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我看向他的车里,是满满当当包好的百合。
我一下清醒过来,又是百合。
“不好意思,今天我代班,你们这里太大了,你看是这吗?”
小哥手里拿着张纸,应该是上一任小哥给他画的简易地图。
我仔细辨认后,发现正是我要去的那幢别墅。
我搭着小哥的车来到了别墅,没了树木的遮挡,我走近才发现这幢别墅原来和我们家真的一模一样。
就连门口的电子锁都一致。
“你们这里长得真像,我都差点迷路了。”
小哥笑嘻嘻地调侃,把花搬下来就离开了。
百合花的露珠在阳光下折射出彩色的光,我特意等小哥走远后按响了门铃。
一遍、两遍,我确定没人后立马开始尝试破解密码。
我思索着,尝试了何昱泽的生日,当然也是何昱辰的生日。
“滴滴——密码错误!”
我不信邪,又加上年份试了一次。
“滴滴——密码错误!”
我想了想,如果密码是何昱泽设的,对于哥哥的别墅他会怎么设密码?
我输入何昱辰去世的日期。
“滴滴——密码错误!”
实在没办法我只能把我能想到的何父、何母的生日输进去。
“滴滴——密码错误!已锁定,请10分钟后重试。”
我转身坐在别墅门口,有些焦虑。
难道今天只能无功而返?
我抬头看见明月湖波光粼粼,景色越看越熟悉,我们就那幢别墅正隔着明月湖在我的左前方。
我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原来从我家看这幢别墅,和从这里看我家几乎是一模一样!
一时之间我像是就坐在自家门前。
10分钟一到我立马输入“7-8-2-6”。
“门锁已开。”
太诡异了。
这是我家的密码。
“昱泽,为什么用这个密码呀,一点规律也没有。”
记忆里的何昱泽温柔地回答:
“因为这是软软的意思呀。”
今天天气正好,一阵微风吹过,吹得我发抖。
6
我拉开门,除了过分安静,整体布局和我们家一模一样。
但是和我们家相比又多了许多人情味儿。
随处可见的花瓶插满了百合,还有许多一对男女的合照,男人和何昱泽长得十分相似,不过带了一副金丝边眼镜,是何昱辰。
想来旁边这个是他的妻子。
何昱辰的脸上总是挂着温柔得体的笑,两人看上去十分恩爱。
在众多恩爱的照片中,偶尔还有几张三人合照,何昱辰和他的妻子紧紧依偎着,何昱泽站在一边扯着嘴角笑。
人物关系一目了然。
看来这确实是何昱辰的家。
我轻车熟路地来到书房,这里放着许多历史书,和家里的无异。
一个放在顶上的饼干盒吸引了我的目光。
打开是一张3个小孩的合照,我翻转过来,上面用铅笔歪歪扭扭地写着三个名字:何昱辰,何昱泽,还有阮琳。
我的心一下沉到了谷底。
饼干盒里还放着十几封情书和一本日记。
我近乎自虐般地一字一句地读着。
十几封情书写着何昱泽十几年的爱意。
直到何昱辰和阮琳结婚那年。
日记封面写着何昱泽的名字,提及最多的还是阮琳。
他写他帮哥哥买花,不需要过问就知道要买百合。
他写哥哥没注意到的阮琳的喜好与忌口,他可以对答如流。
他写他和哥哥都不懂音乐,但是他可以把阮琳喜欢的提琴曲录下来反复地听,再不经意提起。
他写阮琳替哥哥挡子弹,他坚持要医生执刀,阮琳一句相信哥哥坚决要哥哥进行手术。
他写不知道为什么他做了所有努力,阮琳的眼里只有哥哥,但可以为了阮琳退出。
他写的每一分因为阮琳的骄傲都像刀子一样割着我的心。
原来何昱泽不是没有感情只会工作,而是他把所有的感情封存在了一个小小的饼干盒。
我走到卧室面前犹豫不决,我不知道如果看见就连卧室这么隐私的地方都和我家一模一样的话,我该如何再面对何昱泽。
进一步,是万丈深渊。
退一步,是镜花水月。
我深吸一口气,推开了卧室的门,卧室内所有的家具排列都和家里一样,唯一不同的是床上正躺在一个女人,旁边放着一台床边监护仪。
我惊恐地捂住嘴巴,阮琳身上插满了导管,原来当初出事,只有何昱辰死了,阮琳成了植物人!
“门锁已开。”
楼下大门传来开门声,来不及思考我闪身躲进衣柜。
7
我听见脚步声慢慢地靠近,不自觉地放轻呼吸。
“软软?”
