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京城魅女的第十七代圣女,自小就媚骨天成,腰腹间的海棠更是能孕育福泽。
世人享受着我们的庇佑,却又唾弃我们不懂情爱,只图鱼水。
只有护国大将军疼我入骨,不顾世俗的压力将我明媒正娶带回了将军府。
此后,他每打赢一场胜仗,都会在后院为我亲手栽下一株海棠。
只为动情时,能够静赏花开。
直到我和将军的养妹上山祈福被山匪绑走,
那晚,养妹的禅院中响了整晚的愉鸣声。
我为保清白,拿着带血的匕首杀出了寺庙。
三天后,山匪被尽数剿灭,祈福被劫的消息也不胫而走。
为了养妹的名声,裴青衍当众指认只有我一人被劫持,而养妹则与他整晚待在一起。
京城流言四起,我名声扫地,家族也因我而被唾弃。
我哭着问他为何如此对我,他只红着眼说道:
“女子的清白本就重要,宁宁从小就冰清玉洁,她和你们妖媚一族不一样……”
我愣在原地,像是被抽干了力气。
原来在他心里,从一开始我就是不堪的。
1.
我掩盖住眼底的疲惫,将家族圣物递给面前的太后,淡淡开口道:
“家族任务繁重,臣女自愿长伴青灯古佛,求娘娘赐下和离书!”
太后眼中满是心疼,却又有些为难:
“阿妩,你与青衍感情一向和睦,不必在意京城中的风言风语。”
“更何况,你已有身孕,入不了古寺的。”
我下意识地护住小腹,像是想到了刚得知怀孕时的甜蜜。
可当我想到裴青衍时,眼中却又添了几分苦涩。
明日是裴青衍的生辰,我本想在那时告诉他,给他一个惊喜。
只是现在看来,也没有那个必要了。
不被疼爱的孩子,不该来到这世间受苦。
忍下眼中的酸涩,我将圣物高举过头,再次开口道:
“恳请娘娘看在我族守护百年的情分上,赐我和离书!”
太后沉默片刻,叹气道:
“阿妩,你这是何苦呢?”
“罢了,哀家依你。”
我磕头谢恩,泪水也顺着鼻尖砸到地面。
接过圣旨时,太后提醒道:
“阿妩,你若是反悔了,哀家会立即帮你收回圣旨。”
我沉默片刻,却忽然扯出一个轻松的笑容:
“不了娘娘,我绝不后悔!”
抱紧圣旨,我想起了为娶我而承受裴家五十五道戒鞭的裴青衍。
裴家虽是将门世家,家中长辈却思想迂腐。
他们从不认可魅女的福泽,只认为我是水性杨花的女人,不允许裴青衍娶我为正妻主母。
可当初,裴青衍却为了我,公然违抗家中长辈,在裴家列祖列宗的牌位前起誓:
“我裴青衍此生只有沈妩一个妻子,绝不纳妾!”
裴家长老气得将他吊在院子里,足足打了五十五下戒鞭。
我红着眼为他上药,他却疼惜地为我擦去泪水,承诺道:
“阿妩,从今以后,我不会再让你掉一滴眼泪。”
成婚之后,裴青衍确实待我极好。
可他的养妹裴宁宁却三番五次插在我们中间。
我生病时,她将裴青衍叫走,只为陪她捉蝴蝶。
我葵水疼痛时,她将裴青衍彻夜留在她房间,只为陪她背诗词歌赋。
我为府中大小事情操劳时,她将裴青衍哄出城去,只为陪她踏青春游。
我哭过,闹过,却只换来裴青衍的一句:
“宁宁是我唯一的妹妹,我不能不管她。”
于是,我记不清是从哪一天起,
我开始在每个裴青衍被裴宁宁叫走的日子里,流干了心底的每一滴泪。
而现在,我痛了,也是真的累了。
刚踏出宫门,一道熟悉的声音拦住了我:
“沈妩,你怎么在这儿?”
我循着声音望去,只看见了十指相扣的裴青衍和裴宁宁。
2.
