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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见春光不见山》精彩章节试读
导语
巡捕房的警察踹开旅馆门房时,周庭已然死了。
他平躺在一张大床上,表情安详,胸口扎着一把刀,鲜血在洁白的衬衫上开出花儿,那是生命最后的妖冶。
杀他的女人并没有逃跑,反而打扮好坐在旁边等着他们来。女人穿着土里土气的旧褂子,肥硕的裤子还沾了一块污渍,可是她的脸蛋像蜜桃一样水灵,五官小巧可爱,使得她有几分别致的美,头上却又别了一朵俗气的假花,折损她的貌美。
警察的枪口对着她,她也视而不见,美丽的脸蛋洋溢着幸福的微笑,有些无限憧憬的声音轻轻落下:
“我家山哥是世人顶好的人,对我是一万个好,他会回来的,他会回来娶我的。”
这是女人第一次拿刀杀人,杀的就是自己最喜欢的山哥。
第一章
十七岁的春儿姐能来上海,是沾了山哥的光。
原本她还担心山哥去了上海成了有钱人就转头把她忘了,不想等了几个月,山哥特意托人来接她。
山哥没有抛下她,反而要带她去上海过太太小姐的日子呢。
为了这趟,春儿姐特意拿出压箱底的好衣服,把头发盘起,碎发也抹得顺溜。对着镜子左看右看,又翻找出一铁盒子,揩了胭脂抹在脸蛋上,红彤彤显得有气色。村里人都说春儿姐美,是个标致人,这样精心打扮的她到了大城市不会给山哥丢脸吧。
于是来接春儿姐的人看到春儿姐的红脸蛋先是惊得退后一步,仔细瞧了瞧,又往前几步忍不哈哈大笑。
春儿姐局促地站在旁边,水灵灵的眼睛里藏着羞怯与探究。
来接她的人打扮得很特别,黑风衣黑裤子,十分沉闷的眼色,帽子也是怪模怪样的高帽子,春儿姐在心里嘀咕这样的帽子都盖不住耳朵呀,有个什么用。
但是他很俊,春儿姐形容不出来的俊,他立在那里,有一种温和的气质,好像全身都在发光。
高帽子走近春儿姐,沉稳的声音同她解释:“去了上海,春儿小姐别怕,一定要好好跟着我。”
春儿姐低声说了句谢谢,高帽子歪头一愣,明显是听不懂她的家乡话。好在他有眼色,大概猜出春儿姐的心思。
高帽子说只需要带值钱的东西和贴身衣物就好,他让春儿姐做出割舍。
春儿姐犹豫了半天,看来看去,觉着家里哪个都很值钱啊。不知道为什么在大城市人的眼中,这些都是能随便扔的?想想还在等着她的山哥,春儿姐决计不能在墨迹下去了,她重新收拾了几件衣服。
高帽子雇车来的,他们先坐汽车,再坐轮船。
那样的大的黑块块,春儿姐第一次见,她伸手一摸,还是滑溜溜的,车上还安着玻璃,她又忍不住敲了敲。新奇地差点要绕汽车转一圈了。
高帽子静静看着,脸上憋着笑,在他眼里,春儿姐忙来忙去的样子倒有几分可爱。
高帽子轻轻拍她的胳膊,已经替她打开了车门,春儿姐这才不好意思摸摸鬓角上了车。坐在车上春儿姐更紧张了,屁股下的触感也是奇怪,说软不软,说硬不硬。她正犹豫乱摸是不是不礼貌,车子发动了,嗡嗡地响起来吓了她一跳,使得她瞪大眼睛,抱着包袱的手更紧了。
车子真正走起来,有呜呜的声音,春儿姐见没什么危险才敢转头去看窗外,那树干绿叶影子逃一样往后面跑去,快成许许多多的线条,春儿姐一时痴迷望着,可她又想起自己要离开家到一个不熟悉的地方,脸上的笑又掉下来。
人这一辈子,不是该落叶归根吗?那山哥老了,还愿意回到这里来?
