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我是被冻醒的。
那破床板硬得跟石头似的，被子薄得透光，窗外的冷风顺着窗户缝往里灌，冻得我缩成一团。我骂骂咧咧地爬起来，摸了摸怀里的匕首——还好，没被人偷。这鸦巢的住宿区连个看守都没有，谁知道会不会有手脚不干净的破魔人，趁你睡着把你装备摸走。
我简单洗漱了一下——就是用冷水泼了把脸，那水冰得我牙都打颤。然后从床底下拖出我的破背包，翻出件还算干净的皮甲换上。这皮甲是我刚进议会时发的，又硬又沉，还不合身，但总比穿着昨天那件沾满污水的衣服强。
收拾完，我看了眼窗外的天，刚蒙蒙亮，街上还没什么人。离八点还有半个钟头，我索性提前出发，省得等会儿路上又被那些市民当怪物看。
从住宿区到后院的训练场，要穿过鸦巢的大厅。早上的大厅比昨天还冷清，只有几个值夜班的破魔人趴在长凳上睡觉，呼噜声打得震天响，嘴角还流着哈喇子。那胖子文员大概还没起，柜台后面空无一人，只有那盏油灯还亮着，昏黄的光线下，桌上的墨水都结了层薄冰。
我轻手轻脚地穿过大厅，尽量不发出声音——不是怕吵醒他们，是嫌他们的呼噜声太吵，要是被吵醒了，再跟我废话几句，耽误我去训练场的时间，那才叫晦气。
后院的门虚掩着，我推开门走进去，一股冷风夹杂着铁锈和汗水的味道扑面而来。这训练场比我昨天从外面看的还破——
地面是坑坑洼洼的泥土，被人踩得硬邦邦的，到处都是深浅不一的脚印和武器劈砍的痕迹。靠近墙边的地方，立着几根歪歪扭扭的木桩，上面布满了刀痕和斧印，有的木桩还裂了个大缝，眼看就要塌了。木桩旁边，放着几个破旧的靶子，上面的箭孔密密麻麻的，有的靶子还缺了个角，露出里面的稻草。
场地中央，一个壮汉正光着膀子，挥着一把比他人还高的巨斧，“哐哐哐”地砍着木桩。那巨斧看起来得有几十斤重，斧刃上锈迹斑斑，但在他手里却跟玩似的，每砍一下，木桩就会发出一声闷响，木屑飞溅。
壮汉的肌肉跟铁块似的，线条分明，汗水顺着他的脸颊往下流，滴在地上，瞬间就被冷风冻成了小冰粒。他嘴里还哼着什么歌，调子乱七八糟的，嗓门大得能震碎玻璃。
我挑了挑眉，心里琢磨：这大概就是灰鸦小队的成员了吧？看这架势，应该是个近战，就是不知道脑子好不好使——毕竟能把巨斧挥得这么猛的，大多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货色。
就在我打量他的时候，壮汉突然停下了动作，猛地转过身，一双铜铃大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嘿！你就是那个新来的？”他嗓门跟打雷似的，震得我耳朵嗡嗡响。
我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壮汉咧嘴一笑，露出两排大黄牙，扛着巨斧朝我走过来。他走得不快，但每一步都踩得地面咚咚响，跟大象走路似的。走近了我才发现，这家伙比我想象的还高，我得仰着头才能看清他的脸。
“我叫铁砧！”他拍了拍自己的胸脯，那肌肉硬得跟石头似的，“灰鸦小队的先锋，以后出任务，你就跟在我后面，有我在，那些畸变体别想碰你一根手指头！”
我心里冷笑一声。跟在你后面？就你这挥斧的架势，别把我误伤了就不错了。但我没说出来，只是又点了点头。
铁砧见我不说话，也不介意，反而更兴奋了：“怎么？你不爱说话？没事，我话多，以后我跟你说！对了，你叫什么名字？会用什么武器？法术厉害不厉害？”
他一连串的问题抛过来，跟机关枪似的，吵得我头都疼了。我正想找个借口躲开，就听见旁边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铁砧，别吓到新人。”
我顺着声音看去，只见靠墙的地方，坐着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他手里拿着一把匕首，正用一块细布小心翼翼地擦拭着刀刃，动作缓慢而精准。男人看起来三十多岁，头发乱糟糟的，戴着一副破了镜片的眼镜，镜片后面的眼睛很亮，透着一股冷静的光。
他应该就是老猫了，灰鸦小队的医疗师。昨天老K跟我提起过他，说他以前是前线战斗员，后来因伤转为医疗师。
铁砧撇了撇嘴，嘟囔道：“我哪有吓到她？我这是热情！”嘴上这么说，但他还是往后退了两步，不再围着我问东问西。
老猫没再理铁砧，而是抬起头，看向我，眼神里带着一丝审视：“你就是艾拉？”
我点了点头。