还没等我开口,裴宁宁就“噗通”一声跪在我面前,声泪俱下道:
“对不起阿妩姐姐,求你不要让太后赐死我!”
“如果姐姐真的气不过,那便只杀我一人,千万不要牵连到将军府和兄长!”
她哭得肝肠寸断,像是亲眼见证了我的恶毒。
不等我解释,裴青衍就把她护在身后:
“傻宁宁,所有的事情都是我一人所为,与你无关!”
“你是我妹妹,是我这辈子最想守护的人,我绝不允许别人伤害你!”
说着,他又一脸厌烦地看向我,说道:
“我知道你心有委屈,可你也不能在太后面前搬弄是非啊,宁宁还小,一切后果我来承担!”
我像一个局外人般看着他们的郎情妾意,独自咀嚼着那句“你是我这辈子最想守护的人”。
当初,裴青衍不顾非议带着万两黄金前来提亲时,
也是这般将我护在身后,向天下人宣告:
“阿妩不是不懂情爱的妖女,她是我的妻子,是我这辈子最想守护的人。”
没想到,当初的海誓山盟,居然是如此地不堪一击。
将回忆赶出了脑海,我看向男人,语气平静:
“裴青衍,你放心,我什么都没说。”
他见我神情,知道不似作伪,冷哼一声:
“你一向嫉妒宁宁,谁知道你这次又在打什么主意?”
我不屑解释。
裴宁宁立马从地上爬起,亲昵地握着我的手:
“我就知道阿妩姐姐生性大度,往后我嫁入将军府,还望姐姐多多担待。”
我推开裴宁宁的手一顿,下意识地看向裴青衍。
他却有些不自然地扭过头去,轻声道:
“整个京城都知道那晚我和宁宁在一起,我必须给宁宁一个名分……”
“今天来是向太后求平妻书的。”
说着,他转头看向我,语气间有些犹豫:
“我裴家战功赫赫,太后自然会同意。”
“只是你自小随太后长大,如果你能答应为宁宁美言几句,那求娶之事肯定会更加顺利。”
看着裴青衍期待的眼神。
我沉默良久,嘴角才扯出一丝勉强的笑意。
“好,我答应了。”
听到我的回答,两人瞬间相拥在一起。
仿佛我才是他们成婚路上最大的绊脚石。
我自嘲地摇了摇头。
刚想离开时,却被裴青衍从身后拉住。
他神色有些紧张地看向我,问道:
“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我低头看着手里的和离圣旨,轻声笑道:
“明日,你的生辰贺礼。”
3.
裴青衍松了一口气,“只要不是伤害宁宁的东西就好。”
我笑了笑,低头看向手中的圣旨。
原来,他是在害怕我对裴宁宁不利。
我回到将军府的第一件事,就是喝下落子汤。
既然已经下定决心离开,就不必优柔寡断。
御医受太后指派,已经知道原委,为我把脉后,说道:
“这副落子汤药性剧烈,我必须马上为夫人煎制护理的药,调养身体。”
我微微行礼,目送御医离开。
可直到落子汤的药效发作时都不见御医的身影。
我忍着疼痛去膳房寻找御医,却看见了裴青衍和裴宁宁。
见我面露难色,御医下意识地想要扶住我。
可裴青衍却硬生生地挡在了中间。
“这些天宁宁梦魇不断,心力受损,需要御医为她调养身体。”
“你作为圣女本就体质强健,御医就让给宁宁吧。”
我早已疼得额头冒汗,可裴青衍却熟视无睹,只顾安抚着怀中的裴宁宁。
裴宁宁轻咳两声,虚弱道:
“对不起姐姐,我自小身体就弱,最近筹备婚事又太过操劳。”
“兄长只是太关心我了,你别怪他。”
裴青衍心疼地摸了摸她的脑袋,安慰道:
“说这些干什么,她是正妻,本就该大度些,把御医让给你。”
我眼前的视线越来越模糊,双腿也如同灌了铅般沉重。
太医看出了我的痛苦,立马说道:
“不可啊将军,夫人现在身体虚弱,急需这副汤药调养身体!”
