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昌十一年,林舒六岁了。
开春后,陈家学堂的孩子们少了两个——林春生满了十五,正式回家帮农;另一个孩子随父母搬去了邻县。如今学堂里只剩五个学生,林舒是最小的,却俨然成了学得最快的。
《大学》已经学完,开始学《中庸》。陈秀才教得越发仔细,每日不光讲文义,还要求背诵、默写、释义。林舒学得扎实,一部《中庸》读下来,不光字认全了,意思也理解了七八分。
只是家里的担子,眼见着一天重过一天。
这日散学回家,林舒看见父亲坐在门槛上,正揉着肩膀。林大山这几日在镇上码头扛货,一包百斤的麻袋,从早扛到晚。肩膀早就磨破了皮,结了痂又磨破,如今隔着粗布衣裳都能看见渗出的血印子。
“爹。”林舒走过去,挨着父亲坐下。
林大山忙把衣襟拢好,笑道:“今日学得如何?”
“先生讲了‘君子素其位而行’。”林舒说着,眼睛却盯着父亲的手——那双手的虎口处裂了好几道口子,看着就疼。
林大山没察觉儿子的目光,只点头:“这话在理。人在什么位置,就做什么事。爹是庄稼人,就好好种地;你是读书人,就好好读书。”
正说着,柳秀娘从灶房出来,手里端着一盆热水:“大山,来烫烫手。”

林大山起身,把手浸进热水里,疼得“嘶”了一声。柳秀娘眼圈红了,背过身去拿皂角。
林舒看着父母,心里像压了块石头。他知道,家里快撑不住了。前几日他听见父母夜里的低语——纸快用完了,墨也只剩半块,最要紧的是,陈秀才委婉提过,该准备买《论语》和《孟子》了。
这两部书可不比蒙学读物,一套下来要一两多银子。对农家来说,这是一年的结余。
那天晚上,林舒做了个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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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是旬休,学堂放假。林舒一早起来,对婉晴说:“姐姐,咱们去后山采蘑菇吧。昨日下了雨,今日该出了。”
婉晴正在灶前烧火,闻言抬头:“你去?山路滑。”
“我小心些。”林舒穿上草鞋,“娘说过,春雨后的蘑菇最鲜,采回来给爹补身子。”
柳秀娘从屋里出来,手里拿着两个竹篮:“去吧,早些回来。婉晴看好弟弟,别往深处去。”
姐弟俩便出了门。春日的后山一片新绿,空气里混着泥土和草木的清香。婉晴牵着弟弟的手,小心地避开湿滑处。
“这边。”她指着松树林,“松蘑爱长在这儿。”
果然,松针下藏着一个个黄褐色的小伞。林舒蹲下身,小心地采下,放进篮里。他采得仔细,专挑那些刚冒头、最鲜嫩的。
采了小半篮,两人继续往深处走。这片山林婉晴很熟,小时候常跟村里孩子来拾柴、挖野菜。她知道哪里长蕨菜,哪里长野葱,哪里在雨后会有成片的蘑菇。
“舒儿,你看那边。”婉晴忽然指着山坡背阴处,“那片青冈木下,往年常出榛蘑。”
两人走过去。青冈木的落叶积了厚厚一层,踩上去软绵绵的。果然,落叶间冒出一丛丛灰褐色的榛蘑,伞盖还未完全打开,正是最嫩的时候。
“真多。”婉晴高兴地蹲下采摘。
林舒也跟着采,眼睛却四下打量。前世他虽是城里人,但读过不少杂书,知道一些山货的常识。这样的深山老林,又是人迹罕至的背阴处,说不定……
他的目光落在不远处一棵倒下的腐木上。
那木头不知倒了多少年,已经半朽,上面长满了青苔。但在青苔之间,似乎有什么东西。
林舒走过去,蹲下身细看。
腐木的背阴面,长着几朵伞盖暗红、表面有漆样光泽的菌子。菌柄粗壮,伞盖肥厚,最大的那朵有碗口大小。
他心跳快了一拍。
前世在中药图谱上见过——这是灵芝。野生的,看品相还不差。
“姐姐。”林舒压低声音,“你来看。”
婉晴走过来,顺着弟弟指的方向看去,愣了愣:“这是……什么蘑菇?颜色怪好看的。”
“这不是蘑菇。”林舒小声说,“我在先生的书上见过图,这叫灵芝,是药材,很值钱。”
婉晴睁大眼睛:“药材?值多少钱?”