这个声音陪伴了我无数个日夜,是何昱泽,我不会认错。
我紧紧贴着衣柜壁,把手机调成静音。
透过衣柜缝隙我看见何昱泽走到床边,侧过脸正好看到他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是我在玄关处见到得那副。
“阮阮,我回来了。”
说着何昱泽在阮琳额头上落下虔诚的一吻。
“阮阮”两个字在我脑海中瞬间爆炸,我坐在衣柜里一瞬不瞬地盯着。
何昱泽一手解开阮琳的衣服亲吻着,一手不停动作着。
“阮阮,阮阮……”
何昱泽轻喘着,一如我们曾度过的无数个夜晚。
我如鲠在喉,沉默地看完这场闹剧。
门上的密码也有了答案。
何昱泽早早离开了,离开之前,他拿出一个首饰盒,里面放着一个素圈,单膝跪地:
“阮阮,你愿意嫁给我吗?”
不需要阮琳回答,何昱泽就把戒指套在了她的手上,自言自语道:
“你会同意的。”
我一直在衣柜呆坐到了傍晚才出来。
回家之前我扶着垃圾桶吐了个昏天黑地。
拿出手机,我拨通了早已熟记于心的号码:
“我需要你。”
回到家里我坐在电脑面前不停刷着我们的恋爱漫画,看着看着不知道何时女主角变成了另一个人。
何昱泽把他看到的何昱辰和阮琳的相处方式不停地放在我的身上,他把自己当作哥哥何昱辰,也要求我变为阮琳。
大概是入戏太深,他真的分不清到底哪些事是发生在何昱辰和阮琳之间,哪些事是发生在我们之间。
何昱泽偶尔流露的真实情绪是因为他没见过何昱辰和阮琳是如何处理的,所以只有这个时候他好像又变成何昱泽了。
我忍不住冷笑,真那么深情当初何必要来招惹我。
因为上次我点赞“有好事发生”的评论,漫画下不停讨论着,粉丝都知道这是以我自己为原型的漫画,纷纷猜测起了我和何昱泽的身份。
“揪10个铁粉近距离聆听持续甜蜜恋爱的秘密~”
我按下发送。
我要亲手把谎言撕开。
晚上,何昱泽像往常一样回家,我试图在他脸上找到一丝裂痕。
“软软,怎么了。”
我笑了笑,“没事。”
能这么坦然自若,何昱泽究竟是做过多少回这样的事?
我勾着何昱泽的脖子坐在他腿上:
“昱泽,我在网上画的漫画有许多人说想来采访,我想开个小型见面会。”
何昱泽皱了皱眉,我贴近何昱泽的脸想像往常一样亲一下撒个娇,他多半能同意。
但是看着何昱泽的嘴唇,我的脑海不自觉闪现他虔诚亲吻的模样,一时亲不下去。
我侧过头靠在他的肩上:“求你了,阿泽。”
感受着何昱泽猛然僵硬的身体,我忍不住勾唇。
阮琳最爱叫他“阿泽”,既然他想我成为阮琳,我当一回阮琳又何妨,他想成为何昱辰,我偏要提醒他。
我看着何昱泽的喉结上下滑动,他缓缓说了句,“好。”
何昱泽难得眼神飘忽,借口工作赶紧逃离。
我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心里没有快感,反而泛起一丝苦涩。
原来一句“阿泽”就能让他的情绪波动这么大。
8
接下来的几天,我一直把自己关在画室里整理着画稿。
刘妈不停感叹:“夏小姐,你这么用心,你和泽少爷一定会有个好结局的!”
我顿了顿,笑着对她点头。
何昱泽的结局快要和我没关系了,不过我一定会有个好结局的。
“刘妈,见面会那天我给你们放假,我想和大家好好聊一聊,这么多人,别人该放不开了。”
见面会当天,我哼着歌给何昱泽打领带。
“软软,你今天心情真好。”
“当然,你在公司一定要记得看我的直播哦!”
我帮何昱泽抚平西装,定定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自从决定要开见面会哦,我已经许久没有好好看过他了。
一旦跳脱出来这段感情,何昱泽真的很好应对。
他的整体模式就是努力工作,小事都依着我,大事,在家里画个漫画哪有大事?
如果我有喜欢的东西就买下来,我不高兴了立马认错道歉,我想做的事只要不超过他掌控的范围就同意,原因理由他不需要知道,他只需要把我安抚在他身边,乖乖做好“软软”,和他成为恩爱夫妻,就像何昱辰和阮琳。
如果何昱泽是一个机器人管家,我想我应该会很喜欢他。
想到这我没忍住笑出了声,何昱泽疑惑地看我。
“我等你回来,再见。”
送走了何昱泽,我低头看着手机里的短信:一切就绪。
见面会除了有我邀请的10名粉丝还来了许多记者,是我的好友苏阳帮忙联系的。
他现在是知名策展人。
“开始直播了吗?”