裴青衍冷哼一声:
“她从未生过病,又怎么会性命垂危?”
“这个女人谎话连篇,为了争风吃醋什么都做得出来,你千万别被她骗了。”
太医还想为我说些什么,却被裴宁宁的侍卫,粗暴地押了下去。
我没有说话,只是怔怔地看着裴青衍。
看着这个曾经让我爱入骨髓,此刻却无比陌生的男人。
我才明白,原来当初那个爱我的裴青衍,早就不在了。
他不再是那个事事以我为先,满心满意全是我的男人了。
也不再是受了重伤却为了见我,便奇迹般地撑到京城的少年将军了。
现在的他,全然不顾我的疼痛。
只拿我的伤口当作他对裴宁宁疼爱的勋章。
嘴角扯出一丝苦笑,我艰难地走向药房。
随着落子汤的药效,小腹处传来的撕裂感愈发强烈。
那是一种彷佛要将身体从深处生生撕开的剧痛。
直到双腿间流下一股温热的液体时,我才意识到,一切都结束了。
裴青衍看着我双腿间的血液,忽然皱起了眉头:
“阿妩,你……你怎么……”
眼看着裴青衍要向我走来,裴宁宁忽然惊呼一声,昏死过去。
裴青衍也步锋一转,焦急地过去搂住她:
“宁宁……宁宁!”
他抱着裴宁宁疯了似的就要跑出去。
家仆见我面色苍白,不忍道:
“将军,夫人她看起来很虚弱……”
裴青衍却一脚踹开家仆,嘶吼道:
“没看见宁宁晕过去了吗!”
“沈妩是妖女,她又死不了,怎么能跟宁宁的命相提并论!”
这一刻,我心下一凉,浑身的痛感都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麻木的酸胀感,充斥着全身。
他焦急的神情,我熟悉又陌生。
以前是为我,现在是为裴宁宁。
他离去的背影,有情却非我之情。
终于,我的身体随少年的情爱一起摔在了地上。
4.
再苏醒后,已是第二天。
我费力地睁开了双眼,对上了裴青衍慌张的视线。
他松了口气,将药端到了我身边,又恢复了冷漠的语气:
“这些天,是我冷落了你,你心里有气是应该的。”
“我知道你是想用自残的方式,引起我的注意。”
“以后别再这样了,毕竟如果以后我们有了孩子,我也不希望他知道,自己的母亲是一个拿性命来争风吃醋的女人。”
我不再被裴青衍的话语牵动情绪。
只是呆滞地看着空落落的小腹,觉得心尖处在隐隐作痛。
见我沉默,裴青衍以为我又在耍脾气。
“阿妩,你放心,即使宁宁入府也不会威胁到你主母的位置。”
“将军府的世子,只会是我们的孩子。”
我忽然笑了笑,麻木地看向他的眼睛,眼底没有一丝温度。
半响,在裴青衍逐渐慌张的表情下,我轻轻说道:
“裴青衍,我们的孩子再也没办法成为世子了。”
他微微蹙眉,有些不解。
我轻轻抚摸着平坦的小腹,回应道:
“就在刚才,我们的孩子化成了一滩血水。”
裴青衍的瞳孔骤然猛缩,手中的汤药瞬间滑落。
寂静的房间中,只有瓷器破碎的声音。
他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
裴家子嗣单薄,我们曾不止一次地幻想过能有个孩子。
所以裴青衍明白,我不会在这件事情上骗他。
这一刻,所有的情绪都被他生生地吞噬下去,只留下一双通红的眼睛,震惊又无奈地望向我。
“阿妩……”
他虽强撑着镇定,可我却听出了他语气中的颤抖。
不知过了多久,空气中传来了他生涩发哑的声音:
“阿妩……我们还年轻,我们还会有孩子的……”
泪水模糊了视线,我却始终笑意盈盈。
“裴青衍,我们不会再有以后了。”
他动作一顿,颤抖地问我:
“为什么?”
我没有回答,只是将床榻间的和离圣旨,轻轻地递给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