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黑石监狱。
这座矗立在极寒冻土上的灰色堡垒,是帝国关押最危险人物的炼狱。高墙电网,探照灯如独眼巨人的凝视,巡逻的守卫牵着嗅血猎犬,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钢铁与血腥的冷冽。
而今天,黑石监狱的气氛格外诡异。
凌晨五点,天色未明。本该是交接班的时间,但监狱长陈镇山却带着所有副监狱长、中队长,共计三十七名高层,穿着笔挺的制服,整齐地列队在监狱最深处的“零号监区”门前。
他们的站姿标准得如同仪仗队,只是每个人额头上都渗出细密的汗珠。空气安静得可怕,连呼吸声都刻意压低。
“哐当——”
厚重的合金门从内部打开,发出沉闷的巨响。
一个男人走了出来。
他穿着三年前入狱时的那件黑色作战服,已经洗得发白,但依然平整。身高一米八五左右,体型并不夸张,甚至有些削瘦。可当他踏出监区的那一刻,所有狱警的腰都不由自主地弯了弯。
男人的脸很年轻,看起来不过二十五六岁。五官轮廓分明,像是用最坚硬的冰岩雕刻而成。最让人心悸的是他的眼睛——深黑色的瞳孔里没有任何情绪,没有怨恨,没有愤怒,甚至没有出狱的喜悦,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虚无。
他就这样平静地站着,却让在场的三十七名监狱高层感到窒息。
“敬礼!”
监狱长陈镇山嘶声高喊,声音里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三十七人齐刷刷抬手敬礼,动作整齐划一,如同面对最高统帅。
男人——代号“阎罗”,本名萧烬——目光扫过众人,没有说话。他抬起脚,迈出了第一步。
靴子踩在冻土上,发出“咔嚓”的轻响。
然后,他走向监狱大门。陈镇山等人立刻跟上,但不敢与他并肩,只敢落后三步。长长的队伍在晨雾中沉默行进,只有脚步声在回荡。
沿途,所有巡逻的狱警都停下脚步,立正敬礼。那些平日里穷凶极恶、桀骜不驯的犯人,此刻全都缩在牢房角落,连大气都不敢喘。三年前这个男人入狱时,曾有几个不长眼的“狱霸”想给他个下马威。第二天,那几个人被发现时,全身206块骨头碎了183块,却还吊着一口气,至今还在医疗室里躺着。
从那以后,零号监区就成了禁忌。没人知道这个年轻人是谁,但所有人都知道,他是连地狱都不敢收的魔鬼。
监狱大门缓缓打开。
门外,停着一辆纯黑色的重型越野车,车型是军用级别的“山岳-3型”,挂着白底红字的特殊牌照。车旁站着一名穿着黑色风衣的年轻女子,容貌绝美,气质冷冽如冰山。她手里捧着一套崭新的黑色西装。
看到萧烬出来,女子快步上前,单膝跪地:
“夜枭,恭迎吾主归来!”
她的声音清冷,却在空旷的冻土上传出很远。监狱长等人脸色再变——夜枭,这个名字在帝国暗世界里代表什么,他们太清楚了。暗影卫的四大统领之一,掌控着帝国三分之一的暗杀与情报网络,是真正能在阴影中颠覆王朝的存在。
而这样的女人,竟对萧烬下跪,口称“吾主”。
萧烬终于有了第一个表情——他微微抬手:“起来。”
夜枭起身,恭敬地为他披上西装外套。然后拉开车门,萧烬坐进后排。夜枭绕到驾驶座,启动引擎。
越野车发出低沉的咆哮,缓缓驶离。监狱大门在身后缓缓关闭,但陈镇山等人依旧保持着敬礼的姿势,直到车尾灯彻底消失在晨雾中。
车内,暖气开得很足。
萧烬靠在真皮座椅上,闭着眼睛。夜枭从后视镜看了他一眼,轻声道:“主人,这三年,您受苦了。”
“苦?”萧烬缓缓睁开眼睛,看向窗外飞速倒退的冻土荒原,“黑石监狱的伙食,比西境前线的好。”
夜枭沉默。她知道主人说的是事实。三年前,西境十八国联军压境,是主人率领三千“阎罗卫”死守天门关,鏖战七天七夜,用血肉筑起长城。那一战,三千阎罗卫战死两千九百人,主人身负二十七处重伤,却硬生生斩了联军三位统帅的头颅,逼退百万敌军。
那一战后,“阎罗”之名,让整个西境颤抖了十年。
可就是这样一位护国战神,在回京接受封赏的路上,被以“叛国”“通敌”的罪名逮捕。证据确凿,人证物证俱在,连主人的几位心腹部下都站出来作证。
一夜之间,战神沦为阶下囚。
“查清楚了吗?”萧烬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在问今天天气如何。