“我是老猫，医疗师。”他指了指自己脚边的一个药箱，“以后出任务，要是受伤了，就来找我。不过最好别受伤，我的药可没那么好吃。”他的语气很平淡，没有铁砧那么热情，也没有什么敌意，听起来还算靠谱。
我又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从训练场的门口走了进来。
我下意识地看过去，心脏猛地跳了一下。
那是个男人，个子很高，穿着一件黑色的皮甲，皮甲上布满了深浅不一的划痕，有的地方还沾着暗红色的血迹，看起来经历过不少战斗。他的头发很长，随意地披在肩上，遮住了一部分脸颊，只露出一双深邃的眼睛。
男人手里拿着一把剑，剑鞘是黑色的，上面刻着一些简单的纹路，看起来很旧，但保养得很好，没有一丝锈迹。他走路的姿势很稳，每一步都很轻，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压迫感，就像一头蓄势待发的豹子。
他走到训练场中央，停下脚步，然后缓缓抬起头，目光落在我身上。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眼神啊——冰冷、锐利，带着一丝疲惫和不耐，仿佛能看穿你心里的所有想法。我被他看得有点不自在，下意识地握紧了藏在身后的手。
“艾拉？”男人开口了，声音低沉而沙哑，像是砂纸磨过木头，“我是罗兰，灰鸦小队的队长。”
他的语气没有任何温度，既没有欢迎，也没有敌意，就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我点了点头，算是回应。心里却在吐槽：这就是那个“麻烦的家伙”？看起来确实挺麻烦的，脸臭得跟谁欠了他几百万似的。
罗兰没有在意我的沉默，而是继续说道：“在我这里，没有什么新人旧人之分，只有能活下去和不能活下去的人。”他的目光在我身上扫了一圈，像是在评估一件商品，“我不管你以前有多厉害，或者有多弱，进了灰鸦小队，就必须遵守我的规矩。”
“什么规矩？”铁砧在旁边插嘴道，“队长，你别吓着人家小姑娘。”
罗兰冷冷地瞥了铁砧一眼，铁砧立刻闭上了嘴，讪讪地摸了摸头。
“第一，”罗兰的目光重新落回我身上，语气依旧冰冷，“服从命令。我说往东，你不能往西；我说撤退，你不能恋战。”
“第二，”他顿了顿，继续说道，“保护好自己。如果你连自己都保护不了，就别指望别人能救你。我们不是你的保姆，也不是你的保镖，出了任务，能靠的只有自己。”
“第三，”他的眼神变得更加锐利，“别拖后腿。灰鸦小队的任务从来都不轻松，如果你因为自己的原因，导致任务失败，或者让队友陷入危险，后果你自己承担。”
他说完，盯着我看了几秒，问道：“听明白了吗？”
我心里有点不爽。这罗兰也太狂了吧？真以为自己是个什么大人物？不就是个小队队长吗？有什么好拽的？但我没表现出来，只是点了点头，用口型说了两个字：“明白。”
罗兰似乎对我的回应还算满意，他微微颔首，然后转身朝着训练场的另一边走去。“铁砧，你跟我来，我有事跟你说。老猫，你去把医疗包准备好，等会儿可能要出任务。”
“好嘞！”铁砧扛着巨斧，屁颠屁颠地跟了上去。
老猫也站起身，拿起脚边的药箱，对我笑了笑：“别往心里去，罗兰就是这样，说话直了点，但人不坏。”
我没说话，只是看着他们的背影。老猫的话我是半个字都不信——昨天老K也这么说，结果呢？这罗兰看起来比老K说的还麻烦。
老猫走后，训练场里就剩下我一个人。我走到一根木桩前，伸出手摸了摸上面的刀痕，很深，很整齐，应该是罗兰砍的。看来这家伙的实力确实不弱，至少比我之前遇到的那些破魔人强多了。
我活动了一下筋骨，感觉身体里的魔力开始慢慢流动。昨天杀爪魔的时候，魔纹的控制力又提升了一点，不知道在这里能不能试试。
我深吸一口气，右手五指微张，指尖对着木桩，调动起魔纹里的魔力。一小团尘埃在我指尖聚拢，然后我轻轻一甩，尘埃射向木桩，“噗”的一声，在木桩上留下一个小小的坑。
“不错嘛，小姑娘，没想到你还会法术。”
我猛地回头，只见铁砧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正站在我身后，一脸惊讶地看着我。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皱了皱眉，心里有点不爽——刚才我太专注了，居然没发现他回来。
“刚回来没多久，”铁砧咧嘴一笑，“没想到你看起来文文静静的，居然还是个法术师。比上次那个新人强多了，上次那个家伙，连个‘微尘爆裂’都放不明白，还差点把自己炸伤了。”