“不知道,但肯定比蘑菇值钱。”林舒小心地摘下最大的那朵,又将其余几朵稍小的也采下,用随身带的干净布包好,藏在篮底,“姐姐,这事不能告诉别人。”
“为什么?”
“财不外露。”林舒认真说,“若是让人知道咱们在山里采到值钱东西,往后这山就不得安宁了。而且……怀璧其罪。”
最后四个字他是从书上看来的,婉晴听不懂,但明白弟弟的意思。她点点头,神色严肃起来:“我晓得了,谁也不说。”
两人又采了些蘑菇盖在上面,这才下山。
回家的路上,林舒心里盘算着:灵芝怎么卖?卖给谁?镇上肯定有药铺收,但得找个可靠的掌柜,还不能让村里人知道。
他想起一个人——陈先生。先生在镇上住过,认识的人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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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家后,姐弟俩照常把蘑菇倒出来晾晒。那包灵芝被林舒悄悄带回屋里,藏在床下。
晚饭时,林舒对父母说:“爹,娘,我明日想跟先生告个假,去镇上买纸。”
柳秀娘道:“纸还够用几日,等旬休再去吧。”
“纸是还够,但墨快没了。”林舒说,“我想去问问,有没有便宜些的墨。”
林大山想了想:“那爹陪你去。”
“不用,爹明日不是要去码头?”林舒忙说,“我跟先生去。先生说他明日要去镇上访友,我正好顺路。”
这倒是真话。陈秀才前几日提过,要去镇上拜访一位旧相识。
柳秀娘看看丈夫,又看看儿子,最终点点头:“那你要跟紧先生,别乱跑。”
“我知道。”
夜里,林舒等父母睡下,悄悄起身,从床下拿出那包灵芝。借着月光细看——一共五朵,最大的那朵品相极好,伞盖完整,色泽暗红有光。其余四朵稍小,但也都是上品。
他不知道这能卖多少钱,但估摸着,至少够家里缓上一两年。
第二天一早,林舒背着书袋,怀里揣着布包,去了学堂。陈秀才已经收拾妥当,正要出门。
“先生,我想跟您去镇上。”林舒恭敬道,“墨快用完了,想去看看。”
陈秀才看看他,笑道:“正好,我要去济世堂拜访李掌柜,他是镇上有名的坐堂大夫,也是我的旧识。你跟我一起去,路上也有个伴。”
济世堂?药铺?
林舒心里一动,这倒是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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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村里到镇上,要走七八里路。陈秀才年纪大了,走得慢,林舒便扶着他,一路听他讲镇上的风物。
“济世堂的李掌柜,年轻时也读过书,后来家道中落,便学了医。”陈秀才说,“这人仁义,穷人去看病,他常少收药钱。你有空该多读读医书,不为行医,只为养生、明理。”
“学生记下了。”
到了镇上,已是巳时。济世堂在镇东头,门面不大,但收拾得干净。柜台后坐着个五十来岁的老者,正在看药方。
“李兄。”陈秀才拱手。
李掌柜抬头,脸上露出笑容:“陈先生!什么风把你吹来了?快请进。”
两人寒暄几句,陈秀才说明了来意:“这是我学生林舒,今日陪我来看看你。”
李掌柜打量林舒,见他虽衣着朴素,但举止有礼,眼里有光,便笑道:“好俊秀的孩子。读书了?”
“在读《中庸》了。”陈秀才代答。
“了不得。”李掌柜赞了一句,便和陈秀才聊起旧事。
林舒安静地听着,等两人话头稍歇,才上前一步,从怀里取出布包:“李掌柜,学生偶然得了些山货,想请您帮忙看看,是否入得药?”
