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褪尽的时候，窗外的天泛起了鱼肚白。酒吧里的挂钟敲过六下，白程是被卡座的凉意冻醒的。他猛地睁开眼，宿醉般的恍惚过后，才想起自己昨晚竟在这个陌生的地方睡了一夜。
星星趴在对面的桌上，睡得不算安稳，眉头微微皱着，侧脸在晨光里显得柔和了许多，褪去了昨晚那点痞气。
白程轻手轻脚地起身，尽量不发出声响。他理了理皱巴巴的校服，抓起书包就往门口走，脚步快得像是怕被人抓住。
“醒了？”身后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白程的脚步顿住，心脏猛地一跳。
他转过身，看见星星已经坐直了身子，正揉着眼睛看他，眼底清明，哪里还有半点刚睡醒的惺忪。
“不早了，我该去上学了。”白程的声音很轻，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慌乱。
星星挑了挑眉，慢悠悠地靠回卡座，指尖敲了敲桌面，目光在他身上打转：“上学？回那个有人骂你、有人打你的地方？”
白程的脸色一白，攥着书包带的手紧了紧。
星星像是没看见他的窘迫，自顾自地往下说：“家也没什么好回的吧？你妈眼里根本没你，回去了也是看别人脸色。”
他的话句句戳在白程的痛处，白程垂着头，长长的睫毛盖住眼底的情绪，一声不吭。
星星见状，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
昨晚巷子里那顿揍，是因为跟着他的小子胆大包天，竟敢私吞了酒吧的钱。他本就憋着股火，揍完人转身，就看见小卖部里那个缩在窗边的高中生。校服洗得发白，眼神里满是怯懦，像只受惊的兔子。
刚好缺个手脚干净又好控制的人，帮他跑跑腿、处理些不上台面的小事。这高中生看着就没什么靠山，性子软，稍微给点甜头，应该就能攥在手里。
至于昨晚的温柔，不过是哄人的手段罢了。动粗哪有温水煮青蛙来得管用。
星星往前倾了倾身子，语气放得更柔，带着点诱哄的意味：“你看啊，学校待着难受，家里待着憋屈，不如……跟我混？”
他顿了顿，刻意隐去了那些不良的勾当，只说得云淡风轻，“跟着我，不用看人脸色，饿了有饭吃，没人敢欺负你。”
白程猛地抬头看他，眼底满是错愕。
跟他混？
他想起昨晚星星揍人时的狠戾，想起他小臂上那道狰狞的疤痕，想起这家酒吧夜里才会亮起的灯牌。那些看不见的、潜藏在暗处的东西，让他从骨子里感到害怕。
“我……我不去。”白程的声音带着点颤抖，却异常坚定，“我还要上学。”
星星脸上的笑意淡了点。他没料到这高中生看着软，骨头倒还挺硬。
他又耐着性子劝了两句，语气里已经带上了点不耐烦：“上学有什么用？那群人天天欺负你，你就算考第一又能怎么样？”
白程咬着唇，还是摇头：“我要去上课了。”
说完，他不再看星星的脸色，转身就往门口跑，像是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
星星看着他的背影，眼底的温柔彻底褪去，只剩下一片冷意。他嗤笑一声，低声骂了句“不识抬举”。
他倒也没真的追上去。好马不吃回头草，硬逼反而容易惹人怀疑。
不过，他有的是办法。
这几天酒吧的事有赵林涛盯着，那小子手脚麻利，靠谱得很，根本用不着他操心。他正闲得发慌，找个乐子也不错。
星星摸出手机，给赵林涛发了条消息，让他帮忙查查白程在哪所高中。
指尖在屏幕上敲了敲，他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
不是不想跟他混吗？
那就先让他在学校里，待得再难受一点。
等他被那群霸凌的人逼得走投无路，看他还能嘴硬到什么时候。
第二天一早，星星就揣着查到的地址，晃悠到了白程的学校门口。
正是上学的高峰期，穿着同款校服的学生们三三两两地往里走。星星靠在不远处的梧桐树下，叼着根烟，目光在人群里扫来扫去。
没一会儿，他就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白程背着书包，低着头走在人群最后，校服的领口歪着，露出脖颈上淡淡的红痕，一看就是新添的伤。
星星的目光跟着他，看着他刚走到教学楼门口，就被几个黄毛堵在了楼梯口。
为首的正是那天推搡白程的男生，他伸手就揪住了白程的衣领，语气嚣张：“哟，野种，昨天跑哪儿去了？”
白程挣扎着想要躲开，却被那男生一把推在墙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周围的学生们纷纷侧目，却没人敢上前，只是匆匆绕开。
星星靠在树上，指尖夹着烟，烟雾模糊了他的眉眼。他本来就是来看这场好戏的，看着白程越狼狈，就越容易乖乖低头跟他混。
可眼下的场面，却渐渐超出了他的预料。
黄毛见白程不吭声，火气更盛，抬手就往他脸上扇了一巴掌。清脆的声响在清晨的走廊里格外刺耳。旁边的几个跟班也跟着起哄，有人抬脚踹在白程的肚子上，有人伸手去扯他的书包，课本和试卷散落一地，被踩得满是脚印。
“装什么清高？成绩好又怎么样？还不是没人要的野种！”
“他妈都巴不得他死，你说你活着有什么意思？”
污言秽语像潮水般涌来，白程被按在墙上，疼得浑身发抖，却死死咬着唇，不肯发出一点声音。他的额头磕在冰冷的墙面上，渗出细密的血珠，眼底的倔强被一层薄薄的水汽笼罩，却硬是没掉一滴泪。
星星夹着烟的手指猛地一顿。
他见过太多狼狈的场面，也亲手揍过不少人，可看着白程那副明明怕得要死，却偏要硬撑的样子，心里竟莫名地窜起一股火。
他想起昨晚在酒吧里，这少年捧着橙汁，小口小口喝着的样子，安静得像只小猫。想起他眼底的茫然和空落，想起他说“没人催”时的轻声细语。
这不是他要的乐子吗？
星星皱着眉，狠狠吸了一口烟，把烟蒂摁灭在树干上。
他告诉自己，只是看这群人下手太狠，把人打坏了，就不好玩了。
这个念头刚落，他已经抬脚走了过去。
“住手。”
声音不算大，却带着一股冷冽的戾气，瞬间让喧闹的走廊安静下来。
黄毛几人转过头，看见星星吊儿郎当地站在楼梯口，眼神冷得吓人。他们认出这是校外混的，平日里也听过星星的名号，顿时有些发怵，揪着白程衣领的手也松了松。
“星……星哥？”黄毛的声音有点发颤，“我们……我们就是跟他闹着玩。”
星星没说话，只是缓步走过去，目光扫过地上散落的试卷，又落在白程苍白的脸上。他抬手，猛地攥住了黄毛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对方疼得龇牙咧嘴。
“闹着玩？”星星扯了扯嘴角，笑容里没半点温度，“你们这玩法，挺别致啊。”
他手上一使劲，黄毛疼得惨叫一声，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其他几个跟班见状，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往后躲。
星星瞥了他们一眼，冷声道：“滚。”
几人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跑了，连头都不敢回。
走廊里终于安静下来。
星星松开手，瞥了一眼还靠在墙上的白程。少年低着头，额头上的血珠顺着脸颊往下滑，滴落在脏兮兮的校服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印记。
他没说话，只是弯腰，捡起地上的一本课本，随手拍了拍上面的脚印，递了过去。
白程抬起头，眼眶泛红，看着他的眼神里，满是错愕和茫然。
星星别开眼，语气有些不耐烦：“看什么？捡起来，滚去上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