春儿姐觉得心里像是搅和了盐醋糖,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
他们到了码头,春儿姐又是一惊,她以为的小木船却变成了建着二层小楼的大白船,一排排的窗户里都放着光,这要点多少蜡烛和煤油灯?船上有许多模糊的人影,应该是和高帽子一样的人......大概都是好人吧。
春儿姐没体会到坐船的风光,这两天晕船一直吐,下了船才是好一些。
第二章
上海太热闹了,简直像神仙住的地方。
这里的楼都是那么高,高得像是插进天上,把白云都拦住了;街道又是那么宽阔,黑硬黑硬,可比土路好多了;上海的商店也多,挂着各色的灯泡,一闪一闪,她从前只听山哥说,这还是第一次见。
他临走扔下一把银元春儿姐只觉得眼睛不够用,伸着脖子到处看,因为惊讶而张着的嘴就没合起来过。
男男女女穿着时新的衣服来来去去,红红绿绿的,春儿姐都没见过,眼睛眨都不眨盯着看,若是对上眼神,就会招来一个白眼,她还听到几个经过她身边的人在说乡巴佬。
春儿姐能听懂他们说话,也要归功于山哥。山哥原本就是从上海到她们村子避难的,认识春儿姐之后,时常教她上海这边的话。也多亏春儿姐聪明,学的时候没让山哥皱过眉头。
高帽子把春儿姐安排在一个旅馆,给了些银元,就匆匆离开了,甚至等不及她询问山哥的下落,春儿姐小心收好钱不敢乱动。
她坐在并不习惯的床上,忽然觉得一个人孤零零的,周围是静的,隐约能听到旅馆外头的声音。这种静不像在村子里的那种静谧,在这里好像有看不见的东西压着心头,春儿姐没由来的担忧,心中更为期盼山哥的到来。他是她的救命稻草。
春儿姐等着等着就睡着了,后来被一阵敲门声惊醒,她一睁眼,周围漆黑一片,摸索着到了门边,开门看见一个年轻女孩。
女孩是给她送饭的,看屋里不开灯,又教会春儿姐怎么开关灯。
春儿姐受了别人好处,慌忙四下看看能有什么东西送出去的,可她初来乍到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只好冲着女孩尴尬一笑。
看着女孩的背影远去,春儿姐靠在门边心里觉得暖融融。
春儿姐不太习惯自己吃饭,虽然双亲已歿,可家里的鸭子还会叫几声。况且这里的饭看着样子不错,味道比家里差了远去,可她舍不得浪费,故而全吃了。
她想着山哥怎么还不来看她,就这样度过了第一个晚上。
第三章
这几天春儿姐都没出旅馆,一日三餐有人送来,还劝她不能乱跑。
人生地不熟,春儿姐不敢乱跑。
于是待在旅馆的日子像是坐牢,春儿姐每天早早起床在屋子里转悠,上上下下都打扫一遍后只能望着窗户外边发呆。
窗户外面就是另一个世界了。
鲜艳的东西总会吸引人目光,春儿姐的眼跟着一个个光鲜亮丽的人来去,心里猜想他们的故事,这里以后也会是她和山哥的家啊。
春儿姐没办法了,她实在忍不了清闲的日子,人要干起活儿来才有精神。春儿姐决计要下楼去转转。
旅馆门口,春儿姐先是探出脑袋去看。外面阳光正好,打在对面高楼玻璃上折射彩色的光。春儿姐想寻一处阳光照耀的地方坐下,一个小孩就这样贸贸然撞了自己,她被撞得弯腰捂肚子,小孩站在旁边无措地瞧着她。
春儿姐忙说没事,拍了拍孩子的肩,就放那孩子走了。
孩子猴儿一般窜出去,没跑几步就被人抓了回来,一个蓝褂子百褶裙的女孩揪着孩子后衣领将他拉了回来,表情略微愤怒:“大姐你别信他,这孩子是个小捋!”
孩子挣脱不了,气愤地瞪着女孩,扔下一个布袋子,这才脚底抹油溜了。
春儿姐一时间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是那地上的小布袋着实眼熟,女孩捡起小袋,递还给春儿姐。
布袋落到手里,一捏微微显露镯子的形状。春儿姐反应过来,啊了一声,随即拉着女孩的手不住感谢。
因着这件事,女孩带春儿姐去旁边的餐馆吃饭,两人也聊了一会儿。
春儿姐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虽然十分好奇但不想让女孩觉得自己老土,所以一直收敛着,带着点讨好似的微笑,整个人就显得别扭了。
女孩是很大方的,衣着朴素干净,眼睛里有光,春儿姐羡慕这样的人,愈加想亲近这样的人。
女孩说自己姓方,春儿姐就叫她方小妹。
春儿姐自来上海,苦闷非常,可算找到一个能说话的人了,她便把前前后后的事向方小妹说了,从她认识山哥到现今来了上海,能说的都说了,她还拿出山哥的照片边说边感叹。方小妹边听边点头,那神情好像自己见过这回事一样。
说完,春儿姐感觉心头的阴云一去不还,心里敞亮了很多。
方小妹也说自己的是事,她是学校里的学生,学习的是最先进的德先生和赛先生,可是家里人太迂腐,逼迫她早早嫁人呢,最近和家里闹了脾气才一个人出来的。
一见她愁眉苦脸,春儿姐也跟着担心了起来,眼神殷切地看着她,希望能帮上什么忙。
方小妹转了转眼珠,凑近春儿姐,压低声音说:“我有个朋友在药店,家里人不许我同他来往,大姐不如帮我传个话,就说最近不要见面了。”
春儿姐眼前一亮,这样重要的事托付给自己,自己可必须要办好:“可是去了我找谁?”
“你就说要买二两陈皮,自会有人接待你的。”
春儿姐听了,立刻就要站起来,方小妹忙按住了她,说是晚些时候再去。
春儿姐便又说起自己刚来上海一天天闲得发慌。
方小妹问了春儿姐擅长什么,给她指了几个地方让她去试试。
高兴的春儿姐又是一顿感谢,简直要把十几年积攒的赞美词一股脑说出来。方小妹被这淳朴的热情裹挟,乐得合不拢嘴。
她忙端起茶杯让春儿姐喝茶。春儿姐连连应声,喝了一大口,苦得差点喷出去。
方小妹憋笑憋得脸都红了,她也是第一次见春儿姐这样可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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