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信纸对折,原封不动退了回去。
大太太见我整日消沉,硬拉着我去绣坊散心。
她塞给我一块素白绸缎,要我学着绣些花样。
起初针脚歪斜,后来竟也渐渐成形。
一针一线间,那些翻涌的情绪似乎也被缝进了绸缎里,变得平整服帖。
沈询之却不肯放手。
他仍像从前那样,隔三差五便差人送来我最爱的玫瑰。
娇艳欲滴的厄瓜多尔红玫瑰,用昂贵的玻璃纸包裹着,像极了我们见不得光的关系。
鲜艳,梦幻,又不真切。
我从未让人收下。
那些花最终都枯萎在门房的角落里,
如同我刻意回避的,所有与他有关的记忆。
“听说了吗?沈先生昨夜在夜香江,为个歌女一掷千金。”
绣坊回家的路上,两个女工的闲谈飘进耳中。
我脚步一顿,指尖无意识掐进掌心。
明明早已决心将他从生命里剔除,
可听到这个名字时,心脏仍像被细钢丝猛地勒紧,泛出尖锐的疼。
我本该径直回家的。
可回过神来时,已经站在了那栋公寓楼下,那栋装满我们回忆的,灰粉色小洋楼。
暮色里,一道熟悉的身影正倚在铸铁门边抽烟,猩红光点在他指间明灭。
“真巧,沈先生。” 我听见自己用最得体的声线开口。
他碾灭烟蒂,轻笑一声:“不巧,我在等你。”
西装布料裹挟着熟悉的雪松气息压过来时,我猛地抵住他胸膛:
“沈先生自重!既然有了新人,何必再来纠缠旧人?”
他忽然收紧了手臂。
那力道几乎要将我肋骨勒断,温热的唇贴在我耳畔呢喃,他的心跳又急又重:
“哪有什么新人...是我让人放的假消息。我总得知道...我的知澜还肯不肯为我吃醋。”
他冰凉的鼻尖蹭过我颈侧:“这三个小时里,我抽完了整包烟...怕你真的不要我了。”
那些被刻意冰封的情绪,在这一刻轰然决堤。
我攥皱了他的西装后背,眼泪浸透真丝衬衫。
我终究还是和他和好了。
明知他有妻子,明知这段关系永远见不得光。
可当他用那双深邃的眼睛望着我,当他的指尖轻轻描摹我的眉眼,
所有的理智与道德都在顷刻间溃不成军。
和好后的沈询之,像是要把之前错过的时光都补回来。
他整日与我腻在一处,会在我伏案工作时突然从身后环住我的腰,下巴抵在我肩头轻笑;
会记得我随口提过的小愿望,然后在某天清晨,将一盒从巴黎空运来的香水放在我枕边。
他的爱意太浓烈,像蜜糖,也像枷锁。
我沉溺于他的温柔,却又在每一个深夜惊醒。
这个男人,这段情,终究是我从别人生命里偷来的。
而那个女人,甚至没有力气与我争。
她躺在病榻上,苍白瘦弱,像一支燃到尽头的蜡烛。
G市初雪那日,李慕婉病危的消息传遍了整个上流圈。
我站在沈氏大楼的落地窗前,看着沈询之的身影匆匆掠过雪幕。
黑色大衣翻飞如鸦羽,他甚至没来得及回头看我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