李掌柜接过布包,打开一看,愣住了。
他小心地拿起最大的那朵灵芝,对着光细看,又闻了闻,脸上露出惊讶之色:“这是赤芝,野生的。品相极好,少说长了十几年。孩子,你这是从哪儿得的?”
“后山采蘑菇时偶然看见的。”林舒实话实说,“学生不懂药,只记得在书上见过图样,便采了来。”
李掌柜又看了其余几朵,连连点头:“都是上品。这样的野生赤芝,如今难得见了。你要卖?”
“是。”林舒说,“家里供我读书,花费大,想换些银钱贴补。”
李掌柜看向陈秀才,陈秀才微微点头。
“这样。”李掌柜沉吟道,“按市价,这样的赤芝,药铺收的话,大的一朵能给十五两,小的每朵七八两。你这五朵,我给个整价——五十两,如何?”
五十两。
林舒心跳如鼓。他料想值钱,但没想到这么值钱。五十两,够农家五六年的开销了。
但他面上不显,只恭敬道:“学生不懂行情,掌柜的说多少便是多少。只是……有一事相求。”
“你说。”
“这事还请掌柜的保密,莫要让人知道是学生卖的。”林舒道,“山里宝物有德者居之,学生偶然得之已是福分,不敢招摇。”
李掌柜深深看他一眼,笑了:“小小年纪,懂得‘财不外露’的道理,难得。”他转身从柜台取来五个十两的银锭,又拿了个旧布袋装好,“这钱你收好,回去交给父母,莫要让人看见。”
林舒双手接过,沉甸甸的。他又躬身行了一礼:“谢掌柜的。”
陈秀才在一旁看着,眼里有欣慰,也有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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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路上,林舒把布袋紧紧抱在怀里。陈秀才走了一段,忽然道:“舒儿,今日之事,你做得妥当。”
林舒抬头:“先生不怪学生瞒着家里上山?”
“你是一片孝心,何怪之有。”陈秀才叹道,“只是你要记住,钱财是身外物,读书才是根本。有了这钱,家里能宽裕几年,你更要静心读书,莫要辜负父母苦心。”
“学生谨记。”
到家时,已过晌午。柳秀娘正在院里晾衣服,见儿子回来,忙问:“纸墨可买了?”
林舒看看四周无人,拉着母亲进屋,又喊来父亲和姐姐,关上门。
“这是做什么?”林大山疑惑。
林舒从怀里取出布袋,倒出五个银锭。
屋里一片寂静。
柳秀娘捂住嘴,林大山眼睛瞪得老大,婉晴也惊呆了。
“这……这是哪儿来的?”林大山声音发紧。
林舒便把灵芝的事说了,末了道:“李掌柜给了五十两。我求他保密,他也答应了。”
五十两。白花花的银子,在昏暗的屋里泛着光。
柳秀娘腿一软,坐在炕沿上,眼泪就下来了:“这……这真是……”
林大山拿起一个银锭,掂了掂,又放下。他看向儿子,眼神复杂:“舒儿,这钱是你挣的,你说怎么用?”
林舒早就想好了:“爹,咱们买头牛吧。”
“牛?”