夜枭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查清了。三年前的构陷,主导者是京城四大家族中的林、赵两家,军方有三位中将参与,政界有五位部长级人物。他们联手做局,伪造了您与西境通信的证据,又用家人性命威胁了您麾下的三位副将,让他们出面作证。”
她说得很简略,但每一条信息背后,都是滔天的阴谋和血腥的交易。
萧烬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眼底那片虚无,似乎更浓了些。
“林家,赵家。”他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名字,“我记得,三年前我入狱时,林家大少爷林耀,在法庭外对我说了一句话。”
“他说:‘萧烬,你这条看门狗,也该换换了。’”
夜枭的手背青筋暴起。她记得那天,主人被押出法庭时,林耀带着一群纨绔子弟,在警戒线外放肆大笑。那些侮辱的话,她每一个字都记得。
“他们现在怎么样?”萧烬问。
“很好。”夜枭的声音里带着冰冷的杀意,“林家这三年吞并了您留下的部分产业,势力膨胀了五成。林耀上个月刚和赵家大小姐订婚,下个月大婚,婚礼定在京城最贵的‘天阙宫’。赵家老爷子赵山河,三个月前刚过八十大寿,寿宴上,半个京城的名流都去贺寿了。”
“至于那三位叛变的副将,一位已经升任西境军区副司令,一位调回京城任卫戍区副指挥官,还有一位……退役经商,现在是身家百亿的富豪。”
她说得很平静,但车内的温度似乎骤降了几度。
萧烬点点头,没再说话,重新闭上眼睛。
越野车在荒原上疾驰,三个小时后,驶入一座废弃的军事基地。基地里早已有人等候——十几个穿着黑色作战服的人,有男有女,个个气息凌厉,眼神锐利如刀。
看到萧烬下车,所有人齐刷刷单膝跪地:
“阎罗卫,恭迎吾主归来!”
声音整齐,带着铁血的气息。这些人,是当年三千阎罗卫中仅存的百人亲卫,这三年一直潜伏在暗处,等待今日。
萧烬的目光从他们脸上一一扫过。三年了,有些人脸上添了疤,有些人眼神更冷了,但那份忠诚,从未改变。
“都起来。”萧烬开口,“这三年,辛苦你们了。”
“为主人,万死不辞!”众人齐声喝道。
萧烬走进基地主楼。这里已经被改造成临时的指挥中心,墙上挂着巨大的电子地图,屏幕上滚动着海量信息。
“主人,这是您要的资料。”一个戴着眼镜的瘦高青年上前,他是阎罗卫的情报官,代号“幽瞳”。
屏幕上弹出一份份档案:
林耀,28岁,林家嫡长孙,现任林氏集团副总裁。性格狂妄,好色,名下有三家娱乐公司,经常用手段逼迫小明星就范。未婚妻赵清月,赵家大小姐,两人属政治联姻,并无感情。
赵山河,80岁,赵家家主,前帝国副相,门生故旧遍布朝野。三年前构陷主人的计划,他是主要策划者之一。
周天豪,原阎罗卫副将,现西境军区副司令。三年前作证主人通敌,获得林家扶持,平步青云。
王猛,原阎罗卫副将,现京城卫戍区副指挥官。
孙德海,原阎罗卫副将,退役经商,现为“海天集团”董事长。
一个个名字,一张张照片,都是三年前将他推入深渊的“功臣”。
萧烬看得很仔细,看得很慢。当他看到最后一份档案时,手指微微顿了一下。
那是他妹妹萧雨薇的资料。三年前他入狱时,雨薇才十七岁,刚考上京城最好的大学。档案显示,这三年她过得并不好——被学校开除,被林家打压,找不到工作,现在在一家小咖啡馆打工,住在城中村的出租屋里。
档案最后附了一张偷拍的照片。照片上的女孩瘦了很多,穿着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和旧毛衣,正在咖啡馆里擦桌子。她的眼神有些麻木,再也没有了当年的灵动。
萧烬盯着那张照片,看了很久。
“主人,雨薇小姐那边,我们一直有人暗中保护,但不敢过分接触,怕被林家发现。”夜枭低声说。
“她不知道我还活着?”萧烬问。
“不知道。三年前您的案子是绝密审判,外界只知道您‘叛国伏法’。雨薇小姐去监狱探视过几次,都被拒绝了。后来林家还派人去‘提醒’过她,说如果她敢乱说话,就让她永远消失。”
萧烬闭上眼睛。再睁开时,那片虚无的眼底,终于有了一丝波动——那是极致的冰冷,像是万古不化的寒冰。
“准备一下。”他说,“去京城。”
“主人,现在进京恐怕有风险。”幽瞳推了推眼镜,“林家和赵家在京城的势力根深蒂固,我们虽然不怕,但您刚出狱,如果暴露行踪,他们一定会……”
“会怎么样?”萧烬打断他,声音很轻,“再把我关进监狱?还是……杀了我?”
