来。
“难道真要指望那个不靠谱的托管?”裴凌看着自己的手,“可托管触发条件是什么?‘面临致命危机’?小比擂台算致命危机吗?万一不算呢?难道我要故意让人把我打个半死?”
这想法太蠢了,而且风险极高。
他正胡思乱想,肚子突然“咕噜”叫了一声。
饿了。
裴凌叹了口气,认命地爬回山洞,摸出一块椒盐味的辟谷饼干,机械地啃着。味同嚼蜡。
吃着吃着,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那枚被他小心翼翼藏在碎石最深处的冰心佩上。
玉佩在透过洞口缝隙照进来的阳光下,流转着温润晶莹的光泽,中心那抹嫣红似乎更活泼了一些。
这可是金丹圣女的贴身本命法宝啊……就算不拿来用,光是里面蕴含的精纯寒冰灵力,估计就够他修炼到筑基了。
不对,他在想什么?这玩意儿就是个定时炸弹!碰都不能碰!
裴凌强迫自己移开目光,却瞥见了自己指尖的红色印记。
“契约……百丈内感知……”他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极其大胆、甚至可以说是作死的念头。
既然躲不过,是不是可以……稍微利用一下?
比如,苏清鸢肯定也想找到他,弄清楚契约的事。如果自己主动暴露一点点位置,但又保持在安全距离(百丈之外),是不是能引开她的注意力?或者,制造点什么混乱?
这个念头刚升起,就被他狠狠掐灭。
“裴凌啊裴凌,你疯了!那是金丹期的圣女!捏死你跟捏死蚂蚁一样!你还想利用她?找死都不是这个找法!”
他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让自己清醒点。
当务之急,还是小比。
可怎么提升?灵石没有,丹药没有,功法没有……
“功法……藏经阁!”裴凌猛地坐直身体。
重溟宗外门弟子,每月有一次免费进入藏经阁一楼挑选一门功法或法术的机会。他之前觉得麻烦,从来没去过。反正《基础引气诀》够用了。
但现在,死马当活马医吧!哪怕找一门跑得快点的身法也行啊!
他看了看天色,还来得及。
说走就走。裴凌将冰心佩藏得更严实了些,整理了一下道袍(虽然还是很破),揣上全部家当——十五块下品灵石和凡铁匕首,怀揣着微弱的希望,朝着主峰方向的藏经阁走去。
他走得小心翼翼,专挑人少的小路,时不时还回头张望,生怕被什么人盯上,尤其是担心指尖契约突然发热。
就这样提心吊胆地走了小半个时辰,巍峨的藏经阁终于出现在视野中。
那是一座七层高的古朴塔楼,飞檐翘角,散发着沧桑厚重的气息。楼前有片小广场,此刻稀稀拉拉有些弟子进出。
裴凌松了口气,整理了一下心情,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像个正常的外门弟子,低着头朝大门走去。
就在他即将踏上台阶时——
“让开!都让开!”
一声娇叱从身后传来,伴随着急促的脚步声。
裴凌下意识地往旁边一躲。
一道鹅黄色的身影,像一阵风似的从他身边掠过,带起一阵淡淡的、混合着药草与焦糊味的奇异香气,差点把他撞个趔趄。
那身影看都没看他一眼,径直冲到藏经阁大门前,对着守门的老执事急切道:“王执事,我要进阁查《南明离火丹术杂录》!”
声音清脆,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
裴凌稳住身形,抬头看去。
只见那是一个容貌极美的少女,鹅黄衣裙,身段窈窕,此刻正微微喘息,脸颊因为疾走而泛着红晕,柳眉紧蹙,明亮的眸子里写满了焦急和……一丝暴躁?
守门的王执事是个须发皆白的老者,耷拉着眼皮,慢悠悠道:“叶师侄,阁内自有规矩,出示令牌,登记方可入内。急也不在这一时。”
“令牌在这!”叶紫涵迅速递上自己的内门弟子令牌,语速飞快,“麻烦您快点,我真的很急!”
王执事接过令牌,依旧不紧不慢地登记。
裴凌听到“叶师侄”这个称呼,心里咯噔一下。
丹霞峰,姓叶,内门弟子,这么年轻漂亮还脾气火爆……
该不会就是传闻中那个丹道世家叶家的千金,叶紫涵吧?
听说这位大小姐痴迷丹道,天赋极高,但脾气也是出了名的差,尤其在她钻研丹方的时候,谁打扰她谁倒霉。
裴凌顿时把头埋得更低,恨不得缩进地里,默默祈祷这位大小姐赶紧进去,千万别注意到自己。
他小心地挪动脚步,想绕到另一边等待。
也许是太过紧张,也许是早上练剑消耗太大腿软,他脚下不小心绊到了台阶边缘的裂缝。
“哎哟!”
一个踉跄,他身体失衡,手本能地向前一抓,想扶住什么。
好巧不巧,正好抓在了前面刚刚登记完、正准备转身进门的叶紫涵……的衣袖上。
“刺啦——”
清脆的布料撕裂声。
时间仿佛静止了。
裴凌僵硬地低头,看着自己手里攥着的一截鹅黄色的、质地精良的衣袖布料。
再僵硬地抬头,对上了一双瞬间喷火的美眸。
叶紫涵缓缓转过身,看了看自己被扯破的衣袖,又看了看眼前这个穿着寒酸、面色惊慌的外门弟子,胸口开始剧烈起伏。
“你——”她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因为她的怒火而升温。
裴凌大脑一片空白,只有一个念头:
完了。
又惹上一个
系统,我恨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