“嗯。”林舒点头,“有了牛,爹就不用去扛货了。农忙时耕地,农闲时拉货,还能送我去镇上、县里。而且我看过,咱家后院那片荒地,若是开出来,能多种一季菜,也能换钱。”
林大山怔怔听着。买牛,他当然想过,但一头壮牛要二十多两,从来不敢想。
“剩下的钱,”林舒继续道,“留出我往后几年读书的花销,再给姐姐攒点嫁妆。余下的,娘收着,应急用。”
他说得有条有理,完全不像个六岁孩子。
柳秀娘擦擦眼泪,把儿子搂进怀里:“我的舒儿……真是长大了。”
婉晴也红了眼眶,却笑道:“这下好了,爹不用那么累了。”
林大山沉默良久,终于点头:“好,就按舒儿说的办。只是这事,咱们自家人知道就行,对外一个字也不能说。往后日子该怎么过还怎么过,不能露富。”
一家人都郑重地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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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林大山去了趟邻县的大集市,牵回来一头三岁口的黄牛。牛很壮实,毛色油亮,脾气也温顺。
村里人见了,都来打听。林大山按照商量好的说法:“前些年攒了些,又跟亲戚借了点。孩子读书要常往镇上跑,有头牛方便些。”
这话合情合理,没人怀疑。只是有人私下说:“林家真是豁出去了,为了供儿子读书,牛都买了。”
林大山听见了,只憨厚地笑,不多解释。
有了牛,日子果然不一样了。春耕时,别家要忙活半个月的地,林家七八天就耕完了。林大山空出时间,把后院那片荒地开了出来,种上菜蔬。
柳秀娘的绣活照做,但不用赶工了。婉晴除了帮家务,也跟着母亲学更精细的刺绣。
林舒的学业照旧。每日上学、读书、练字,只是心里踏实了许多——他知道,未来几年,家里不用为他的花费发愁了。
他把卖灵芝剩下的银两交给母亲保管。柳秀娘小心地藏好,每月只取出必要的开销。笔墨纸砚买好些的,但衣服鞋袜还是穿旧的,饭菜也还是粗茶淡饭,只是偶尔能见点荤腥。
陈秀才看在眼里,暗暗点头。这孩子得了横财却不骄不躁,难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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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的时候,林舒学完了《中庸》,开始学《论语》。这次他主动放慢了进度——不是学不会,而是想学得更扎实。每学一章,他都要反复诵读,理解透彻,还要写心得。
陈秀才对他的要求也更高了。不光要背要默,还要能讲解、能阐发。有时会出题让他作短论,虽然只是百十字的小文章,却是为将来的科举打基础。
林舒写得很认真。他知道,科举不是背熟四书五经就行,更重要的是有自己的见解,而且见解要合乎圣人之道,又不失新意。
这日散学后,陈秀才留下他,拿出一本薄册:“这是我年轻时写的读书笔记,你拿回去看看。不是正经学问,只是一些心得,或许对你有用。”
林舒双手接过。册子已经很旧了,纸页泛黄,但字迹清秀工整。他翻开第一页,上面写着:“读书有三到:心到,眼到,口到。心不在此,则眼看不仔细;心眼既不专一,却只漫浪诵读,决不能记,记亦不能久也。”
他心中一动——这话和朱熹的读书法很像,看来古今读书的道理是相通的。
“谢先生。”他郑重行礼。
“好好读。”陈秀才拍拍他的肩,“你有天赋,更难得的是肯下苦功。假以时日,必有所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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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天,林舒七岁了。
家里的菜园子有了收成,黄瓜、茄子、豆角,吃不完的便让林大山拉到镇上卖。虽然挣不了大钱,但零零碎碎加起来,一年也能多出一二两银子。
加上柳秀娘的绣活、婉晴的针线,以及林大山农闲时用牛车帮人拉货的收入,这一年下来,扣除林舒读书的花销,竟还结余了八两多。
除夕夜,一家人又坐在一起算账。柳秀娘把账本拿出来——她不识字,便用画的符号记。一条线代表一钱,一个圈代表一两。
“今年收成好,菜园子挣了一两二钱;我的绣活四两;婉晴的针线八钱;大山拉货二两;地里粮食除去口粮,还能卖三两。”她一笔笔算着,“总共十一两。舒儿读书花了三两——纸笔贵,书也贵。日常开销二两,结余六两。加上去年的结余二两,总共八两。”
八两银子,在箱子里放着,用布包了一层又一层。
林大山看着那些钱,忽然笑了:“没想到,咱家也能有余钱。”
柳秀娘也笑,笑着笑着眼眶又湿了:“多亏了舒儿……”
林舒忙道:“是爹娘辛苦挣的,姐姐也帮了大忙。”
婉晴在旁抿嘴笑,给弟弟夹了块鸡肉:“你读书最辛苦。”