幽瞳低下头:“属下不敢。”
“那就让他们来。”萧烬转身,看向墙上的帝国地图,目光落在京城的位置,“三年了,该收点利息了。”
“传我命令——”
他的声音不大,却让整个指挥中心瞬间肃杀。
“第一,阎罗卫全员,化整为零,潜入京城。没有我的命令,不许暴露,不许动手。”
“第二,启动‘影子’计划,我要在二十四小时内,掌控京城所有的地下情报网络。”
“第三,”萧烬顿了顿,看向夜枭,“给我准备一份礼物。林耀不是下个月结婚吗?我这个当‘前辈’的,得送份大礼。”
夜枭眼中精光一闪:“主人要送什么?”

萧烬走到窗边,看着外面荒凉的训练场。三年前,他在这里训练三千儿郎,教他们杀人,教他们保家卫国。最后,那些他亲手教出来的人,有些战死沙场,有些……背叛了他。
“我记得,林家是做古董生意的?”萧烬忽然问。
“是的。林氏集团旗下的‘宝鉴斋’,是帝国最大的古董交易行,每年流水超过百亿。”
“那就送件古董吧。”萧烬淡淡地说,“我听说,林老爷子最喜欢收藏青铜器。那就送一口……钟。”
夜枭愣了下:“钟?”
“对,青铜钟。”萧烬转过身,脸上第一次露出笑容,那笑容很淡,却让人不寒而栗,“要最大的那种。婚礼当天,送过去。记得,找八个人抬,要敲着送。”
指挥中心里一片死寂。
送钟,谐音“送终”。在婚礼上送钟,这是要当着整个京城名流的面,咒林家断子绝孙!
而且还要八个人抬,一路敲着送去——这是要把林家的脸,彻底踩进泥里,还要碾上几脚!
“主人,这……”幽瞳咽了口唾沫,“会不会太激烈了?林家肯定会发疯的。”
“发疯?”萧烬的笑容更深了,“我要的,就是他们发疯。”
他走到电子地图前,手指在京城的位置点了点:
“三年前,他们用阴谋把我送进监狱。三年后,我要用阳谋,把他们一个个……碾碎。”
“林家不是喜欢玩阴的吗?那我就陪他们玩明的。我要让他们眼睁睁看着,自己拥有的一切,怎么一点一点,土崩瓦解。”
“我要让他们在最高处,”萧烬的声音很轻,却字字如刀,“摔得粉身碎骨。”
说完,他看向夜枭:“去办吧。”
夜枭躬身:“是!”
萧烬不再说话,转身走向基地深处。那里有一个简单的房间,是他今晚的住处。
夜枭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眼中闪过复杂的神色。三年牢狱,主人变了。以前的主人虽然也杀伐果断,但心底始终有一份对家国的热忱,对袍泽的温情。而现在的主人,就像一柄彻底出鞘的刀,只剩下纯粹的冰冷和锋芒。
但无论主人变成什么样,他都是她的主人。阎罗卫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主人燃尽最后一滴血。
“幽瞳,”夜枭转身,声音恢复冰冷,“启动‘影子’计划,调用所有资源,二十四小时,我要京城每一只老鼠说了什么话,都传到我的耳朵里。”
“是!”
“铁山,”她看向一个身高两米、如铁塔般的壮汉,“你带一队人,先一步潜入京城,保护雨薇小姐。记住,除非她生命受到威胁,否则不许露面,不许干涉她的生活。”
“明白!”
一道道命令下达,整个基地如精密的机器般运转起来。三年蛰伏,阎罗卫这把刀,终于要再次出鞘了。
房间里,萧烬站在窗前,手里拿着妹妹的那张照片。
照片上的女孩,笑得有些勉强。她的眼睛下面有淡淡的黑眼圈,显然很久没睡好了。
“雨薇,”萧烬轻声说,指尖抚过照片上妹妹的脸,“哥哥回来了。”
“那些欺负你的人,那些害我们的人……”
“一个都跑不了。”
窗外,北境的风呼啸而过,卷起漫天雪尘。远方的天空,阴云密布,一场暴风雪,正在酝酿。
而京城,这座帝国最繁华的都城,此刻依旧灯红酒绿,歌舞升平。
林家大少即将大婚的消息,已经传遍上流社会。请柬如雪片般飞出,无数人绞尽脑汁想要弄到一张,好去巴结这棵即将更加枝繁叶茂的大树。
没有人知道,一场足以颠覆整个京城格局的风暴,已经悄然上路。
而风暴的中心,那个从地狱归来的男人,此刻正静静地看着南方的夜空,眼中倒映着京城的灯火。
“三年了。”
“我回来了。”
“你们……准备好了吗?”
风雪更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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