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三月十三,宜殡丧嫁娶。
村东,刘家,停棺三日,出殡。
“啪”
瓷碗重重地摔在地砖上,可惜却没有像预料中的那样碎裂,而是一蹦三跳地滚着弯地溜到一旁。
气氛瞬间有些凝固起来,前来参加出殡的人纷纷面色微变。
主持出殡事宜的殡葬师,面色更是微微一沉,连忙上前两步,捡起地上的瓷碗,重新递到跪在棺材前的孝子手中,并且低声嘱咐道:“这次看准点,用点力!”
跪在最前面,头戴孝帽,腰缠孝带的中年男子,轻轻点了点头,又下意识地用手背擦了下额头上的汗珠,重新接过瓷碗。
按照农村出殡的习俗,人死后棺材需要在家停放数日,待亲朋好友祭奠结束,过了头七才会下葬。
而下葬的过程也不如何复杂,选个黄道吉日,简单的办个下葬仪式也就是了。
不过这其中却有一条是亘古不变的,那就是在下葬前,孝子贤孙需要摔孝盆,也就是俗称的摔碗。
一是将家里的丧气摔出去,二是将活人烧给死人的纸钱通过大地送入地府。
至于最后一点,则是通过响动告诉亡者,该上路了,入土为安,死后一切顺遂。
不过这其中一个忌讳,那就是要求摔孝盆的时候,需要一次摔碎。
虽然也有摔两次才碎的,但这种情况一般都会被认为是不吉利的体现。
而此时刘家的孝子第一次摔孝盆没摔碎,这让所有人的脸色都变得有些不自然起来。
刘家孝子更是额头直冒汗珠,随后深吸一口气,高高举起双手,瞄准地面,用力狠狠地再次摔了下去。
“咣当…”一声,瓷碗重重地摔在地面上。
可是令人感到不可思议的是这一次瓷碗也仅仅只是掉了个边角,在地上翻滚几下后,依旧没碎。
这一刻,刘家人傻眼了,而围观的人群更是直接炸了锅。
“接连两次摔不响,老刘头这是不想走啊!”
“唉...老人常说停棺需七日,刘家这才三日便要急匆匆的下葬,肯定要出问题呀!”
“你知道个屁啊,听说刘老头死的很蹊跷,所以刘家这才着急下葬。”
…
由于在场的几乎全都是同村人,所以说起话来也少了很多忌讳。
即便刘家的长子,刘根苗已经脸色铁青,可依旧堵不住村里人的闲言碎语。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毕竟刘家村总共就几百口人,屁大点的地方,在村东头嚷一嗓子,村西头都能听见。刘家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几乎整个村子的人都知道。
再加上大家都姓刘,七拐八绕地沾亲带故。骂什么都不合适,因为指不定绕来绕去就骂到自己头上了。
所以刘根苗也只能是强忍着心里的不满,将目光重新投向负责操办丧事的法师,出声问道:“王大师,这...这...这怎么办?”
法师是个身穿黄色道袍,挺着个大肚子的秃顶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是个外乡人,没人知道他叫什么,只知道姓王,大家都称呼他为王大师。
此时的王大师右手拿着个铜铃铛,左手捏着一张黄纸,站在灵棚的一侧,看着地上还是没摔碎的瓷碗,整个人也有点懵逼了。
这TM谁准备的瓷碗,质量咋这么好呢?自己之前不是交代过,一定要买那种质量差的,一摔就碎的吗?最好是吹口气都能裂道口子的那种。
现在倒好,连摔两次都没摔碎,就磕坏一个角,这有个屁用啊!
听见刘根苗的询问,王大师的脸色微微一僵,一时间竟是不知道该如何回应。毕竟连摔两次孝盆没摔碎的情况,他也是第一次碰上。
不过好在此时,王大师的大徒弟走了过来,在王大师的耳边低声说道:“师父,摔孝盆这事也没什么明文规定必须摔几次,怎么解释,还不是您老一句话!”
闻言,王大师眸中顿时一喜,颇为满意地冲着自己的大徒弟点了点头,随后脸色微微一正,轻轻咳嗽两声,说道:“咳咳...一声未响古人辞,两声未响孝子悲!诸位,今有刘家老太爷辞世,牵挂刘家后世子孙,不愿轻易离去。又有刘家孝子贤孙追忆老太爷,难舍亲情,故此接连两次皆未能成功,此情,当真令人感动。”
话音落下,王大师还不忘了假装擦一擦眼角并不存在的眼泪。
只是话虽如此,但围观的人明显不太相信。不过王大师走南闯北这么多年,什么样的排场没见过?
随即转身看向灵棚下的黑木棺材,左手扣住,中指指关节在棺材尾部轻轻敲了三下,高声说道:“刘老太爷,你就安心上路吧!刘家后世子孙,必享绵延福泽!”
话音落下,王大师又冲着自己的大徒弟使了个颜色。
对方顿时会意,端起一碗鸡血,围着棺材撒了一圈,口中还不停地念叨着:“先人归去,旧人哭丧…”
而也就是这个时候,刘家的一众女眷也开始配合着哭丧起来,嘴里嚷嚷着一些类似“老太爷,走好”之类的话。
整个过程足足持续了三分钟才停下,而在此期间,王大师早已将地上的瓷碗又一次捡起来递到了刘根苗的手里,并且叮嘱道:“这次必须摔碎,再出什么问题,你们刘家的事,我可就不管了!”
一听这话,刘根苗顿时就有些急眼了,但却不好发作。
原本为了省点钱,他才做主请了这位外来的王大师。如今一听说对方要撒手不管,他怎么可能不急眼?不过眼下也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只能是深吸一口气,暗自下决心一会儿无论如何,哪怕是用手掰,用牙咬,也得把瓷碗给摔碎喽。
等到王大师的大徒弟将鸡血围着棺材撒了一圈之后,在王大师的一声呵令下,刘根苗第三次高高举起瓷碗,重重地朝着地面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