窗外又响起了鞭炮声。这一年,小林村各家各户都差不多,唯独林家,虽然日子还是俭省,心里却有了底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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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后,婉晴十五了。
村里像她这般年纪的姑娘,大多已经定了亲,有的甚至已经出嫁。柳秀娘的娘家那边捎来口信,说是有户不错的人家,想相看相看。
晚饭时,柳秀娘提起这事,婉晴低着头不说话。
林大山看了看女儿,又看看儿子,忽然道:“不急。婉晴还小,再多留几年。”
柳秀娘有些意外:“她十五了……”
“十五怎么了?”林大山说,“咱们家如今宽裕些,不急着嫁女儿换彩礼。婉晴能干,留在家里能帮衬,她自己也能多攒些嫁妆。等过两年,舒儿若是学有所成,说不定还能给姐姐找个更好的人家。”
这话说得实在。若林舒真能考个功名,婉晴作为秀才的姐姐,说亲的档次自然不一样。
柳秀娘明白了丈夫的意思,点点头:“也是。那便再留两年。”
婉晴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谢谢爹,谢谢娘。”
林舒在旁听着,心里暖暖的。他知道,父亲这话一半是为了姐姐,一半也是为了他——有姐姐在家帮着,母亲能轻松些,他也能更专心读书。
“姐姐,等我考上童生,给你买最好的胭脂。”他小声道。
婉晴红了脸,轻轻拍他一下:“谁要你买胭脂,好好读你的书。”
一家人都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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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去秋来,林舒八岁了。
《论语》学完,开始学《孟子》。这书比前几部都难,言辞犀利,辨理精深。陈秀才教得吃力,林舒学得却渐入佳境。
他发现自己前世的思维习惯,在这一世竟成了优势——他习惯系统思考,习惯把知识串联起来。《孟子》里讲的仁政、民本,他能联系《大学》的“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能联系《中庸》的“致中和”,形成自己的理解。
这日,陈秀才出了个题:“孟子曰‘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此说于当今可乎?”
这是个大题目,对一个八岁孩子来说太难了。但林舒想了很久,提笔写道:
“民为贵,非谓民高于君,谓国之本在民也。社稷者,宗庙土地,立国之基。君者,治民之人。本固则基稳,基稳则治顺。故孟子言此,非轻君,乃重本也。今上圣明,轻徭薄赋,正合此道。”
短短数句,把孟子的民本思想解释为“重本”,又联系当今皇帝的政策,既不敢妄议君权,又表达了见解。
陈秀才看了,久久不语。
最后叹道:“舒儿,你长大了。”
林舒恭敬道:“学生愚见,请先生指正。”
“不是愚见,是颇有见地。”陈秀才道,“只是要记住,这样的话,在考场可以写,平日不可妄言。尤其不可与人议论朝政,切记。”
“学生谨记。”
从这天起,陈秀才开始教他时文——也就是八股文的写法。这是科举的敲门砖,格式严格,内容局限,但却是必须掌握的技能。
林舒学得很认真。他知道,不管自己有多少想法,首先得过了科举这一关。过了这一关,才有资格说话,有能力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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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又到年底。林家这一年,结余了九两银子——牛车拉货的活多了,菜园子收成好,绣活也涨了价。
林老栓和张氏来过年时,看着孙子又长高了,学业又有进益,高兴得合不拢嘴。张氏私下对柳秀娘说:“舒儿这势头,怕是真能读出个名堂。你们再辛苦几年,往后就好了。”
柳秀娘笑着点头。她现在心里踏实多了,不再像前几年那样,夜里愁得睡不着觉。
除夕守岁,一家人围炉说话。林大山说起明年的打算:“开春后,我想把东边那块旱地也开了,种些花生。花生好卖,榨油也香。”
“那牛可忙得过来?”柳秀娘问。
“忙得过来。如今有了牛,省力多了。”
婉晴在旁道:“娘,镇上绣坊的掌柜说,若有好的双面绣,他愿出高价收。我想跟娘学双面绣。”
“那手艺可难。”柳秀娘道,“不过你手巧,应该能学会。”
林舒听着家人商量这些琐事,心里满满的。这就是生活,踏实、有盼头的生活。
窗外又飘起了雪。瑞雪兆丰年,来年该是个好年景。
他翻开《孟子》,继续读。离十岁考童生还有两年,他要准备得更充分些。
不急,一步一个脚印。
路还长着呢。
(第四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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