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守鹤小心翼翼地抱着独宜下车,映入眼帘的是站在雪地中,披着狐皮斗篷的母亲崔静。
崔静板着脸等待着他们的到来,她看着被儿子大氅裹得严实的姑娘,大半张脸都瞧不真切,不由得感到意外。
“你又闹哪出?”崔静皱着眉头问道。
“市集随手卖的。”时守鹤很直接,要把独宜光明正大带回家,这场戏就要天衣无缝演完,首当其冲要让崔静信自个就是意气用事。
时守鹤鼻尖冷哼眼底带着不悦,言语压着怒意,“那姓赵的狗想要,我偏偏就要他要不成。”
崔静当即头疼,举手想打又舍不得,只能戳儿子脸,语气恨铁不成钢,“我真是造孽,你这冤孽,你父亲走时,怎么交代你都忘了?莫要和军营的人起争执,莫要和那头有龃龉!你耳朵做什么去了!”
崔静并不完全相信时守鹤的说辞,她哼声反问,“你还会英雄救美了?你不是只会趁火打劫吗?”
“我乐意,我高兴,怎么,娘是要帮着那姓赵让我不舒坦?”时守鹤双手颠了颠,让独宜靠着自己怀中睡得舒服些,捏了个符合他作风的由头,“你不知道,上次那姓赵的抢我花娘,今日我就要抢回来,让他尝尝鸭子飞出嘴的憋屈!”
说罢,时守鹤抱着人朝府门去。
门口站着的管家要出声,时守鹤顿住脚步,找到发火处,皮笑肉不笑地说:“我花钱买个丫鬟,你们都要说我两句了?”
管家顿时捂嘴,使劲摇头。
小祖宗,谁敢说你个不好啊。
只是,您是主子,怎么能抱着个买来的姑娘,走家里正门进去啊。
这不合规矩。
**
时守鹤将独宜抱到自个院子侧厢房安置下来,命人去请大夫,又交代丫鬟们好好照顾,这才放心离开。
殊不知,此刻的独宜正在梦中重历前世。
等她再睁开眼,已是重活一世的颜独宜。
前世,她被赵军爷买走,送给番邦人做消遣物,替颜家昭雪的执念让她苟延残喘,最终等到了寻她的父亲友人。
谁料,那个友人在骗取了她的信任,哄她说出了父亲学生的下落,将其一一绞杀后,又将她丢入教坊司。
她在教坊司忍辱不久,祝词青兜兜转转找到了她,承诺会替所有蒙受不白之冤的人鸣冤,希望她在教坊司做他的眼睛暗线。
她答应了,自此开始替祝词青在权贵中周旋,也因此认识了厉王的爪牙、祝词青最大的政敌时守鹤。
他们曾同床共枕,也分道扬镳过。
不料,祝词青背叛了她,拿着她手中的证据,投靠了杀他父亲之人,好在她经历过众多背叛,还留下了一手备用证据。
她放火逃出教坊司,要面见圣上,依律,敲登闻鼓须挨三十仗才可入内,却在挨了三十棍后,倒在了去往金銮殿的路上。
最后,手中证据被人抽走。
是时守鹤。
时守鹤拿走了她捏在手中的证据。
功亏一篑!
独宜瞪眸盯着床幔,捂着剧烈收缩的心口,撑身坐起,如溺水之人浮出水面大口呼吸,一颗泪珠蓦地滚出眼眶。
居然重回人世了......
“姑娘,你终于醒了?”
打破独宜情绪的人,是个端着茶水,约莫十三四的小丫头。
独宜认得她,日后会成为时守鹤心腹丫头的穗叶。
穗叶脸带欣喜,给独宜拢了拢被褥,主动打开话匣,满脸天真烂漫,“姐姐别怕,我叫穗叶,这里是公子的院子,什么牛鬼蛇神都进不来!”
独宜接过茶水喝了两口,说了声多谢,摸着肚子小声请求,“我多日未曾果腹,姑娘能给我些吃食吗?”
穗叶重重点头,说了个“等等”。
人一走,独宜靠着床头,露出些忧思模样。
今生和前世走向完全不同。
她没有被赵军爷买走,却是本该与此时的她毫无交集的时守鹤把她买走了。
莫非......时守鹤也重活了?
独宜紧握的杯盏,随着眉间打开的轻蹙,渐渐松开。
不重要,重要的是,时家乃是此处地方一霸,能暂时留藏在此,于她而言再好不过。
至于其他......
宜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轻微弧度,和时守鹤打交道,她游刃有余。
穗叶抱着衣物着急忙慌进屋,“姑娘姑娘,太太和公子要你现在过去问话。”她露出苦色,“我说了你很不舒服,大公子说......”
“说什么?”独宜掀被起身,忍着身上的疼走到梳妆台,拿起梳子瞧着铜镜中的自个,心中已有打算。
这副惨兮兮的模样,正好装可怜。
她露出笑看担忧的穗叶,轻声问:“大公子是不是说,说要么我去,要么他来?”
穗叶瞪眸捂嘴觉得这位漂亮姐姐好生厉害,忍不住唏嘘,“哇,大公子和你语气都一样!”
独宜抬手打开旁边首饰盒,指尖轻点而过,心道:那可不是,以前应酬多,让你那主子等等就去,踹门就进横眉竖眼吓不许她走的客人,抓着她就跑,真的很要她的命。
让时守鹤有点耐心,堪比剜他的肉。
独宜收拾飞快,真不是怕时守鹤闹腾,而是不想让崔静久等。
一路上穗叶嘴都合不上,鼓吹时家地位人脉,又夸时守鹤风姿绰约惹人喜欢。
最后笑嘻嘻说等老爷回来,知道时守鹤败家指不定要鸡飞狗跳。
话落,正好到崔静院子。
等候门外,独宜抬眸朝里看。
时守鹤躺着摇椅晃晃悠悠,朝嘴里扔葡萄,依旧是那副吊儿郎当德行,旁边的崔静气得戳他脑袋,伸手要揍他,到底是忍住,对着外面说了句进来。
崔静是个特风趣纯善的人,前世即便晓得教坊司的女子不是钱财能够买到,也是想方设法将她每月侍奉人的日子都买下了。
有时候还会大价钱请她去陪宴,让她在教坊司身价越发高,甚至有了选客权,后面知晓她和时守鹤道不同,依旧待她如一。
瞧进来的独宜,崔静被儿子气得糟乱的心顿抚平大半截。
抱回来没看清脸,本以为是个下九流的狐狸胚子撞上这小子发春
情,眼下定睛一瞧,哟,居然是个带着大家闺秀气质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