我穿着第一次见何昱泽时穿着的红色长裙。
记者对我比了个OK的手势。
粉丝忍不住感叹:“软软,你家好大啊,还有好多百合。”
我笑着说:“今天邀请大家来,是想和大家分享持续甜蜜恋爱的秘密。”
我拿出早就整理好的漫画以及何昱泽的日记,一一比对。
“实不相瞒,我也是最近才知道,原来这部漫画的女主角,另有其人。”
“这是我的男友,何昱泽,出于对阮小姐的爱慕写下的日记,他希望自己可以成为阮小姐身边的人为她做这些情侣之间的事。”
“这里是他手写的情书。”
趁所有人震惊地说不出话,我又扔出一个炸弹。
“这位阮小姐,是何昱泽过世的哥哥的老婆。”
我将手机里何昱泽在阮琳床边自渎的视频调出来放在镜头前,我知道何昱泽一定看得见。
“何昱泽?那不是最近正在转型的何氏的掌门人?”
“我怎么印象中他好像是传说中的黑道大佬,一直没人能抓到他的把柄。”
粉丝则纷纷震惊道:“天呐,替身文学吗?还是嫂子文学?”
“软软也太可怜了。”
讨论声中,楼下大门被人打开。
“门锁已开。”
“软软。”何昱泽的手机正开着直播。
我看着狂奔回来的何昱泽和王俊,满意道:
“来得正好。”
王俊气喘吁吁道:“嫂子,你快把直播关了吧。”
说着就给记者们狂使眼色:“给兄弟个面子,今天辛苦大家了。”
说着就要去遮摄像头。
9
记者们面面相觑:“不好意思,首富苏少说了,今天这个直播不能停。”
我拍了拍手,让大家的注意力重新回到我身上。
“各位,”我推开卧室门,“这位阮小姐就在这里。”
亲眼看见比在视频里看冲击更大,所有人窃窃私语:“居然是真的!”
王俊急道:“嫂子,你这样不好吧!阮琳姐又没做错什么,你这样曝光她的信息!”
“时间差不多了吧?”我问道。
王俊僵硬着回答:“什么?”
“这个不是你吗?”
我调出另一条视频,是在当天何昱泽离开后,王俊来了。
视频里王俊给“阮琳”打了一针药剂,“阮琳”奇迹般地醒了过来!
“阮琳”把身上的皮一撕,俨然是另一副面孔,插的管子也是假的。
“还要装多久啊,天天躺在这,我都要生疮了!”女人抱怨道。
“快了,等公司转型成功,再稳段时间,我就把何昱泽送进精神病院。”王俊勾着女人的下巴。
“你可真够狠的。”女人熟练地攀上王俊的肩膀。
“哼,何昱泽本来脑子就有病。”
女人笑嘻嘻地说:“那倒也是,不然我也不会在这。”
“那他那个女朋友怎么办?”
“呵,睡服她。”王俊掐着女人的脸淫笑道。
说着两人越凑越近,一发不可收拾起来。
结束之后,等女人洗完澡,王俊又给女人套上一层皮,注射了一针药剂,恢复成原来的模样。
何昱泽听见一句“睡服她”瞳孔收缩,等反应过来时已经一拳落在了王俊脸上,王俊捂着肿胀的脸,哆嗦着嘴唇说不出话来。
“不说话是什么意思?你再不给她打针,她就要醒不过来了吧。”
说完我拿出了一个密封袋,里面是他之前用完的针剂,必须经常按时注射,不然很有可能醒不过来。
王俊一下跌坐在地上,记者们蜂拥而上:
“王俊,这是违禁药品吧,你是怎么来的?”
“王俊,你知道这种药品还在实验中吗,对人体的伤害还未可知,请问床上这位小姐是否知晓其中风险?”
“王俊,你有这种药剂吗,你要对床上的这位小姐见死不救吗?”
现场混乱,我要说的事已经说完了,我向来的粉丝们一一道歉,拿出我早早准备好的伴手礼。
“软软,这不是你的问题。”
谁能想到持续甜蜜恋爱的秘密,就是他的心中藏着一个不存在的人,所以他可以对我无限纵容,本质上是没有把我当成一个独立的个体。
“软软。”何昱泽跟在我的屁股后面,我去哪他去哪。
我看着何昱泽可怜巴巴的神色,无奈道:“你能不能别老来这套?”