我没说话，只是又对着木桩放了一个“静滞力场”。一道透明的屏障出现在木桩前面，我用手推了推，很稳。
铁砧看得眼睛都直了：“厉害！这‘静滞力场’比我见过的好多法术师都放得稳！小姑娘，你这天赋可以啊！”
他的嗓门太大，吵得我耳朵疼。我收起魔力，转身就想走。
“哎，你别走啊！”铁砧一把抓住我的胳膊，他的手劲很大，差点把我的胳膊捏断，“咱们比划比划呗？我好久没跟法术师切磋了！”
我用力挣了挣，没挣开。这铁砧看起来是个莽夫，力气倒是真不小。
“铁砧，别胡闹。”
就在这时，罗兰的声音传了过来。我抬头一看，只见他正站在训练场的门口，手里拿着一张纸，应该是任务资料。
铁砧一见罗兰，立刻松开了我的胳膊，讪讪地笑道：“队长，我就是跟新人切磋一下，没胡闹。”
罗兰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没说话，而是把手里的纸递给我：“这是我们接下来的任务，你先看看，了解一下情况。”
我接过纸，低头看了起来。纸上的字迹很潦草，应该是罗兰写的。任务内容是调查码头区的工人失踪案，据说已经有十几个工人失踪了，现场没有留下任何线索，只听说有目击者看到过“闪光的雾”。
“码头区？”我心里嘀咕，那地方我去过一次，全是仓库和船坞，人多眼杂，最容易藏污纳垢，也最容易发生怪事。
“看完了？”罗兰问道。
我点了点头。
“有什么想法？”他又问。
我想了想，用口型说道：“可能是畸变体干的。”
罗兰微微颔首：“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那‘闪光的雾’有点奇怪，普通的畸变体不会产生这种东西。”他顿了顿，继续说道，“等会儿我们就出发，去码头区看看。你第一次出任务，跟紧我，别乱跑。”
我又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老猫背着医疗包走了过来：“准备好了，可以出发了。”
罗兰点了点头：“好，那我们走。”
我们四个人朝着鸦巢的大门走去。铁砧走在最前面，嘴里还在哼着那首乱七八糟的歌；老猫跟在他后面，手里拿着一个罗盘，不知道在看什么；罗兰走在最后面，手里拿着剑，眼神警惕地观察着周围的环境。
我走在中间，心里有点紧张，又有点期待。这是我第一次跟小队一起出任务，不知道会不会遇到什么厉害的畸变体。不过转念一想，有罗兰、铁砧和老猫在，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虽然罗兰很麻烦，但实力应该不差；铁砧虽然看起来是个莽夫，但力气大，能扛；老猫是医疗师，能治病救人。
走着走着，我突然感觉到一道目光落在我身上。我回头一看，只见罗兰正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丝异样。我愣了一下，正想开口问他怎么了，他却突然移开了目光，继续往前走。
我心里有点疑惑。刚才罗兰的眼神，好像有点不一样——在那一瞬间，我好像看到他眼底深处，有一抹不易察觉的灰色，就像蒙上了一层灰尘。
那是什么？是我的错觉吗？
我摇了摇头，把这个念头甩出去。不管那是什么，都跟我没关系。我现在最重要的，是完成这次任务，活下去，然后变强。
至于罗兰的秘密——谁还没点秘密呢？只要他不耽误我做事，他就算有天大的秘密，我也懒得管。
我们走出鸦巢的大门，朝着码头区的方向走去。街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看到我们，都纷纷躲到一边，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厌恶。
铁砧看得火冒三丈，忍不住骂道：“这群混蛋！我们拼死拼活地保护他们，他们就是这么对我们的？”
老猫拍了拍他的肩膀，淡淡地说道：“习惯就好。”
罗兰则面无表情，仿佛没看到那些人的眼神，只是一个劲地往前走。
我跟在他们后面，心里冷笑一声。习惯就好？我可不会习惯。总有一天，我要让这些人知道，我们破魔人，不是他们可以随意鄙视和恐惧的存在。
码头区越来越近，空气中的水汽也越来越重，还夹杂着一股淡淡的鱼腥味。我深吸一口气，握紧了藏在身后的匕首。
好戏，就要开始了。
第3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