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像是瞬间被抽干，又被灌满了铅。
老猫终端上刺耳的警报声还在持续，红色的光芒在他镜片和骤然失去血色的脸上跳动。三百艘主力战舰，“血盔”装甲师……这已经不是边境摩擦的级别，这是全面战争的动员令！
“雷萨斯……那老疯子！”刚熊低吼出声，合金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狂暴的气息不受控制地弥漫开来，让旁边拍卖行那两个守卫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手按上了腰间的电击棍。
小六的声音带着哭腔：“空哥！怎么办？他们……他们冲我们来的？”
阿杰没有说话，但他整个人的姿态已经变了，像一把出了半鞘的刀，冰冷，致命，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周围，评估着任何可能瞬间爆发的威胁。他的指尖，那枚薄薄的刀片已经消失，不知藏在了何处。
所有的目光，最终都再次聚焦到了韩空身上，以及他身边那个刚刚说出惊人之语的白裙女子——洛璃。
韩空脸上的那丝嗤笑早已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冷硬。他没有理会兄弟们的躁动，甚至没有去看老猫终端上那触目惊心的舰队分布图，他的眼睛，死死地锁在洛璃脸上。
那双紫罗兰色的眼眸，此刻依旧平静，甚至在那平静之下，还带着一丝近乎天真的确认，仿佛在说：“看，我没骗你吧。”
荒谬，疯狂，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现实重量，压得人喘不过气。
“走。”
韩空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没有任何犹豫，转身就向交接区外部的专用通道走去。那里停着他们的改装穿梭艇。
刚熊一把抓起桌上装着交易凭证和数据密钥的金属箱，像拎着个玩具，庞大的身躯却异常敏捷地跟上。老猫迅速关闭警报，手指在终端上舞出残影，显然是在启动紧急通讯协议和反追踪程序。阿杰无声地滑到队伍侧翼，眼神警惕。小六几乎是连滚爬爬地跟在最后。
洛璃赤着脚，踩在冰冷的地板上，安静地跟在韩空身侧，步伐居然没有丝毫踉跄，白色的裙摆拂过金属地面，像一朵飘行的云。
通道尽头，厚重的合金闸门滑开，露出里面那艘线条硬朗、通体哑光黑的“夜枭”级突击穿梭艇。艇身侧面喷涂着一个不起眼的标记——一个抽象的、撕裂星空的利爪。
舱门无声开启。
“上去。”韩空命令道，语气不容置疑。
洛璃看了他一眼，没有反抗，弯腰走进了船舱。
韩空最后一个踏入，舱门在他身后合拢，将外面那个混乱、疯狂的世界隔绝。穿梭艇引擎发出低沉的嗡鸣，轻微一震，随即平稳而迅猛地加速，驶离了“锈蚀天堂”码头，融入外面无边无际的雨夜和璀璨而冰冷的星际港口灯光之中。
船舱内气氛压抑。
刚熊一屁股坐在坚固的合金座椅上，震得整个舱体都似乎晃了晃，他瞪着坐在对面，姿态依旧从容的洛璃，瓮声瓮气地开口，打破了死寂：“喂！女人！你爸到底想干什么？为了你，跟我们全面开战？他脑子被星舰主炮轰过吗？”
洛璃转过视线，看向刚熊那凶悍的脸庞，并没有被吓到，只是平静地回答：“我父亲的决定，从来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释。他只会给出选择。”
“选择？什么狗屁选择！”刚熊怒道，“要么打，要么认怂？老子看他是活腻了！”
老猫打断了他，他面前的虚拟光屏已经展开成数个界面，一边是不断刷新的雷萨斯帝国舰队动态，一边是加密通讯频道，他语速极快地对韩空说：“空哥，情况很糟。我们的几个主要外围据点已经发来求救信号，雷萨斯的先遣侦察舰正在强行穿越缓冲带。对方……没有任何沟通的意图。这不符合常规挑衅流程。”