何昱泽紧抿着嘴,像是没想到我会有这样的反应:
“软软,我喜欢的是你,不是阮琳,哥哥喜欢的才是阮琳。”
我忍着怒气道:“我还以为你要装睡到你死的那一天呢。原来你也知道我是我,阮琳是阮琳,那你每一次喊‘软软’的时候你知不知道你到底在叫谁?你又知不知道你到底是何昱泽还是何昱辰?”
“我根本不介意你以前心里有没有人,但是当你一遍遍把在阮琳身上发生的事套在我身上的时候,你分不分得清站在你面前的人是夏软软!”
我的话把何昱泽钉在了原地,粉丝们看我爆发也纷纷谴责着何昱泽,不让他再继续跟着我。
我以为我对何昱泽已经没有了任何感情,可以平静地处理今天的每一件事,但是谁被自己爱的人当作另一个人的投射品会不生气委屈呢?
我一脚踏出别墅,深吸了一口气,把乱七八糟的过往抛之脑后。
苏阳张扬的跑车已经到了门口,“夏大小姐,今天还顺利吗?”
“不能再好了。”
苏阳轻笑一声,一脚油门驶出了这个困住我四年的地方。
10
接下来的几天,新闻上全是对何氏的讨论。
有讨论何氏股价的,有讨论家族秘辛的,苏阳在里面没少掺和。
“何昱泽应该要被送进精神病院了,他捅出这么大篓子,董事会肯定饶不了他。”
“还有那个王俊,已经进去了在等着判呢。”
苏阳边吃水果边兴冲冲地跟我说着最新动态。
“哦,你来看看我这个画的怎么样。”
离开了何家,苏阳帮我牵头办画展。
我不想浪费这个机会,拿起画笔把最近经历的糟心事发泄在画布上,以最直观的方式展现情绪。
画面上一颗心流着血,插满了利刃,但在伤口处长出了坚固又璀璨的钻石。
“这幅画叫什么?”
“钻石之心。”
那些曾让我们流血的伤口,最终会成为孕育韧性的土地,让我们在破碎后,以更坚固、更璀璨的姿态重新生长。
一年后,我成为了小有名气的画家,刚刚结束全国巡展。
“烦死了,精神病院又寄信过来了。”
苏阳气得牙痒痒。
不用看我都知道,大概又是在说他能分清我和阮琳,希望我能原谅他了。
苏阳提笔写了一句:“已有新欢,勿念勿扰。”
字写得眉飞色舞,我笑了一下:“挺好,就这样发吧。”
苏阳愣了下,眼睛亮晶晶地问:“真的吗?你同意了?”
我故意逗他:“真的啊,我同意你寄出了。”
“你明明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苏阳缠着我不让我走,伸手挠我痒痒。
“哈哈哈哈哈同意同意,饶了我吧,男朋友!”
番外
我是何昱泽,我和哥哥、阮琳从小一起长大,形影不离。
我以为我们会一直如此,在青春期最懵懂的时候,所有人都在讨论喜欢的女生,我下意识把目光放在阮琳身上。
我想我喜欢的是阮琳。
越想着喜欢这件事,我越关注阮琳,等回过神来才发现我早已眼神追随她许多年了。
但是哥哥和阮琳在一起了。
他们笑得好幸福,我变成了局外人,我只能偷偷喜欢着阮琳,好像自己依旧在这段感情中占据重要地位。
我以为会一直这样下去,没想到意外发生了。
因为我的行事张扬,导致仇家报复,发生车祸。
我在医院醒过来时,得知哥哥因此去世,阮琳陷入昏迷,我没办法面对这样的自己。
我甚至想过为什么活下来的人是我,如果是哥哥,阮琳会不会愿意醒过来,如果离开的是我,不过是少了个惹祸的弟弟。
我逃跑了。
我拖着伤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没好透的伤口隐隐作痛。
或许老天也看不下去直接下起了雨,想把我的罪孽洗净。
“天呐,帅哥,你受伤了。”
我回头,一身红裙的女孩为我撑起了伞。
那段时间,夏软软成为了我生命中唯一的红色。
我不自觉每天来学校找她,贪恋着她的鲜活。
我们自然而然地在一起了。
但是阮琳一直没有醒,我不知道该怎么和夏软软说,我下意识想要隐藏我的过去,如果我是哥哥就好了,哥哥可以处理好一切。
我把阮琳放在哥哥的别墅,又把夏软软带回了家,我学着哥哥的模样变得沉稳。
一边是我的过去,一边是我的未来。
我在明月湖两边奔波,终究迷失了自我。
我在精神病院时常梦魇,梦里软软失望的眼神一次次化作利刃凌迟着我。
我想我一辈子都只能活在愧疚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