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枭”穿梭艇在韩空的指令下，如同一条沉默的黑色猎犬，悄然偏离了原本返回核心据点的航线，一头扎进了更为混乱、危险的星域——三方缓冲区。
这里没有统一的律法，没有明确的归属，只有破碎的小行星带，废弃的殖民站，以及像肿瘤一样依附在这些残骸上生长起来的、无法无天的空间站。“断戟”就是其中最大，也最臭名昭著的一个。
从舷窗望出去，“断戟”空间站的轮廓逐渐清晰。它并非一体成型，而是由无数大小不等、年代各异的舰船残骸、殖民舱段和粗犷焊接的钢结构拼凑而成，像一个星际巨兽死后腐烂、又被各种寄生虫占据的庞大尸骸。外壁上灯光零星，大部分区域沉浸在黑暗里，只有少数几个对接港口闪烁着指引灯，如同巨兽昏黄的眼睛。各种型号、来历不明的飞船如同蚊蚋般在它周围起落、穿梭。
“减速，申请第七号废弃维修港口的临时停泊权限。”韩空的声音打破了船舱内长时间的沉默。他依旧站在主控台前，背影挺拔，仿佛刚才那场足以颠覆常人理智的对话从未发生。
老猫迅速操作：“权限已获取，引导信号接入。空哥，这地方……鱼龙混杂，我们的身份太敏感。”
“正因为敏感，才要来这里。”韩空的目光扫过外部监视器上传来的混乱景象，“雷萨斯的舰队再嚣张，手也伸不进‘断戟’的核心区域。这里有的是想看他笑话，或者想从他身上撕块肉下来的人。”
穿梭艇轻微震动，精准地滑入一个布满锈迹和撞击凹痕的废弃港口。港口的闸门在他们身后缓缓合拢，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将外界的星光与危险一并隔绝。
舱门开启，一股混合着机油、劣质过滤空气和某种腐败有机质的怪味涌了进来。
小六忍不住干呕了一下。刚熊皱了皱他那硕大的鼻子，啐了一口：“妈的，比垃圾处理站还难闻。”
洛璃微微蹙了下眉，但很快恢复平静，她赤着脚，跟在韩空身后走下舷梯，踩在冰冷、沾满油污的金属甲板上。白色的长裙与这肮脏的环境格格不入，引得港口里几个正在懒散检修飞船、身上布满改造痕迹的邋遢汉子投来毫不掩饰的、混杂着贪婪与好奇的目光。
韩空像是没看见那些目光，径直向前走去。阿杰无声无息地跟上，落后半个身位，眼神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瞬间锁定了视野内所有可能构成威胁的目标，那枚薄薄的刀片不知何时又出现在他指尖。
老猫快速关闭了穿梭艇的系统，只留下基础警戒，然后和小六一起跟上。刚熊则像一尊移动的堡垒，殿后，他那条合金手臂有意无意地反射着港口昏暗的灯光。
他们穿过堆满废弃零件和集装箱的通道，走向港口内部。这里的“街道”更像是舰船内部通道的延伸，狭窄、曲折，头顶是裸露的、滴着冷凝水的管道，墙壁上涂满了各种意义不明的喷绘和帮派标记。
最终，他们停在一扇看起来毫不起眼、甚至有些锈蚀的金属门前。门上没有任何标识，只有一个老式的物理锁孔。
韩空从作战夹克的内袋里取出一枚造型奇特的金属钥匙，插入，转动。
“咔哒。”
门向内滑开，露出后面一个与门外肮脏破败截然不同的空间。
这里宽敞、整洁，空气经过高效过滤，带着一丝清凉。柔和的灯光照亮了四周墙壁上悬挂的星图和数据屏幕，中央是一张巨大的合金战术桌，上面投射着不断变化的星域动态图。这里俨然是一个功能齐全的小型指挥中心。
“我们在这里有几个安全屋，这是最大的一个。”韩空走进屋内，对身后的洛璃说道，语气平淡得像是在介绍一间普通的旅馆客房，“在弄清楚你父亲的下一步动作，以及你那所谓的‘第一份嫁妆’到底是什么之前，你住这里。”
洛璃环顾四周，紫罗兰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似乎没想到在这片法外之地的核心，会有这样一个地方。她点了点头，没有多问。
刚熊一进屋就一屁股坐在一张看起来足够结实的合金椅上，发出沉重的声响。老猫则立刻走到战术桌前，开始连接自己的终端，调取数据。小六好奇地打量着屋子里的各种设备。
就在这时，战术桌中央的全息投影闪烁了一下，一个加密通讯请求跳了出来，来源标识是一个不断变幻的、扭曲的蛇形图案。
