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颠簸着驶离了被云雾和神秘笼罩的苗疆，窗外的景致逐渐从层峦叠嶂的翠绿，变为相对平缓的丘陵和初现规模的道路。空气中的湿润和草木腐殖质的气息，也被干燥的尘土味和隐约的人烟气息所取代。
林晚靠在车厢壁上，闭目养神。她看似平静，神识却如同无形的蛛网，细细感知着周围的一切。车队行进的速度、侍卫们呼吸的节奏、马蹄踏在官道上的回声，甚至远处偶尔传来的商队驼铃，都化作信息流入她的脑海。
赵珩骑马行在队伍前列，背脊挺得笔直，却难掩一丝紧绷。那位钦天监的副监正高庸，大部分时间都待在自己的马车里，安静得如同不存在，但林晚能感觉到，偶尔有隐晦的、带着探究意味的视线，从那个方向扫过自己所在的马车。
她腕间的金蚕蛊印记微微发热，传递来一丝慵懒而警惕的意念。这小东西对能量的感知远比人类敏锐，它同样察觉到了那老太监身上若有若无的、与苗疆巫力迥异却又同样深沉的气息。
“京城的水，果然不浅。”林晚心中冷笑。
行程数日，相安无事。直到车队进入一片相对荒僻的丘陵地带，官道两旁是茂密的灌木和开始泛黄的草丛。
突然，拉车的马匹发出一阵不安的嘶鸣，前蹄扬起，险些将车夫掀下去。整个车队被迫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赵珩勒住马缰，厉声问道。
侍卫首领策马上前，警惕地环视四周：“殿下，马好像受了惊吓，前面……前面路上有些不对劲。”
林晚掀开车帘一角望去。只见前方不远处的官道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几个人影，衣衫褴褛，姿态扭曲。空气中，隐隐飘来一丝若有若无的、与石头身上相似的腥臭气息，只是更加浓郁，混杂着血液和腐烂的味道。
“是流民吗？怎么躺在路中间？”有侍卫低声议论。
赵珩眉头紧锁，挥了挥手：“去看看，小心点。”
两名侍卫下马，持刀谨慎地靠近。就在他们距离那些“尸体”还有几步之遥时，异变陡生！
那几具“尸体”猛地弹起，动作迅猛得完全不似人类！他们双目赤红，口中发出嗬嗬的怪响，皮肤表面虽然没有长出黑毛，却布满了扭曲暴起的青黑色血管，指甲也变得乌黑尖长，直扑向两名侍卫！
“小心！是那些狂躁的妖人！”侍卫首领骇然大叫。
场面瞬间大乱！那几名异化流民力大无穷，悍不畏死，徒手就能硬撼刀锋，虽然被砍得血肉模糊，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攻势反而更加疯狂。侍卫们结阵抵抗，一时竟被逼得手忙脚乱。
赵珩脸色铁青，“锵”地拔出佩剑，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瞟向了林晚的马车。高庸不知何时也下了马车，站在车辕旁，浑浊的老眼眯着，看着前方的厮杀，脸上那惯有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凝重的审视。
就在这时，一个异化流民突破了侍卫的防线，嘶吼着冲向赵珩所在的方位，速度快得惊人！
“保护殿下！”侍卫们惊呼，却被其他流民缠住，救援不及。
赵珩握紧剑，正要迎敌，眼角余光却瞥见，林晚不知何时已掀开车帘，静静地站在车辕上。她甚至没有看那个扑来的流民，只是屈指一弹。
一缕细微得几乎看不见的金色流光，如同拥有生命般，在空中划过一道诡异的弧线，精准地没入了那异化流民的眉心。
那流民前冲的势头猛地一滞，赤红的双眼瞬间失去焦距，布满血管的脸上浮现出一层诡异的金气。他僵在原地，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两下，然后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般，软软地瘫倒在地，再无声息。
整个过程，无声无息，快得超乎想象。
其他几名异化流民，也在侍卫们的围攻下相继倒下。
战斗结束，官道上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声和血腥味。侍卫们心有余悸地看着地上那些死状诡异的尸体，又忍不住偷偷看向那个站在车辕上，靛蓝衣裙在风中微微拂动的苗女。
赵珩收剑入鞘，走到那具被林晚解决的流民尸体旁，蹲下身检查。尸体表面没有任何明显伤口，只有眉心一点几乎看不见的金色印记正在缓缓消散。
“林姑娘，这是……”赵珩抬头，看向林晚，眼神里充满了震撼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
“他体内的东西，比石头沾染的更具活性，也更暴烈。”林晚跳下马车，走到尸体旁，目光扫过那扭曲的面容和青黑色的血管，“像是被催生出来的。”
她蹲下身，指尖隔空拂过尸体的胸口、手臂，感受着那残留的异种能量波动。忽然，她目光一凝，落在尸体紧握的右拳上。
她用两根手指，轻轻掰开那僵硬的拳头。
掌心赫然躺着一小块粗糙的、黑乎乎的东西，像是……干粮的碎渣？但在这碎渣之中，隐约能看到一丝极其微弱的、与那黑石同源的暗红纹路一闪而逝。
林晚捻起那点碎渣，放在鼻尖轻嗅。除了粮食的味道，还有一股极淡的、被掩盖了的腥气。
“军粮？”她看向赵珩。
赵珩脸色骤变，猛地站起身，对侍卫首领喝道：“检查其他尸体！看他们身上有没有类似的东西！”
侍卫们迅速翻查，果然在另外两具流民尸体破烂的衣袋里，也发现了少量类似的、掺着不明黑色颗粒的干粮碎屑。
高庸不知何时也走了过来，他看着林晚手中的碎渣，白胖的脸上肌肉微微抽动了一下，尖细的声音带着一丝干涩：“姑娘确定……这是军粮？”
“粗糙，能长期保存，还有统一的标记压痕。”林晚将碎渣弹开，拍了拍手，“不是军粮，难道是他们自己从地里种出来的？”
赵珩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流民，异化，军粮……这几个词联系在一起，指向了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可能性。
有人在用掺了“黑石”粉末或者类似异物的军粮，喂养流民，或者……更广泛的人群？目的是什么？制造混乱？试验效果？
京畿附近的怪异事件，恐怕远比几起孤立的狂躁案例要严重得多！
高庸深吸一口气，对林晚拱了拱手：“多谢姑娘出手，若非姑娘洞悉关键，我等还蒙在鼓里。”他这次的道谢，明显多了几分真心实意。
林晚却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交易而已。记住你们承诺的报酬。”
她转身，重新走向马车，仿佛刚才只是随手捏死了一只扰人的虫子。
赵珩看着她的背影，又看了看地上那些死状凄惨的流民和那点致命的“军粮”碎渣，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这个从苗疆禁地走出的女子，不仅拥有鬼神莫测的手段，更有着洞穿迷雾的冷静和犀利。
请她入京，究竟是对是错？
他忽然觉得，父皇和高庸算计着如何利用这柄“毒刃”时，或许这柄“毒刃”，也在冷眼审视着整个大靖朝堂，随时可能反噬其身。
车队重新启程，气氛却比之前更加凝重。
马车内，林晚指尖萦绕着一丝从碎渣中剥离出的、微弱到极致的异种能量，金蚕蛊传递来一种混合着厌恶与吞噬欲望的情绪。
“军粮……”她低声重复着这个词，眼底掠过一丝冰冷的兴味。
看来，这趟京城之行，不会无聊了。
有人，在玩火。
而她，最擅长的，就是让玩火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