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我将那纸盖着朱印的和离书小心折好,收入怀中。
呼吸着这新鲜的空气,竟有种不真实的恍惚。
四年婚姻,原来结束得如此轻易。
马车驶离将军府时,我掀开车帘回望。
晨光中,那扇朱漆大门依旧威严,却再也困不住我了。
而我留在门楣上的那行墨迹,此刻正像投入滚油的冷水,在京城炸开了锅。
“将军不举,和离另嫁,”这八个字,字字诛心。
足以将江景行钉在耻辱柱上。
尤其在他刚刚立下战功,风头正劲之时。
“荒唐!”
将军府书房内,江景行将一叠信函狠狠摔在案上。
胸膛剧烈起伏。
“你们看看,这都是些什么混账话!”
副将垂首而立,大气不敢出。
案上散落的信笺,既有同僚隐晦的关切,也有政敌直白的嘲讽,更有军中老将措辞严厉的质问。
无一例外,都在旁敲侧击那八个字背后的真相。
“许、耀、月!”他几乎是咬着牙念出这个名字,“你竟敢!”
“去查!”江景行气得手都在发抖,“立刻去官府,看看是谁敢背着我把和离书批了!”
亲兵领命而去,回来时却带了个更坏的消息。
官府主事战战兢兢,却语气肯定:
“将军,文书……文书属实啊。和离书上,确确实实盖着您的将军私印,流程完备,下官……下官也只是按规章办事。”
“我的私印?”江景行猛地起身,“这不可能!”
电光石火间,他想起那日柳烟抽走许耀月怀中的文书走进书房的模样。
还回头冲他嫣然一笑:

“景行说过,我可以代你处理这些的。”
他当时沉溺在她的温顺可人里,竟觉得这是对她全然信任的体现,未曾细想这其中可能带来的后果。
他万万没想到,柳烟竟会如此无知且大胆,将这印章用在了他和公主的和离书上。
以往他只觉她天真可爱,此刻却如坠冰窟。
江景行立刻冲向柳烟居住的院落。
柳烟正对镜梳妆,见他进来,先是甜甜一笑,待看清他手中扬起的和离书副本时,笑容僵在了脸上。
“烟烟,”江景行声音冷得能结冰,“和离书上的印,是你盖的?”
柳烟见他面色不善,立即红了眼眶:
“景行,你、你为何这样凶我?那日……那日姐姐拿着这文书,说是很重要的文件需要你用印,我、我看她急切,你又忙于军务,就想着帮你分担一下。”
“我是不是……做错什么了?”
她说着,泪水簌簌落下,撒娇般的抓住他的胳膊晃了晃,“我不知道这是什么和离书,姐姐只说很重要……景行,你别生气,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望着她梨花带雨的模样,江景行忽然想起许耀月从未在他面前掉过眼泪。
即便那日他命她跪在碎瓷上,她也只是咬着唇,倔强地看着他。
"罢了。"他抬手拭去柳烟的泪,语气不自觉地软了下来,"以后我的印信,你不许再碰。"江景行到嘴边的斥责又咽了回去。
他想起柳烟曾不顾性命地从敌寇手中救下他,那份恩情,那份他承诺要护她一生的誓言,在此刻成了最好的冷却剂。
是啊,烟烟她不懂这些朝堂官府的规矩,她只是一片好心,想为他分忧。
她如此单纯,怎会知晓这轻飘飘一纸文书背后所代表的决绝与羞辱?
一切都是许耀月!是那个女人处心积虑,利用了烟烟的单纯无知!
“罢了。”他抬手拭去她的泪,语气缓和下来,“此事不全是你的错。是有人……心思狡诈,利用于你。以后我的印信,还是先在我这里收着,免得后面又有误会。”
柳烟破涕为笑,依进他怀里:“嗯,烟烟记住了,以后再也不会了。”
江景行轻抚着她的背,心里那点不安和烦躁被“救命之恩”四个字强行压了下去。
但一丝若有若无的疑虑和因为纵容而酿成大错的懊恼,已经像一根细刺,扎进了他心里。
此事甚至惊动了陛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