老猫脸色一凝：“是‘毒牙’的人？他们怎么找到这里的？”
韩空眼神微冷：“接。”
通讯接通，一个嘶哑、带着电流杂音的声音响起，说的是宇宙中流行的通用语，但口音古怪：
“韩先生？久仰大名。听说……你最近得了一件了不得的‘珍宝’？还因此，惹上了一点……小小的麻烦？”
全息投影上出现一个模糊的人影，戴着兜帽，看不清面容。
韩空走到战术桌前，双手撑在桌沿，身体前倾，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能穿透投影，直视彼端：
“废话少说。‘毒牙’想要什么？”
那嘶哑的声音笑了起来，像是破风箱在抽动：“韩先生果然快人快语。我们对你和雷萨斯之间的‘游戏’很感兴趣。或许……我们可以提供一些‘帮助’。比如，关于雷萨斯帝国境内，某些对当前统治者……不那么满意的势力的情报？”
洛璃站在稍远的地方，听到这里，她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但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
韩空不动声色：“代价。”
“代价嘛……”嘶哑的声音拖长了调子，“我们听说，韩先生手里有一批‘幽灵’级穿梭艇的引擎核心？正好，我们急需……”
“可以。”韩空直接打断了他，“用你们掌握的，所有关于雷萨斯帝国公主洛璃被拍卖前后，帝国军方及情报系统的异常调动记录来换。要原始数据，别拿分析报告糊弄我。”
通讯那头沉默了几秒，似乎没料到韩空如此干脆，而且索要的情报如此具体。
“……成交。数据包一小时内发送到你们指定的加密节点。至于引擎核心……”
“送到老地方。”韩空说完，直接切断了通讯。
全息投影熄灭。
刚熊挠了挠他的大光头：“‘毒牙’这帮阴沟里的老鼠，消息倒是灵通。不过，他们要引擎核心干嘛？那玩意儿又不能装在他们那些破船上。”
“他们背后肯定还有人。”老猫扶了扶眼镜，分析道，“有人在借着‘毒牙’的渠道试探我们，或者说……想趁火打劫。”
韩空直起身，没有评论刚才的交易。他的目光再次落到洛璃身上，带着审视：
“‘毒牙’的消息，验证了你的一部分说法。帝国内部，确实不平静。”
洛璃平静地与他对视：“我从未说谎。”
“但你隐瞒了。”韩空步步紧逼，“你选择我，不仅仅是因为我是个‘变数’，更因为我的身份——一个游离于所有势力之外，拥有独立武装和渠道的军火商。你需要我的力量，作为你反抗你父亲，或者说，作为你实现某个目的的‘杠杆’。”
他的话语如同手术刀，精准地剖开表象。
洛璃的嘴唇微微抿了一下。这是她登船以来，第一次出现如此细微的、近乎本能的防御姿态。
就在她准备开口说什么的时候——
呜——！呜——！
刺耳的、代表最高级别入侵警报的蜂鸣声，陡然响彻整个安全屋！
红色的警示灯在屋顶疯狂旋转闪烁！
老猫猛地看向战术桌：“不好！空间站外部防御网络被强行突破！有高速目标正在接近！识别信号……无法识别！是隐形单位！”
刚熊瞬间弹起，合金手臂上的装甲片“咔咔”作响，进入战斗状态。阿杰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门口的阴影里。小六吓得缩了缩脖子。
韩空眼神一厉，瞬间看向洛璃。
洛璃的脸色也微微发白，但她强行保持着镇定，迎向韩空的目光，快速说道：“不是我父亲的人！他的风格是正面碾压，不会用这种渗透突袭的方式！”
舷窗外，原本只是点缀着零星灯光的黑暗太空，突然被几道骤然亮起的、幽蓝色的尾焰划破！
三架造型流畅、如同黑色梭鱼般的未知型号小型突击艇，如同鬼魅般从虚空中浮现，没有任何警告，直接朝着他们所在的废弃维修港口，喷射出密集的能量光束！
轰！轰隆！
剧烈的爆炸声从港口外部传来，整个安全屋都为之震动！天花板簌簌落下灰尘。
“被锁定了！”老猫大吼，“对方有空间站内部结构图！冲我们来的！”
韩空一把拉起洛璃的手臂，将她推向屋子更内侧的加固隔间，声音冷得掉渣：
“看来，你的‘第一份嫁妆’……”
“……已经带着‘问候’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