韩空坐在主控位上，看着前方舷窗外飞速掠过的流光星带，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的手指在扶手上轻轻敲击着，节奏稳定，听不出丝毫慌乱。
“联系‘秃鹫’，”他开口，声音冷澈，“告诉他，上次他要的那批‘蜂群’无人机，加急，三天内送到他指定坐标。条件是他的人，在我们东南翼侧翼活动，牵制雷萨斯第七舰队的巡弋分队。”
老猫愣了一下，随即恍然，手指飞快操作：“明白！‘秃鹫’那老小子肯定乐意，他早看雷萨斯不顺眼了。”
“刚熊。”
“在！”刚熊猛地站直。
“你立刻去‘铁砧’基地，亲自坐镇。把所有能动的重型装备都给我拉出来，摆在明面上。告诉基地的崽子们，谁要是敢在雷萨斯的侦察镜头前露怯，我亲手把他塞进反应炉。”
刚熊脸上露出狰狞的笑意：“放心吧头儿！保证让他们看得清清楚楚！”
“阿杰。”
阴影中的身影微微前倾。
“你去‘暗影集市’，找到‘百舌鸟’，买所有关于雷萨斯此次军事调动的情报，尤其是关于他女儿洛璃的。我要知道她为什么会被拍卖，以及雷萨斯最近的异常举动。”
阿杰无声地点点头，身影如同鬼魅般滑向穿梭艇后部的逃生舱口。
“小六。”
“空……空哥！”小六紧张地应道。
“跟着老猫，负责内部通讯链路加密和维持，确保所有指令畅通。出一点差错，我让你去扫三个月厕所。”
小六脸一苦，但还是挺起胸膛：“保证完成任务！”
一道道指令清晰、冷静、迅速地下达，刚才那瞬间的凝滞和压抑仿佛被这高效的运转瞬间冲散。兄弟几人各自领命，眼神中的慌乱被一种熟悉的、属于刀口舔血生涯的狠厉所取代。
直到这时，韩空才缓缓转过头，目光再次落在自登上穿梭艇后，就一直安静坐在角落，仿佛置身事外的洛璃身上。
船舱内的灯光不算明亮，勾勒出她侧脸完美的线条，那双紫罗兰色的眼睛正望着舷窗外浩瀚的星海，眼神有些悠远，不知道在想什么。
“现在，”韩空的声音打破了她的出神，带着一种冰冷的审视，“可以告诉我，你父亲所谓的‘选择’，具体内容是什么了吗？”
洛璃缓缓转过头，迎上他的目光。她的手指轻轻交叠放在膝上，白色的长裙在昏暗光线下泛着柔和的光晕。
“选择很简单。”她开口，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娶我。或者，迎接战争。”
她微微停顿了一下，看着韩空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补充道：
“他说，这是……命运的安排。”
韩空盯着她，看了足足有五秒钟。船舱里只剩下引擎的嗡鸣和老猫敲击虚拟键盘的细微声响。
突然，他扯动嘴角，露出一个没有任何温度的笑容。
“命运？”
他重复着这个词，像是听到了全宇宙最好笑的笑话。
然后，他站起身，走到主控台前，调出了公共通讯频道。老猫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猛地抬头看向他。
韩空没有看任何人，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船舱，投向了远方那正在集结的百万大军。他按下了全域广播的按键，对着拾音器，清晰而缓慢地说道，声音通过加密又转公开的复杂链路，传向未知的彼端，也回荡在死寂的船舱里：
“告诉雷萨斯——”
他的声音顿了顿，带着一种近乎狂妄的平静。
“想嫁女儿，可以。”
“让他再加一百架‘雷暴’Ⅳ型最新战机当嫁妆。”
“少一架，这婚，免谈。”
通讯频道里一片死寂。
老猫张大了嘴，刚熊的眼珠子差点瞪出来，小六直接石化。
而坐在角落的洛璃，那双仿佛永远波澜不惊的紫罗兰色眼眸里，第一次，清晰地掠过了一丝……愕然。
她看着韩空那挺拔而冷硬的背影，微微偏了下头，一直平静无波的唇角，似乎极其细微地，向上弯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