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芷观的晨阳刚漫过药灶,谢云卿就闻到了熟悉的清冽仙气——比往日浓些,还裹着点甜润的露香,不用“看”也知道,是君孚来了。
她正坐在灶边碾茶饼,素白的指尖沾了点茶末,听到靴声近了,便抬头对着声音来处笑:“仙友今日倒是带了‘好东西’?”
脚步声顿在灶前,跟着就有个冰凉的玉瓶递到她面前。谢云卿接过,指尖触到瓶身细腻的纹路,是天界常用的羊脂玉,瓶身上还刻着半朵云纹——和玉扣、帕子、暖手炉上的纹样一脉相承,连转角的弧度都分毫不差。她轻轻拔开瓶塞,甜润的仙露香立刻漫出来,清而不腻,是能让草木灵气翻倍的“凝露仙浆”,寻常仙门都难得一见。
“殿里闲置的,”君孚的声音依旧冷硬,可谢云卿“看”得清楚,他心里的亮橙正一圈圈漾着,裹着点邀功似的软意,“昨日你说养心草配仙露好,便拿了些,免得浪费。”
“多谢仙友记挂。”谢云卿把玉瓶放在灶台上,伸手去够灶边的水壶,指尖刚碰到壶柄,就被君孚先一步接了过去。他动作自然地往药鼎里添水,火折子在他指尖一晃就燃了,连添柴的动作都透着点熟练,像是在自己殿里般随意。
谢云卿忍着笑,把碾好的茶末和养心草放进茶瓯,等着水沸。君孚蹲在灶前添柴,玄色袍角扫过地面,带起片落叶,他却没在意,只时不时往茶瓯这边瞟——那团柔白的光晕裹着茶气,心里还在碎碎念:“水要温到八成沸,不能太急,不然仙露会散了药性……茶末要少放,她不爱喝太浓的……”
水很快沸了,君孚先倒了点热水温茶瓯,再小心地倒仙露,比例拿捏得刚刚好,像是练过无数次。谢云卿“看”着他指尖捏着玉瓶,倒仙露时连呼吸都放轻了,生怕倒多了或倒少了,心里的亮橙晃得温柔:“这样煮出来的茶,她喝了定能补神,昨夜定又没睡好……”
“仙友煮茶倒是熟练。”谢云卿轻声说,指尖碰了碰茶瓯的边缘,温温的正好。
君孚手顿了顿,把茶瓯递到她面前,语气硬邦邦的:“不过是看你动作慢,顺手帮忙,本君可没特意学过。”
谢云卿接过茶瓯,凑到唇边轻抿了口——仙露的甜润裹着养心草的清苦,还带着点淡淡的暖意,正好暖到心口。她“看”着君孚的光晕里,亮橙渐渐淡了,柔白漫得满当当的,像是松了口气,又带着点期待:“她没说不好,是不是喜欢?”
正喝着茶,院门外忽然传来阿芷的惊呼:“师父!你看我带了什么!”
君孚的身体瞬间僵了。他手忙脚乱地把玉瓶往袖里藏,还下意识往殿柱后挪了挪,玄色袍角勾到了灶边的柴禾,发出“哗啦”一声响。谢云卿憋着笑,对着门外喊:“阿芷慢点跑,别摔着。”
阿芷捧着个木盒跑进来,看到殿柱后的君孚,愣了愣:“仙友也在呀?我刚从镇上的仙器铺买了个新茶宠,你看可爱不可爱!”说着就把木盒递到谢云卿面前,没注意到君孚藏在袖里的玉瓶露了个角。
谢云卿摸了摸茶宠,是只白瓷小兔子,还带着点温度。她笑着说:“真可爱,正好用来放茶瓯。”眼角的余光“看”到君孚悄悄把玉瓶往袖深处塞了塞,心里的亮橙掺了点慌,像是怕被发现这是天界的物件。
阿芷蹲在灶边看茶瓯,忽然咦了声:“师父,这茶里怎么有仙露的香味啊?比上次镇上仙师送的还好闻!”
君孚的耳朵尖几不可察地红了。谢云卿捏着茶瓯,慢悠悠地说:“是仙友送的‘寻常露水’,说是能提茶香,倒真好用。”
君孚立刻接话,语气硬得像在辩解:“不过是些没用的露水,扔了可惜,才拿来给你煮茶。”
阿芷没多想,笑着说:“仙友真好!下次若是再有多的,还能给师父煮茶吗?”
君孚张了张嘴,刚想说“哪有那么多”,却对上谢云卿望过来的目光——纱布后的眼睛虽看不见,却像是能看透他的心思。他心里的亮橙软了下来,声音也轻了点:“……若有闲置的,便送来。”
又坐了会儿,君孚起身要走,谢云卿把喝空的茶瓯递给他:“劳烦仙友帮忙洗了吧,我怕碰倒了。”
君孚接过茶瓯,指尖碰到她的指腹,温温的。他低头看着茶瓯里残留的茶渍,心里的柔白漫得满当当的——这是她用过的茶瓯,连茶渍都带着她的气息。他没说话,只拿着茶瓯往溪边走,脚步慢得像是在珍惜这片刻的相处。
谢云卿站在廊下,“看”着那团亮橙混柔白的光晕慢慢走向溪边,还时不时回头望她一眼,像个怕被丢下的孩子。她低头摸了摸怀里的暖手炉,炉身的温意还在,和茶里的仙露香混在一起,甜得让人心里发暖。
她忽然想起三百年前,那个重伤的少年躺在溪边,她喂他喝草药时,他也是这样,偷偷望着她,眼里的暖意,和现在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